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大人,紀王殿下已到,說是有事要與大人磋商。”
陳妍出家的事情雖是已過去了幾天了,可朝野間的亂議卻沒見有消停下來之跡象,對此,*雖是始終不曾有所表示,每日裡班照上,事照做,甚至面聖時也一如往昔般恭謙沉穩,就宛如無事人一般,當然了,大面上看不出異常,卻無人敢保證*心中是作何感想,值此微妙關頭,尚書省諸般官員們可是全都打疊起了小心,誰都怕一不小心就成了*的出氣筒,這不,就連負責通稟事宜的隨侍文書在進*辦公室稟事時,都不免心驚膽戰得語帶了幾分的顫音。
“嗯。”
別看*這幾日行事一如往昔般沉穩,可頭頂卻是一直在冒着黑煙,只是格於官身,不願隨便遷怒於人罷了,心情實在是遠談不上舒爽,也就只是靠着養氣功夫了得,方纔能保持住平靜的外表罷了,實際上,處理公文的速度就連往常的一半都不到,這會兒正自煩心着呢,聽得李慎前來攪鬧,心底裡的煩亂自不免便更盛了幾分,只是比較上下尊卑還是要講的,儘管不甚待見李慎,可*還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就此站了起來,緩步便向外行了去。
“陳大人,小王冒昧前來,多有攪擾了。”
一見到*從屏風處行了出來,李慎緊着便上前一步,很是客氣地先打了聲招呼。
“不敢,不敢,殿下客氣了。”
李慎儘可以表現的禮賢下士,可身爲人臣,*卻是不敢真大刺刺地受了其之禮,只能是緊着後撤了一步,躬身行禮不迭。
“陳大人日理萬機,政務繁忙,小王本不該在此時前來攪擾,只是小王原奉旨督辦之經典註釋事宜有些礙難處,恐須得陳大人指點迷津,不知陳大人可得便否?”
*的禮數可謂是無比周全,然則謙虛裡卻是隱約透着股疏離之意味,對此,李慎雖是察覺到了,卻並未放在心上,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曾有所更易,請教的語氣也自愈發懇切了起來。
“此處不便,還請殿下內裡敘話可好?”
經典註釋乃是科舉革新之要務,儘管明春的貢試暫時還用不上,可下一屆大比之時,這些經典註釋就成了考試範圍之指南,自是半點都輕忽不得的,正因爲此,哪怕極其不願跟李慎有甚瓜葛,可*卻是斷然不能拒絕與其磋商此事的。
“陳大人,請!”
見得*發出了邀請,李慎臉上的笑容當即便更燦爛了幾分,也沒再在門口處多言囉唣,擺手間,便已是瀟灑地道了請。
“殿下請用茶。”
彼此分賓主落了座之後,自有隨侍人等緊着送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明顯不急着談所謂的要務,僅僅只是客氣地擺手示意了一下,無他,概因*早從“新欣商號”的消息渠道中得知經典註釋之工作已然完成,甚至連那些註釋過的經典也都已是翻閱過了的,雖對其中一些釋義有着不同的看法,可大體上還是認可了李慎的工作成果,加之心正煩着呢,哪有心真跟李慎探討甚經文要義的。
“好茶。”
*既是讓了茶,李慎也就順勢端起茶碗,淺飲了一小口,笑着讚了一聲,而後麼,也不等*再次開口,便即一側頭,笑着吩咐了一句道:“遞上來。”
“諾!”
李慎這麼一聲令下,自有隨侍在側的一名王府親衛緊着應了一聲,提着個包裹便行上了前來,恭謹萬分地從包裹裡取出了一大疊的書,擱置在了几子的一角。
“好叫陳大大得知,經兩年餘之勘校,諸多經典之註釋已然完成,然,終歸只是一家之言,乖謬處怕是難免,陳大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小王素來是敬仰萬分的,還請大人不吝斧正則個。”
望着几子上那一大疊的經典,李慎的臉上當即便亮起了一層自得之色,不過麼,也就只是一閃而過罷了,但見其很是恭謙地朝着*拱了拱手,滿臉誠懇狀地出言討教道。
“殿下過譽了,下官才疏識淺,委實難當此大任,倒是崔仁師、孫伏伽等皆當世大儒也,殿下若有疑問,還須得找他們二人才是。”
*一來是不想跟李慎有甚瓜葛,二來麼,心情正自不好着呢,哪有心思跟李慎玩校對的把戲,這便客氣而又堅決地出言婉拒道。
“呵呵,是陳大人過謙了,此經典註釋之事,本就是陳大人所提之倡議,小王不過只是具體經辦罷了,如今事既已到了尾聲,終歸還須得由陳大人來收尾纔是正理,這麼些經典,小王便擱在此處了,陳大人何時校閱過,小王便何時據章上本便是了,您留步,小王告辭了。”
饒是*拒絕得乾脆,可李慎卻更是乾脆,索性耍起了無賴,也沒給*再次拒絕的機會,丟下番交待,便領着幾名親隨施施然地走了人。
這廝搞的甚名堂來着?
