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燕返

李珣躺在牀上,手中拿着兩個天識輪,翻來覆去地看,腦子裡是亂糟糟的,沒有半點頭緒。

今天在虛昧廳,冥火閻羅臨時充當了一回財神爺,出手大方也就罷了,偏偏大方得沒有理由!

對李珣毫不吝嗇的溢美之辭也就罷了,可宗門大姓是那麼好給的嗎?上千弟子中,也就是那麼二十幾個!

這些人是經過怎樣的拼搏,才爬到這個位置?就算他能從洛岐昌身上佔得便宜,從水蝶蘭手下全身而退,又能說明什麼?

還有這天識輪,雖然還不知是怎麼個用法,但一行人打生打死的拿回來,冥火閻羅甚至還沒沾手,便又把它送了回來。

想一想,三十年苦修啊,即使通玄界的修煉往往是以百年、千年爲單位,但這也是相當可觀了!

要知道,李珣本人修煉的時間,纔不過十年呢!

冥火閻羅在想些什麼?這個問題攪得他頭都痛了,而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出乎李珣的意料,門外站的竟然是閻夫人。

她一身嫺雅素淡的裙裝,外罩同色披肩,站在門口,微微而笑,昏暗的廳室也因爲她的到來,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李珣怔忡一下,才懂得行禮,又迎她進屋,點上燈火,等一通忙亂後,他回過頭來,便看到閻夫人正拿着一個輪子,細細打量。

“好寶貝呢!”閻夫人說的話與冥火閻羅大同小異,這相隔足有半個多時辰的話語之間,似乎有某種奇特的引力,讓人忍不住去探究其中的聯繫。

李珣撓撓頭,露出他最沒有威脅的一面,苦笑道:“寶貝雖好,不過弟子還不知道怎麼用呢!宗主說這是用來輔助傀儡術…道是讓傀儡用這玩意去打架?”

閻夫人被他給逗笑了,她將輪子放在桌上,極富女性韻味地掠了一下鬢邊的散,方指點道:“這對天識輪,最具價值之處,便在這中心的‘智識珠’上。

“智識珠用處,便是爲癡傻呆笨之徒開啓閉塞的神智……你說,要傀儡拿它去做什麼?”

李珣的眼睛當即睜得大無可大,他的目光轉向桌上不起眼的銅輪,腦子裡面霎時變成了一片空白。

恍惚中,閻夫人的話音6續進入耳中:“你的驅魂煉魄通心**,已有了幾分火候,可以製作傀儡了。只是初煉時,傀儡神智全無,純憑本能行事,十分討厭,有了這輪子,便能省不少工夫。

“當然,無論怎樣,傀儡都不會同你一樣聰明,說是省你三十年苦功,三十年下來,智力水平大約有五歲孩童那樣吧……”

“五歲孩童?”李珣偷偷吸一口氣,緩緩心氣,又奇道:“這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管用嗎?”

看到李珣貪心不足的模樣,閻夫人好笑之餘,又白了他一眼,這略顯親暱的動作,當真難能可貴。

李珣被她無意間透露出的風情懾得一呆,只聽她道:“世上都是無中生有難,有再生有易。你覺得,是教一個癡呆懂事容易,還是教一個五歲孩子懂事容易?”

李珣當即恍然。

他旋即又想到一個關竅,便在心中羅織一下說辭,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弟子聽說這傀儡需要以活人爲根本,這若是將人煉成傀儡,再使他靈智復甦,這記憶是不是跟着回來?”

“你想得容易!”閻夫人略一搖頭道:“這傀儡的‘原材’是要不住地填補、修改的,隨着修爲的精進,‘原材’的質地也要跟上。

“想改變最初的質地,不外乎蠱噬、修補兩種,而這哪一種不是要將幾十上百個‘原材’揉到一處?這麼多‘原材’搭配揉合,互相作用、變異,前世的記憶哪還能保留下來?”

