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再也沒有任何生靈氣息的小土坡四周,灑落一地的陰影再次凝聚扭曲,發出桀桀桀的怪笑聲。
姬瑞涵離開後,尚未馬上離開的姬景瑞轉身看着那已經重新凝聚成人形的影子。
“你回來作甚?”
“聖人啊……十三祖巫生氣了呢。”羅睺的怪笑聲裡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姬景瑞面無表情,“與你何干?”
“呵呵呵……我只是想提醒聖人……不要忘記了當初你我的謀劃……”羅睺油滑嘶啞的聲音裡透出幾分陰森,“十三祖巫那樣天真傻氣的,可不適合你我的謀劃……”
“我也提醒你一句,不要忘記你的身份,我的事,與你何干?”姬景瑞冷冷說着。
“桀桀桀……聖人啊,容我多嘴一句,你所執着的……不過是一份愧疚罷了。那個人的魂就算是十三祖巫,他也早已沒有了神格。”
“你不懂。”姬景瑞淡淡說着。
“哦?”
“你遲遲未能邁入魔階,可知爲何?”姬景瑞忽然轉開話題。
“欠了一份時機罷了。”
“還差一份情劫。”姬景瑞平靜說道。
“這還真是有趣。”
扭曲的影子又發出桀桀怪笑,隨後便慢慢消散了。姬景瑞待確定羅睺真的離去,便又佈下幾重結界。
雖然古墓裡的菩提蓮子燈芯已經被銀靈子帶走,但是下頭的魔陣還沒有完全清除,未免魔氣波動引動京都的風水,還是加幾重結界爲妙。
待佈下結界,姬景瑞忽然皺起眉頭,側頭看向南方,剛剛……他感覺到優景離開了京都。
即便心頭理性的知道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可姬景瑞的心裡還是一陣一陣的翻騰的難受,總是不可控制的想到了上古洪荒……他清醒後所看見的墜崖的優景……
姬景瑞慢慢的握緊拳頭,愧疚?他所執着的豈止是愧疚?那是疼痛到極致的不可言說的絕望,然後所能緊緊抓住的一絲希望,在無邊無際無聲無息的黑暗麻木過後,所見到的那點點光芒……
——那是他的希望,那是他的光明。
——那是他的軟肋,那是他的盔甲。
那更是他的平靜安寧。
但這些,羅睺不懂,上古洪荒懂的又太少。
高高在上的天道,那斷情絕愛的鴻鈞,又豈會懂?
神也罷,人也好,所共同唯一不能掌控的便是時間吧
。
但耐心,他等了這麼多年,無妨,他還有很多耐心。
時間匆匆,又是一年夏至,日出時分,太陽還沒有那麼大,炎熱還沒有到來,走在木棉鎮上的十三街,偶爾還有涼風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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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街的小空地早已變成了晨起時人們休閒運動的場所,三三兩兩的老人們或坐在石桌上下棋,或揮着扇子跳着舞,或在一角慢悠悠的練着太極。這五年,不管木棉鎮怎麼改變,這十三街好似與世隔絕了一樣,時光也好像放慢了腳步,似乎不管時間怎麼流逝,十三街人們來來去去的,總是這般的悠閒安寧。依然優哉遊哉的過着他們的日子,
十三街的街頭,提着一袋豆漿油條的少年一邊吃着大餅,一邊慢悠悠的散着步。一路上不時的和人打着招呼:
“劉叔,您悠着點,這東西我幫你提。”
“哈哈……小景回來啦?喲,還幫你媽媽買早餐了啊。不用不用,你劉叔我年輕着呢。”
“嗨,蘭姨,您這魚看着可新鮮哎。”
“我剛剛看見你媽媽也買了,這魚啊,便宜,還鮮!來,這鴨爪也不錯,拿回去給你爸下酒去。”
“哎!別別……我爸媽肯定會罵我的……
“罵什麼!蘭姨給你們家的,不許拒絕啊。對了,小瑞回來了沒有啊?好久都沒有看見小瑞了……”
“咳,他忙着讀書呢。”
“哎,你們啊,都已經學得那麼好了,也該放鬆放鬆啦,你們大哥都考上那麼好的大學了,你們啊,也別太拼啦。”
“好好好……不拼不拼……咳,我纔不上大學呢。大學可苦了……
“哈哈哈,你這孩子說話真好玩……好好……快回去,別油條軟了可就不好吃了……”
“蘭姨您走好啊。”
……
顧優景目送身上出現一圈淡淡黑影的蘭姨離去,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哎,蘭姨的時間……不多了啊。
顧優景三口兩口的把大餅吃完,快步走到他家門前,推開門,便揚聲喊着,“爸,大伯,來吃豆漿油條啦。”
“喲,今兒個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啦?”顧爸爸顧勳放下手裡的報紙,笑眯眯的看着進門的顧優景,目光慈愛,“都買了什麼?只有豆漿油條?咦,鴨爪?這肯定是蘭姨給你的吧?”