李慎要走,*自是不能強攔,只能是無奈地將其送出了辦公室,可心底裡卻是不免犯起了嘀咕,怎麼也想不出李慎這等行事背後的寓意何在,心煩意亂之下,索性便懶得再多想了,也沒去動那一疊子經典,隨意地抽出了本摺子,便即有一眼沒一眼地翻閱了起來……
無論何人,心情不爽之際,辦事效率都斷然不會高到哪去,*也自不例外,然則縱使積壓的政務已是頗有那麼一些了,可*卻並不打算加班,無他,越是加班,心情便會越是糟糕,惡性循環下去,天曉得何處纔會是個頭來着,正因爲此,一到了點,*便徑直打道回了府,方纔用過了晚膳,本打算早些休息的,偏偏李恪那頭又着人來喚,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打疊起精神,更了便裝,乘着無標示的小馬車便趕到了密宅處。
“子明,今日八弟可是去尋了你?”
儘管*掩飾得很好,可李恪卻是知曉*的心情其實極爲的糟糕,正因爲此,他也沒浪費脣舌去多肆寒暄,一上來便直奔了主題。
“殿下明鑑,確有此事,紀王殿下送來了註釋過的經典若干,言稱要下官斧正,只是下官政務頗多,實難有此空閒,打算過一兩日,再尋機退回給紀王殿下也就是了。”
聽得李泰問起了此事,*也自無甚隱瞞,隨口便給出了答案。
“呵,那倒是不必了,不瞞子明,昨夜八弟曾到過小王府上,說是來拜會小王的,其實是別有打算,小王聽其之意,似乎對明春之主考大位頗感興趣,爲此,自願將經典註釋之成果讓出一份於小王,然,小王一想此舉頗有不妥,畢竟小王並不曾實際參與過科舉革新之具體事宜,平白領了這麼份功勞,實難服衆,趕巧子明對經書典籍之註釋頗有見解,索性便着其去尋爾,算是錦上添花一回也罷。”
聽得*這般說法,李恪不由地便笑了起來,帶着幾分自得之意地便將事情的始末細細道了出來,毫無疑問,在他看來,紀王李慎此舉乃是在向自己上投名狀,自該是好事一樁來着。
“此沽名釣譽之舉也,非某所願,至於貢試之主考大位麼,讓與其倒也不是不成,只是無須殿下花大力氣去幫襯,旁觀即可。”
這一見李恪那等暢暢而談的樣子,*便知其心中到底在轉些啥念頭,然則他卻並不以爲李慎會真心投靠過來,此番示好也不過就是打着左右逢源的主意罷了,玩的便是奇貨可居之把戲。
“哦?此話怎講?”
李恪原本是打算力挺李慎一把,以換取其之忠心的,可一聽*似乎根本沒這等想法,自不免爲之詫異不已。
“殿下明鑑,紀王殿下素性謹慎小心,早先雖是有些野心,可而今早已出了局,自是不敢再有這等奢望,又唯恐將來遭清算,這纔不得不設法自保,在其未看清局勢前,是斷然不會投向任何一方的,之所以急着謀取貢試主考之大權,無外乎是想着廣收門生,擴大影響,加重自身逢源之籌碼而已,若是下官料得不差的話,紀王殿下不單在殿下處賣了好,在濮王殿下處怕也投上了一筆,殊不知這等首鼠兩端之架勢看似聰明,實則是在爲自身招災惹禍。”
*原本就對李慎賣好於己之事頗感蹊蹺,待得了解過了其與李恪之商議後,當即便明瞭了李慎的算路何在,對其這等自以爲聰明的愚昧行事,根本不會有半點的好感可言。
“唔,若如此,這主考之位怕還是不能與之,依子明看,小王若是一爭如何?”
聽得*這般說法,李恪當即便息了將李慎拉進自家陣營的心思,再轉念一想,又覺得主考大權相當之緊要,就這麼讓給李慎,似乎不太妥當,緊着便起了將此大權攬入自家懷中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