李珣抽抽嘴角,總算沒有急切到將“如果‘原材’不變化”這類蠢話說出口去。

可是,倒是老天爺開眼,閻夫人也來了談興,隨口又添了一句:“當然,宗門歷史上確實有幾位前輩,高屋建瓴人’甚至‘真一’級數的高手直接煉化,一步登天,那又另當別論了!不過,要你做來,恐怕要等上千多年!”

她看向李珣,眼中自然是“小子你就不要異想天開”的意思。

李珣此時,卻是內心興奮得恨不能高歌一曲,但面上還要做出“高山仰止”的模樣,去緬懷宗門“先烈”。

關於天識輪的話題就到這裡,而李珣已覺得,這收穫比在虛昧廳時,還要強上一些。

而他到這個時候,纔想起要問閻夫人的來意,這位外表嫺靜,實則心機淵深的美婦,總不是趁夜到弟子房中來指點法訣的吧!

作爲弟子,既然師長不主動提起,他也只能主動攬過來。

李珣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引出了這個話題:“夫人,今天這事,弟子總覺得來得太容易了些,心裡面有些不踏實,還請夫人開示一二。”

“宗主授你大姓,自然有他的理由,你好好接着,何必杞人憂天!”閻夫人說了一句,又看到李珣滿臉的不信,忍不住笑道:“你這人吶,疑心太重過呢,小心些也好!你這大姓,我們這些長老都是同意了的,不過,底下的弟子們怎麼想,你要注意些!”

後面這句,纔是重點吧!

李珣咧咧嘴,腦子裡轉得飛快,分析閻夫人話中的深意。

閻夫人也不想讓他瞎猜,便又嘆了一聲道:“這兩年,宗門死氣沉沉的,弟子們都各安其位,上進心也少了,許是宗主看不過,這纔對你破格提拔…主的日子,畢竟是不多了!”

李珣身上打了個寒顫,他好像捕捉到了什麼。看着閻夫人的所作所爲,若說她沒有上位的野心,當真是連鬼都不信。不過,她似乎也沒想着和冥火閻羅對着幹,莫非……

他眨眨眼,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弟子會小心的,不過,總不能都提防着吧,夫人覺得,弟子應該要防哪些人呢?”

閻夫人讚許地一笑,顯然對李珣的反應十分滿意,她緩緩道:“碧水君與你有殺徒之仇就不提了,就算他自重身分不和你爲難,他座下弟子也很難與你相處,這是一批;還有就是幽獄長老,他一直與我有些嫌隙,你也要多加註意!”

頓了頓,她又道:“雖然有些衝突不可避免,不過,就我本心來說,你入門不久,還是不要在這種事上耗費心力,有些事情,暫時退一步也好,等以後有了資本,才方便行事!”

她前半截說的話很像一位文雅知禮的深閨婦人,但後面一句的含意則可以好好地品味。

李珣心中更是敞亮。

這碧水君和幽獄,想必就是與閻夫人爭奪未來宗主之位的強勁對手,冥火閻羅心中想必也是清楚得很。

李珣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人並不想造冥火閻羅的反,而是自己鬥得不亦樂乎。不過,看起來,冥火閻羅壽元將盡,已經是既定事實了。

按照李珣的政治眼光估量,這個心機、手段、修爲都極爲厲害的癆病鬼宗主,恐怕是要在他大歸之前,找到一個合格的繼承者,並且利用下面長老彼此競爭的局面,穩固當前的權位。

這也就說得通,李珣這剛入宗的後輩子弟,爲何會得到他的青睞。

這不正是一個向閻夫人“傾斜”的表示麼?碧水君和幽獄,又怎能不有所動作?

“弄了半天,原來只當了一個供人解渴的桃子,願者上鉤,願者上鉤啊!”

送走了閻夫人,李珣嘿然一笑,倒在牀上,將這裡面的局勢探了個明白。

很明顯,他現在是閻夫人這條船上的,閻夫人的利益,也就等於是他的利益。那麼,閻夫人要他做些什麼,只要不是拿他去送死,他做上一做,也就是了!