“嘿嘿……爸,快來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顧優景訕訕一笑,他昨天晚上去了趟地府處理了些事,回人間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他就乾脆去買了早餐回來
。
他平時也是很勤奮的好嘛。
“你大伯今天一早就回去了,說顧家的溫泉那邊有些事情要他馬上去處理。”顧勳慢吞吞的說着,接過顧優景端來的豆漿,慢悠悠的喝着。
“哦……沒事,周雲大哥在哪呢。”顧優景想了想,說着,頓了頓,看向顧勳,“爸,蘭姨的兒子女兒都不在這嗎?”
“他們打從上大學就沒有回來過,前年專門過來了一趟,想把你蘭姨接到美國去,可你蘭姨不願離開,之後就也沒有見過他們回來。”顧勳說着,有些感慨,“哎,這十三街啊,肯留下的年輕人不多啊。雖然出去打工的那是沒有辦法,遇到清明中秋的也都趕回來,就你蘭姨的兒子女兒,嘖,那也是太過分了啊。”顧勳不滿的說着。
“爸……想辦法通知他們回來吧,我看蘭姨的狀態不太好。”顧優景低聲說着。
顧勳一愣,隨即恍然點頭,“好,我看能不能聯繫一下他們。”頓了頓,顧勳看着低頭喝着豆漿的顧優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和小瑞還沒有和好嗎?”
顧優景一頓,隨即若無其事的擡頭笑道,“爸,你說什麼呢。我和小瑞又沒有吵架,什麼和好不和好的……”
顧勳看着顧優景,語重心長,“小景,你和小瑞從小一塊長大,你對他的脾氣應該是最瞭解的,那孩子心理有事都不說,但從來都不會做錯什麼事,他最重視你……不管他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都五年了,你也該消氣了……”
顧優景低頭,悶聲不吭。
顧勳見狀,無奈嘆氣,“都說小瑞脾氣倔,你脾氣好,我看哪,最倔的人是你,脾氣好的是小瑞纔對。”
顧優景摸摸鼻子,好吧,他承認,小瑞對他一直都是挺有耐性的。
“他昨晚來了?”顧優景轉開話題問着,不然老爸不會無端端的提起小瑞,雖然這五年來,小瑞也來了好多次……
“嗯,來給你送曲奇餅的。喏,在冰箱裡,還有一個大飯盒,是你喜歡吃的牛雜飯。”顧勳指了指廚房。
“哦……”顧優景一口喝光豆漿,就起身朝廚房走去,“爸,我把鴨爪裝一裝。”
進了廚房,顧優景打開冰箱,盯着冰箱裡的那一大飯盒,顧優景撓撓頭,他又不是飯桶,每次都裝那麼多……他吃不完,要給瓊他們吃,偏偏他們又不敢吃……說什麼小瑞親手做的,他們吃了就要沾因果!
——沾什麼因果啊,真是!
顧優景拿出飯盒,打開看了看,牛雜飯,一大堆牛雜,嗯,好香啊,用法術保溫的,還香噴噴的。哦,還有曲奇,好吃,藍莓草莓鳳梨味的都有。不錯不錯,就是量少了點。
嘖,小瑞真是小氣
。飯就那麼多……
將飯盒和一小袋曲奇餅打包裝好,顧優景就走出廚房對還在吃油條的顧勳說道,“爸,我待會就走了,您跟媽說一下。”
“不吃完午飯再走嗎?”顧勳掃了眼顧優景手裡頭的牛雜飯和曲奇餅,問道。
“不啦,姬家哥哥待會就要來接我了。”顧優景邊說邊朝樓上走去。
“好吧,這個星期回來不?”
