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選擇的正確,通常意義上來說,就意味着成功的一半,可也就只有一半而已,要想取勝,還須得看戰術安排是否合理,很顯然,在這一點上,淵蓋蘇文儘管已經往高裡估計了唐軍的火力投射能力,可實際上他還是沒能想象出列陣而戰的唐軍之火力持續能力的可怕之處——一名訓練有素的唐軍士兵每分鐘能擊發三次,再加上四段擊的列陣,彈幕幾乎沒有太過明顯的停頓,而反觀高句麗步軍官兵哪怕是發足狂奔,也幾乎沒多少可能靠近唐營,就算冒着炮火與彈雨的洗劫,勉強衝近了唐營,也還有着柵欄的阻隔,根本無法跟唐軍官兵展開面對面的白刃戰,結果麼,自然是被打活靶的唐軍將士們一一打死當場。
槍聲、炮聲、慘嚎聲幾乎就一直響個不停,一撥撥的高句麗軍蜂擁而上,又一撥撥地潰敗而歸,除了在唐軍營地前留下一堆堆的屍體之外,根本沒辦法殺進唐營之中,甚至帶給唐軍的傷亡都有限得很——開戰近一個時辰了,攏共也就只有十幾名唐軍士*氣不好,中了流矢,死三人,傷十二,至於發起進攻的兩路高句麗軍麼,少說也已是折損了七千餘將士,仗打到這麼個份上,高句麗軍的敗局可以說是基本難有挽回之餘地了的。
“嗚,嗚嗚,嗚嗚……”
面對着巨大的傷亡代價,淵蓋蘇文儘管心硬如鐵,也自有些吃不住勁了,正自尋思着是否要就此收兵之際,卻聽唐軍大營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號角聲,緊接着,一隊隊大唐官兵排着整齊的隊伍,從洞開的軍營裡洶涌而出,於大營前的空地上,飛快地列成了兩大方陣,旋即,鼓聲暴響中,兩大方陣齊齊開始了前移,向着高句麗軍的阻擊部隊壓了過去。
“命令:高啓所部繼續壓迫唐軍前營,淵淨土所部除留下兩萬步軍從側翼牽制唐軍外,即刻率其餘各部趕赴敵大營,與淵男生所部合兵一道,共擊敵軍主力!”
見得唐軍大舉出營,淵蓋蘇文不單不驚,反倒是精神爲之一振,沒旁的,在他看來,強攻有着防禦工事的唐軍大營固然不可取,可若是野外作戰的話,己方憑藉着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要知道出擊的高句麗軍可是多達十六萬之衆,箇中騎軍更是有着四萬之數,沒理由衝不開唐軍之陣勢,但消能打成混戰,高句麗軍自能有着勝算,一念及此,淵蓋蘇文立馬便改了主意,聲線冷厲地便連下了幾道命令。
“嗚,嗚嗚,嗚嗚……”
淵蓋蘇文的將令一下,城頭上的十數名號手立馬緊着吹響了戰號,將調整之命令傳達到了各部,旋即便見淵淨土所部飛快地繞過了唐軍前營,急速地趕到了攔截部隊處,與淵蓋蘇文之長子淵男生合兵一道,擺出了個四方陣的迎擊陣型,箇中淵淨土率兩萬步軍五千騎兵爲中軍;淵男生率三萬步軍一萬騎兵爲前軍;悍將蘇敏故率兩萬步軍一萬騎兵爲左翼;右翼則是由宿將高延重擔當主帥,統兩萬步軍,八千騎兵;另有七千騎以及一萬步軍背向列陣,以防大唐前進營地中的唐軍突然殺出,總兵力赫然多達十四萬之數,反觀唐軍一方,就只有第二、三兩個師,且缺編了兩個團,總兵力不過一萬八千之數而已,雙方兵力之比赫然近乎八比一,差距不可謂不懸殊。
“傳令:各部先派出小股騎兵試探敵之虛實。”
儘管手握重兵,可有過先前被唐軍的炮火狠揍過之經驗教訓在,淵淨土並不敢一上來便發動全面急攻,而是打算先試探一下再做計較。
“出擊!”
“殺啊!”
“呼嗬,呼嗬……”
淵淨土的將令一下,立馬便見三路高句麗軍中各有一支爲數千人的騎軍縱馬如飛般地衝出了本陣,呼喝連連地向四百步開外的唐軍陣列掩殺了過去,塵土飛揚間,殺氣沖霄而起。
“傳令:各部火炮按兵不動,以排槍殲敵!”