韜光養晦算什麼?老子活了十八年,就做了十八年!

李珣很快就從本不屬於他的煩惱中脫身出來。

他再度拿起天識輪,翻來覆去地欣賞。

漸漸的,他的神識與這輪子聯繫起來,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下,遁入那杳杳難測的虛空中。

在一個無法準確定性的空間內,亮起了四道電光,兩道赤紅,兩道雪白。

通玄界的時間就像是飛流直下的瀑布,高奔流,拉都拉不住。相比之下,事件的變化遲鈍得像是頭老黃牛。

北極夜摩之天,玉散人、天妖鳳凰的異動,仍僅僅是異動;針對陰散人與血散人的正派宗門聯盟,其浩大的聲勢持續了近七百個日夜,做了令人咋舌的無用功後,這才懂得商議解散的問題。

幽魂噬影宗清晰到透明的內部傾軋,以及由此造成的種種仇怨,還是那麼一點一點地積累,沒有任何臨界爆的傾向。

這個時候,李珣已經不知不覺地在幽魂噬影宗停留了兩年。而兩年的時間過去,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可稱之爲深刻的印象,若用一個辭來形容兩年的生活,那就是“平淡”了。

這兩年中,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騰化谷度過,偶而去鬼門湖一趟,也都是匆匆來去,把姿態放得低無可低。

有些時候,宗門內的弟子,甚至會忘掉還有這麼一個人,在諸多大姓弟子的行列中,李珣也漸漸邊緣化。

所以,當這次李珣抵達鬼門湖,向主管弟子內務的陰饉長老,遞交外出遊歷的申請時,這位已有將近五千年壽元,腦子不怎麼靈光的老太太,一時間竟沒有把他認出來。

“百鬼?我在哪兒聽過這名字來着?”

周圍的弟子都笑,李珣則是很無奈地聳聳肩,擡出了閻夫人的名號,這一下子,陰饉樹皮一般的老臉上,條條皺紋都顯出了恍然大悟的味道:“原來是百鬼啊!雀兒收的那個男弟子得,記得!宗門大姓嘛!”

李珣只有苦笑,除了這位宗內碩果僅存的老太太,有誰敢叫閻夫人的小名?他這弟子聽了,也只能裝聽不到,忙趁着老太太清醒的時候,又把申請推了過去。

陰饉混濁的老眼在上面一掃,奇道:“你這孩子入宗才兩年,便想出去遊歷,是不是太早了些由是去尋找傀儡原材,這倒使得!”

老太太點點頭,口中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是這傀儡造起來最是討厭,成不成且不說,又總是給宗門惹上麻煩!可是要記着了,那些大宗門的弟子,除非是真能做得天衣無縫,否則便絕不能輕易下手個孤魂野鬼也就罷了,以後再精進便是了……”

李珣嗯嗯連聲地應了,又想起傳聞中這老太太的可怕手段,行了個禮便走。

即使是這樣,老太太沒完沒了的話音還是傳了過來:“這外出遊歷的弟子,就像是撒出去的鷹,十年八年都沒個準信。這宗門的規矩都不明白!七鬼環戴着了吧一有急事,宗門也能和你聯繫……”

李珣背身翻了個白眼,御起飛劍,衝破這滿天迷霧及枝椏密葉,直直飛上天際。

鬼門湖周圍層層禁制被這一下驚擾,波動了些許,但李珣游魚般幾個轉折,便從氣機連接的弱側一衝而出,過得好不隨意。

他當然不知道,在他騰空而去的剎那,陰饉,這位嘮叨的老太太,眼眸中驀地閃亮起霜刃般凌厲的光芒,追着他飛行的軌跡,從頭看到尾,末了,又恢復到平日的混濁。

她隨手叫過一個弟子,向湖上穹頂處努努嘴把負責維護那片禁制的冥東給我叫來。敗家子!祖宗的禁制,是怎麼看護的?讓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這是一處荒山野嶺,距鬼門湖約七千餘里,仍屬於幽魂噬影宗的勢力範圍,不過,平日裡也沒有什麼人到此。