“嗯,回啊。”
顧勳看着顧優景上了樓,又很快揹着書包下來,顧勳便開口說着,“小景啊,星期五回來的時候,讓小瑞也回家,你媽媽那天晚上要做好吃給你們吃。”
顧優景僵了僵,隨即應了一聲,“不過,他要是不在,那也沒有辦法啊。”
顧勳笑了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他會在的。他昨晚說的,他要有事要在金平區待一個多星期呢。”
顧優景:“……”
顧勳起身,推着顧優景往外走去,“好了,時間不早了,既然和人家約好了時間,也不好讓人家等。”
顧優景偷偷翻了白眼,“知道了。爸爸。”
顧勳推着顧優景離開的時候,又輕輕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着,“小景啊,人這輩子,要有一個好朋友也不容易,你看,這麼久了,你也就小瑞這麼一個知心的好朋友,這地球六十多億人,當初小瑞能被你碰見也是緣分,這緣分難得,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因爲一時的意氣就錯過了,你看你蘭姨……哎,這人啊,說要走了就真的走了……你可別到時候後悔。”
顧優景聽着,默默點頭。
走出十三街的時候,顧優景回頭一看,他的父親顧勳還站在原地對他微笑揮手,而他的父親顧勳身上四周是一圈淡淡的黑影。
見慣生死,看了太多輪迴,可顧優景想,他還是不習慣,不習慣自己身邊親近的人要開始進入下一場輪迴。
“大人?”
姬瓊寶把車停好在路口,見顧優景還沒有上車,便下車走到顧優景身側,輕聲喚着。
顧優景回過神,對姬瓊寶點點頭,隨後朝顧勳大力揮手,揮手後,便猛地轉身,坐上車。
姬瓊寶看了眼遠處還站在原地的顧勳,便回到了駕駛位上,發動汽車,汽車緩緩的離開了十三街,朝金平區方向開去,路上,姬瓊寶看了眼副駕駛座上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的顧優景,忍不住低聲開口,“大人如果不捨,可跟閻羅王討個人情,不如就讓顧勳大人留在鬼街好了。”
“那樣是不對的。”顧優景緩緩搖頭,看着外頭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喃喃說道,“輪迴有序,我們不可擾亂,對爸爸來說,他有他的輪迴路,或許可以跳脫輪迴,或者,他不捨媽媽,願意等着媽媽……一切都要以爸爸的意願爲主
。”
“這對顧勳大人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恩德了。”姬瓊寶低聲說着,那些普通的凡人哪能如此?
顧優景心想,能夠做顧家人,就不是普通的凡人,爸爸也是有他的因果根源。
說不定,上古洪荒,他和爸爸媽媽,大哥,大伯都曾經有過什麼因緣,他才能做他們的兒子……
“對了,大人,姬聖人在金平區的九道科技公司已經待了好幾天了。”姬瓊寶轉開話題,順便瞥了眼放置在顧優景腿上的大飯盒和小袋子。又是吃的?
“哦……”
“最近金平區有些靈力波動。”在姬聖人來了後,更加明顯了。
顧優景嗯了一聲,拆開袋子,吃起餅乾來,一邊吃着一邊含糊不清的說着,“那小子來了,就肯定有事。樑珏有沒有來?”
“沒有。”
“哦,那窮奇呢?還在九道科技公司?”
“晚上我會約見窮奇。”
“讓宋哥去。宋哥現在不怎麼怕他了。”
“是。”姬瓊寶恭敬應着,但頓了頓,看着吃着藍莓曲奇餅乾,吃着吃着就眉開眼笑一臉滿足的顧優景,還是忍不住低聲問着,“大人就不見見聖人?”
顧優景斜睨了姬瓊寶一眼,“你不是不喜歡我見他嗎?”
“可是……”姬瓊寶猶豫,他是很不喜歡上古洪荒算計又背叛了大人的姬聖人,可是,大人如果真的很喜歡姬聖人的話……他又不忍心見大人傷心難過,眼下見大人吃着姬聖人做的東西都能那麼高興……
——這五年來,也就只有大人吃着姬聖人送來的東西時纔會露出那麼孩子氣的表情,平日裡的大人成熟穩重的老氣橫秋的跟人間的老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