只一看高句麗軍這等出擊之規模,*立馬便猜知淵淨土的算計何在,自是不打算一上來便全力以赴,緊着便下了道命令。
“舉槍。瞄準,射擊!”
“給我打!”
“開火!”
……
唐軍雖是兩個師齊齊出動,可在佈陣時,卻不是以師爲單位,而是以一旅三千人爲一個方陣,全軍分成前後兩個系列,箇中第二師缺少了兩個團的第一旅以及第二旅爲預備隊,其餘四個旅一字排開,以四段擊之標準陣型形成寬正面之防禦,至於各炮兵團列陣在前,軍屬炮兵旅則部署在了陣後,以爲全軍之火力支撐點,各部早已盡皆就位完畢,原就無須再作出調整,隨着列在隊側的各旅旅長紛紛發令,四個旅的大唐官兵立馬開始了輪番的射擊表演。
“呯、呯、呯……”
戰馬發足狂奔的速度雖快,可再快也快不過子彈,哪怕出擊的高句麗騎兵都已是紛紛將身子伏低,幾乎是貼着馬背在狂衝了,奈何唐軍的彈幕攻勢實在是太過猛烈了些,三支出擊的高句麗騎兵可謂是一路衝一路死,無論是身上的鎧甲、圓盾還是馬匹身上的馬具,在穿透力極強的子彈面前,都不比紙糊的要強上多少,人吼馬嘶中,一匹匹戰馬被射殺當場,一名名騎兵被慘嚎着打落馬下,任憑高句麗騎軍上下如何悍不懼死,都根本無力衝到唐軍陣中,離得最近的也不過只衝到了離唐軍陣列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便被亂槍連人帶馬打成了篩子。
“快,吹號,讓各部騎軍撤退!”
儘管原意只是想試探一下唐軍的虛實,可這一見己方出擊的騎軍被打得如此之慘,淵淨土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緊着便下了撤軍之令。
“嗚,嗚嗚,嗚嗚……”
淵淨土的命令一下,撤軍的號角聲立馬便淒厲地暴響了起來,原本就已被打得沒了鬥志的高句麗騎軍立馬亂紛紛地調頭向本陣狂逃了去,待得回到陣中,出擊的三千騎已然只剩下一千八百之數,戰損幾近一半,面對着這等情形,高句麗軍陣中一派的死寂,顯然都被唐軍的強大火力投射能力給震懾住了,至於唐軍陣列中麼,卻是當即便響起了一陣喝彩歡呼之聲。
“叔父,唐寇兵器犀利,我軍若是如此正面硬攻,徒損無益,須得另想它法。”
不同於淵淨土只吃過一次虧,淵男生這些日子以來,可是沒少見識唐軍炮火的強大,早就已是被打怕了的,在戰前會議上,他就力主不戰,強烈提議據城堅守,以待唐軍糧儘自退,奈何淵蓋蘇文執意要打,淵男生也自沒轍,只能是率軍參與了此番之會戰,這會兒一見唐軍連大炮都沒動用,便將己方出擊的騎軍給打得如此之慘,當即便穩不住神了,也顧不得去指揮前軍作戰,匆匆便策馬趕到了中軍處,也無甚寒暄之廢話,緊着便進言了一句道。
“嗯……,說說你的想法。”
若是換了個人跑來質疑自己的指揮,淵淨土怕是早就一刀劈了過去,然則來的淵男生可是淵蓋蘇文的長子,淵淨土縱使有着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略帶一絲不耐地吭哧了一聲。
“叔父您看,唐寇正面厚實,兩翼側面卻頗見薄弱,我軍若是在正面出擊之同時,以騎軍偷襲其兩翼側面,或可一舉衝亂敵之陣型,待得那時,我軍兵力上之優勢當可轉爲勝勢!”
儘管聽出了淵淨土語氣裡的不耐之意味,然則淵男生卻是根本不加理會,緊着便將自個兒所謀之策道了出來。
“哦?好,那就這麼定了,男生只管全力攻擊,爲叔自當着騎軍從兩翼發動奇襲,破敵在此一舉!”
淵淨土也是打老了仗之人,淵男生只這麼一提,他立馬便敏銳地意識到此策乃是高句麗一方唯一的勝機之所在,也自不會有甚猶豫,緊着便下了個決斷。
“叔父放心,小侄知道該如何做了。”
見得淵淨土採納了自己的意見,淵男生緊繃着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也自沒再多言囉唣,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策馬趕回了本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