天色已晚,不見星月,山上便顯得頗爲詭異,不時有幾聲野獸長嚎點綴其中。

黑暗裡,一個人影從樹叢中一躍而出,晶亮的眼神在四周一掃,又做了個手勢,濃墨般的夜色中,又跳出個人來。

兩人站在一處,便開始低聲說話。

其中一個看上去非常強壯的大漢皺皺眉頭道:“寶碇兒,你小子別來故弄玄虛啊!節外生枝就夠他孃的糟了,再耽擱耽擱,座回去活剝了我的皮,老子也把你給零剮細剁了!”

回話的是個精瘦的漢子,個頭也不低,他笑了笑,露出滿口白牙:“公孫老哥何必着急呢?你信不過我寶碇兒,也該信我這‘寶氣靈鼻了四空千寶閣那*有誰能比我更懂得找寶貝?”

他引着那個“公孫老哥”走了兩步,指着黑糊糊的地面道:“怎麼樣,老哥,看到了麼?”

公孫老哥低下頭去,仔細觀察,眼中驀然一亮。

寶碇兒把他的神色都收進眼裡,心中更是篤定,他道:“公孫老哥,你這回總該信了,你瞧這禁制,佈局細密謹嚴,禁紋若有若無,其中氣機聯繫起伏明滅,轉承開合,都是一等一的大手筆!被這種禁制保護的寶貝,豈不比那幾個窮鬼身上的,要好出太多?”

“這倒是!沒想到你小子眼力見長!”公孫老哥幾乎要把臉都貼到了地面上,圍着這數丈方圓轉圈,臉上也頗爲興奮,但越看下去,他的臉色越凝重,“這沒道理啊,怎麼會看不出路數?”

“看不出路數?”

禁制排得奇怪,從整體看,有點幽魂噬影宗‘亂紋禁’的影子,不過裡面的組合又絕對不一樣!你看,這裡禁紋的排列,是不是有點雲氣蒸騰的模樣?

“這分明又是明心劍宗的‘雲紋’,可是這氣機走向又亂了,陰陽錯雜不分,偏偏又能如此穩定,除了陰陽宗的‘顛倒陰陽禁法’,我是想不出其它的來路了……”

寶碇兒聽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急了:不是厲害到沒邊了?這裡面的寶貝還能拿嗎?”

麼不能?”公孫老哥嘿嘿一笑,“算你小子走運,知道這聞寶氣的法門。本來這禁制功用,只是要隱藏寶貝所在,攻擊力不強,誰知道你小子靠鼻子不靠眼,不吃他這一套!

要起了個頭,就再也瞞不過人了,就算老子我沒法按部就班地破解,咱們把這一片轟爛了,總能行吧!”

寶碇兒大喜,正想說些什麼,身上忽地一僵,臉上的表情也就此定住。

前面的公孫老哥猶自不覺,磨拳擦掌道:“快點,這禁紋看起來新得很,又只是迷蹤陣,說不定布禁的人馬上就來,沒時間耽擱了!”

“既然是有主之物,就不要再拿了吧!”

“孃的,小子你別貧嘴,老子我……”

話說了半截,公孫老哥的身子也僵住了,但他比寶碇兒要強得多,一僵之後,連頭也不回,猛地力前竄,身子還懸在半空,便是嗡地一聲,全身炸開了一團青紫色的劍光,四面的樹木登時粉碎,劍光繞體飛掠,倒是聲勢不凡。

眼看劍光上引,就要衝天飛去,公孫老哥卻愕然覺,漆黑的夜色中,不知何時竟亮起了兩盞紅色的小燈籠!

