風遠侯一死,天朝中的亂局也慢慢平穩下來。葉筠一在這平穩中卻依舊放不下心中的隱憂,風遠侯死前曾說過,讓他永遠留有一道遺憾。他的軟肋唯有秦思一人,若是說到遺憾,必然是與她有關的。
心頭一沉,葉筠一看了看身後的溯月道:“溯月,京中現下安穩了,你還是速速回南國吧……”
“殿下是在擔心公主?”溯月從那雙淺眸中看出掩不住的憂心,揚眉問道。
葉筠一併不隱瞞,他嘆息着應下:“嗯,風遠侯臨死一言不知真假,我現在無暇脫身,你若是在她身側,我也能放心許多。”
“那話不過是他臨死的不甘,殿下還是莫要放在心上。天朝事定,溯月明日一早便啓程回南國。”溯月拱手微躬下身子。
葉筠一回首托起溯月的臂膀:“有勞。”
輕巧的兩個字,卻飽含着葉筠一最深沉的託付。
溯月頷首應着,斂衽之際他方纔想起了小愛。青墨傷勢未好,那小愛必然是不肯離去的。溯月看了看葉筠一,沉聲道:“殿下,小愛怕是不會隨我回去,就暫且留下陪着青墨姑娘吧。還請殿下照顧一二。”
“這是自然。”
葉筠一淺笑着應下,餘暉下,一雙琥珀眸子被染上紅霞。可他卻不知,就在此時,風遠侯最後留下的那個局纔剛剛開始……
南國。
明靖宮中緩緩流淌着嬰童的輕聲哼吟,秦思看着懷中的孩子,不禁揚起脣角,柔媚的眉眼剎那溫暖起來。
“公主,你也莫要成日陪着小公主了,你這身子需好好養着,明兒個就要上朝了。”顧音在一旁鋪着被褥,俯身輕聲道。
秦思擡眸看去,對着顧音一笑:“這幾日天官病着,辛苦你了。”
“公主說的哪裡話……”顧音聞言,忙退後一步屈身。
秦思看着顧音的動作,心頭暗暗讚賞,顧音現在斂了鋒銳,比起先前的確穩重了許多。秦思收回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好了,你帶着小公主下去吧。”
“奴婢遵命。”顧音說着,從秦思手中抱過元貞便退了出去。
說來也巧,一向乖巧的元貞今日卻是反常起來。自顧音抱起她,她便一直大哭,那聲音惹得一旁的宮人不禁側目。顧音對着一旁的宮人淺笑着,暗裡卻是搖起了手臂,一邊哄着元貞,一邊快步出了明靖宮。
一路上,顧音不斷拍着元貞的背脊,可她偏生不肯安靜下來。顧音不明情狀,只好將襁褓捂在懷裡,試圖讓元貞的哭聲聽起來弱些。
顧音快步帶着元貞走到一處宮殿,這宮殿頗爲偏僻,並不是元貞所居的公主殿。顧音小心地看着四周,見並無旁人看見,才輕輕推開了殿門進去。
殿內空無一人,顧音踩着枯葉走到一處井邊,這枯井裡乾涸一片,從高處看下去,這井裡只有一個垂落在底部的木桶。
朝着一旁看去,顧音將懷中的元貞放到身側的地上。許久不曾有人打掃的庭院裡粗砂飛石與枯葉鋪了一地,粗糲的碎石子抵着襁褓,讓元貞極不舒服地吭了起來。
顧音顧不得元貞,伸手拉扯着垂在一旁的麻繩,她將枯井中的木桶拉了出來。這木桶上長了寫青苔,顧音頗爲嫌惡地看了一眼,從懷中拿出手帕子,細細託在了木桶的底端。她將木桶翻過來,伸手在木桶底部摩挲着。手下摸到一處裂痕,她面色一鬆,隨即扣開那裂縫。
這裂縫中藏着一張細長的白絹,顧音展開白絹,一眼將上頭的字看個明瞭。只見顧音的瞳孔微張,不經意地瞥了瞥地上的元貞。
元貞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她蹬着襁褓,扯着嗓子哭喊起來。
心神一凜,顧音從懷中掏出火摺子,將白絹點燃。看着那白絹化作灰燼,顧音俯下身,將元貞抱了起來。她看着懷中的孩子,輕聲道:“小公主啊,你莫要怪我。”
沉着步子,顧音抱着元貞繞道回了公主殿,約莫半個時辰後,一輛出入宮廷的水車軲轆着出了宮門。這水車在宮門外的一處拐角停下,車伕僵着身子轉過頭,面色鐵青。他打開水車,掀起一塊空置的木板,便見顧音一身黑色斗篷,提着個大木盒子從裡頭爬出來。
“求您了,您就放過我吧……”車伕啞着嗓子求道。
顧音冷哼一聲,從袖中拿出一顆白色藥丸:“這是解藥,不過這解藥只有十日的效用,等到十日後,自然會有人給你送去剩下的解藥。”
“這……姑奶奶啊,小人保準不會透露半個字,那解藥……”車伕心中大慌,這主兒一走,誰知道後頭的解藥還有沒有着落啊。
“哼,你若是敢透露了半個字,我就讓你見不着明日的太陽。至於解藥……可由不得你。”顧音拂袖而去,徒留下那車伕一臉死沉。
……
遠遠看去,丞相府便讓人生出一股子肅穆的感覺來,如同狄丞相這個人一般,丞相府前的兩座石獅子,都是格外的嚴肅,不帶一絲笑意。
這剛剛到了下朝會的時辰,門前的小廝還在收拾丞相的車駕。顧音等到這小廝忙活完,上前道:“勞煩去向丞相大人通稟一聲,就說宮中來人一敘。”
那小廝聽見“宮中”二字,也不敢大意,他看了看顧音,見她一身打扮沒有半點宮中人的樣子,可這氣質不凡。兩相猶豫下,小廝問道:“不知這位貴人是哪個宮裡的,主子是誰,小人也好去向我家老爺說明啊。”
這丞相府連個小廝都是人精……
顧音從懷中拿出一錠金子,這金子晃得小廝眼前一亮,只聽見顧音道:“你儘管去通稟,丞相必然會知道。”
小廝接過銀子,心中暗忖,這隨隨便便就是一錠金子,來人身份定然不凡,說是宮中的貴人,他自然是信的。
想過這一轉來,小廝當即堆起了笑:“那貴人稍候,小人立刻就去。”
說着,小廝轉過頭,悄悄地咬了一口金子,隨即往丞相府快步跑去。
“老爺,老爺……”小廝趕到了內堂,對着狄丞相拜下。
“何事?”
“府外頭來了個人,她說她是宮裡頭派來的,也不曾留下名姓,只要給老爺您說一聲,您就知道她是誰了……”小廝將在腦子裡順了好幾次的話說來,卻見自家老爺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