但他驀然間明白,那不是燈籠,而是人的眼睛時,已然大叫一聲,被一隻手掌輕鬆突破劍光,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比去時更快的撞回地上,疼得悶哼一聲,險些背過氣去。他掙扎着想爬起來,一偏頭,卻正好對上一雙大睜的眼睛。

“寶碇兒!”

公孫老哥背上一股寒氣直衝頭頂,這寶碇兒不正是死不瞑目嗎?又想及那黑暗中閃亮的赤紅目光,他又是一個寒顫,剛提起的那一點勁,立時泄了個乾淨。

便在同時,他身側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他轉過頭去,恰好看到一人從他不遠處走過,直直走進所布禁制的中心,不一會,便又拿了一個長形包裹走出來。

這人的步不急不緩,頗爲悠閒,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窩上!

終於,那人開口了,聲音非常年輕:“不告而取,可不是有身分的人會幹的事情!”

公孫老哥聞聲擡頭,入目的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衣着頗爲考究,以他半專業的眼光來看,此人外面這身長衫,應該是由“霧鬆鐵”拉伸出來的細絲織就,這樣才能既有輕巧透氣,柔軟合體,又能具有強的防禦能力。

更重要的是,“霧鬆鐵”只有距此七千裡外的鬼門湖附近,纔有出產。還有,年輕人手腕上的手環、腰間佩劍的樣式,已讓這年輕人的來歷呼之欲出。

顯然,想逃命已不可能了,但未必就是死路一條。

公孫老哥已經在心中想好了說辭,準備爲自己的小命最後一搏!然而,就在他將要開口求饒的時候,他的眼珠差點就爆裂!

年輕人打開了包裹,從裡面拿出一塊玉佩、一根男式簪子、還有一把寶劍。玉佩掛在胸口,簪子插在頭上,然後,他輕撫着那把劍,鏘然聲中,拔劍出鞘。就在此刻,公孫老哥的呼吸停頓了。

青玉劍!”

公孫老哥懷疑自己的神智出了問題,他到現在才知道,貓和老鼠之間原來也能夠談嫁論娶!

否則,七鬼環和青玉劍又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人的手上?

下一刻,他眼前爆起一團青芒劍影,彷彿是書畫聖手筆下疏淡橫斜的芳翠竹林,清妙悠然,自生情趣,即使公孫老哥此時絕沒有心情,卻也覺得一股清爽之氣撲面而來,差點讓他忘記了,這裡是漆黑冰寒的荒山,也可能是他今後的墳地!

究竟是誰?”驚慌失措之下,他問出一個蠢問題。

出口就知道壞事,他又很不巧地想起,他們宗門正在進行的計劃,臉色自然更加蒼白。

這年輕人當然就是李珣,他在進鬼門湖之前,把埋藏在騰化谷附近的寶物轉移到這裡,哪知回來取時,卻碰到這種事。

他這兩年性情是越地沉穩了,聽了對方的蠢話,他只是微微一笑,還劍入鞘。又上下打量對方几遍,這才道:“你的見識不錯啊!哪個宗門的?”

公孫老哥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一斗米教。”

“一斗米教?”李珣有些驚訝,“你們宗門在人間界過得好好的,跑到這來幹什麼?”

李珣的驚訝是有來由的。

這一斗米教,乃是通玄界“四異”之一,行事有些邪門,又算不上邪宗之屬,故稱爲些與衆不同之處。

在通玄界中,它可以說是與人間界聯繫最緊密的宗門;在人間界,它以宗教的形式,聚集了至少近千萬信徒,當然,這不是說它喜歡當神棍。

事實上,這宗門的修煉方法非常奇特,除了本身的修持之外,還可吸取廣大信徒虔誠供奉所形成的念力,精進修爲。

正因爲如此,這宗門的大部分基業都放在人間界,只有一些宗門高層纔在通玄界長住。

此外,既然是麼,往往就會接納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尤其是各類散修,論人員之複雜,這個宗門也是出了名的。

李珣對一斗米教的事情並不感興趣,嘴上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哪知道,聽了他的問話,這個公孫老哥身上一震,心跳登時便失常了。

李珣是何等樣人?公孫老哥的反應又豈能瞞得過他?幾乎就在對方受驚的一剎那,他的“心血輪眼”全力動。

公孫老哥的身體猛烈地震動了一下,隨後,便被趁虛而入的搜魂術完全控制。

李珣從其口中,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他仔細地想了一想,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吟吟地道:“那麼,就再麻煩你一下吧!”

公孫老哥的瞳孔之中,現出一圈淡淡的灰色暈環,然後,神智便完全恢復了清醒狀態。他眨眨眼,跳起身子,罵了一句:“x你娘,寶碇兒,害得老子我白跑了一趟!”

李珣笑了笑,迴應道:“公孫老哥,莫生氣,我這不也是被騙了麼!”

在吐出第二個字的時候,他的嗓音已經同死去的寶碇兒一模一樣,便是說話的語氣、神態,也是唯妙唯肖。

這裡,距離藏寶的荒山大概有一千餘里的距離,已經完全脫出了幽魂噬影宗的勢力範圍。

此處位於山勢餘脈,黑漆漆的天色下,只看到幾個小小的山頭,大部分都是長滿了荒草的平原,還有一條不算寬的河流經過。

在平原中部,貼近河流的地方,七八個人影正在那裡休息,其中甚至連個守夜的都沒有,只是在周邊布了一個陣勢。

李珣在半山腰盤腿打坐。作爲在場“最精通禁法”的人物,公孫老哥已被派到前面去了,此時在他周圍,至少集結了三十多個修士。

說起來,這些人來頭也不小,他們是一斗米教四方神壇座孟章神君座下,執日功曹中排名第七位的重華子……之弟及其手下。

李珣大致估計了一下,按照通行的化氣、化神、化嬰以及真人、真一之三化二真的標準,這裡面化氣的廢物一個,化神境佔據絕大多數,至今沒有見化嬰的高手出現。當然,什麼真人、真一更不必說。

這麼一羣人去伏擊的對象,可想而知,再強也就是這個水平了。就李珣現階段的水平而言,他真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略一調整氣機後,他躺下身子,仰頭看星星,消磨時間。

“寶碇兒,你小子又偷懶呢!”旁邊湊過來一個男修,笑嘻嘻的十分親熱。李珣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男修一**坐在他身邊,偏頭一看,忽地有些奇怪:“寶碇兒,你的臉好像胖了些……”

“是啊會!”

說話間,那個男修不哼一聲地躺下了。

李珣收回貼在他背心的手指,嘆了口氣:“第三個了,這寶碇兒人緣不錯!”

正感嘆着,周圍的人忽地都緊張了起來,整個山坡上,氣機流動立時生變。層層殺氣遮都遮不住。

李珣又嘆了口氣,翻身坐起來,將他在幽魂噬影宗祭煉的‘鬼鴉’劍拔出些許,黯淡無光的劍身與周圍的夜色合在一起,完美地隱入了四面的殺機中去。

山下出了第二波信號,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各施遁法,又屏住氣息,向山下潛去。這個時候,還躺在地下偷懶的傢伙,自然是顯眼之至!

在幾個警醒的呼聲中,李珣身形驀地暴增數倍!在幾不可聞的出鞘聲中,鬼鴉烏黑的劍身真如同寒夜裡展開的鴉翼,不祥的顏色霎時讓整個黑暗都蒙上一層污濁的死氣。

一擊出手,李珣根本不看究竟放倒了幾個,劍光迴轉,繞體而飛,度更快了一倍,向着天空飛射。直到這個時候,那一羣修士還沒有幾個人明白,究竟生了什麼事。

有幾個反應快的,破口大罵,想要追上去,但看李珣那劍光繞體,飛射如箭的度,都是打了一個寒顫,心下立時就怯了。

李珣做了此事,心中大快,他用了衝刺的度,全力駕御飛劍,在夜空中任意來去,高的飛掠切開了大氣,出刺耳的尖鳴。轉眼之間,便繞着這十里方圓轉了不知多少圈。

真息運轉得瘋了,他更是忍不住仰天長嘯,聲波被高生成的風力扯動,形成橫過天際的狂飆,一浪高過一浪,到了最後,便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音,隆隆碾過。

整個地區都被這雷音給驚動了,平原上的“目標”紛紛跳起身來,全力戒備,自然,一斗米教這次的暗襲計劃也就成了笑話。

“哪個缺德的混球乾的?”

這次計劃的主事人泌陽子跳腳大罵,他是一斗米教在人間界數千個分社的主事人之一,地位不高,但日子也過得痛快。

只是半年前,他在女信徒身上修煉採陰補陽的法門時,無巧不巧,便被明心劍宗的某個弟子現,狗拿耗子,拆了他的分社,他自己也是險險逃得一命。

泌陽子滿心地想報復,只是這事兒辦得齷齪,宗門也不好出面得罪明心劍宗這樣的大宗門,反倒將他斥責一頓,便算了事。

他氣不過,便求了在孟章神君手下辦事的哥哥,託他找了幾個硬手,又從雁行宗那裡花大錢買了消息,找到這一次機會。

難得都是明心劍宗的低輩弟子,人又不多,正好泄憤,只要手腳乾淨,做成一樁無頭公案,諒明心劍宗也無可奈何。哪知道眼見成功,卻又出了這檔事!

只是他雖惱火,膽氣卻已經泄了,他修爲不濟,眼光卻還是有的,這橫插一手的傢伙,一身修爲當真可怖!看那劍光的度,還有這嘯聲,他這一羣人裡,就找不到一個可以與其抗衡的!

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個字,案子做不乾淨,就不要做,否則出了事,宗門必定會拿他出來頂缸!

從這方面看,這泌陽子也算是果斷了。然而,就在他下令撤走的時候,他耳中貫入了一聲鏗鏘的劍鳴。

這是劍身與劍鞘磨擦時不可避免的聲響,實在是最平常不過。

然則,這一記劍鳴聲,實在是太清晰了些,便是天空中猶自隆隆巨響的嘯音,也壓不下它!

這便像在咆哮奔涌的海潮聲中,聽到了鋼針落地的微響,這種感覺,矛盾得讓人吐血。

泌陽子駭然回頭,入目的是一團青濛濛如月之初升的劍光,劍光如水,瞬間漫過了整個平原。

他想逃,但這個念頭纔剛生出來,一道微弱至不可察覺的劍氣,已破開他的真息防禦,在他體內一震,氣血逆衝,他哼都沒哼一聲,便仰天倒下。

天空中嘯音戛然而止,李珣撫着因岔氣而疼痛的喉嚨,不敢置信地望着下方精純至極的劍氣浪潮。

這,這是低輩弟子能使出來的嗎?

而且,這劍氣的味道……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身上忽地一冷,本能地順着感覺看過去,正好對上一雙冷靜犀利,卻又似曾相識的眼眸。

在這一剎那,他的身體完全僵直,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牙關打顫的聲音!

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逃!但現在,他的腦子裡面卻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念頭。

後方似乎傳來劍氣的呼嘯聲,他更緊張了,腦子裡面甚至已變成了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駕御着飛劍,頭也不回地狂飆而去。

地面上,明璣眉心微蹙,看着天空久久不語。

出來收拾殘局的幾名弟子看着奇怪,便由一個女修過來問了句:“明璣仙師,天上那人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管怎麼說,他確是爲我們示警來着!”明璣微微一笑,收劍回鞘,“不過,什麼時候幽魂噬影宗的弟子,會有這麼一番好心呢?”

“她是明璣,明璣仙師!”不知飛出了多遠,李珣驚魂甫定。而當他恢復了思考能力之後,跳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他從未想過,在一段漫長的時光後,竟會是這樣的“故人重逢”。這是一次無與倫比的衝擊,這使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此之前,他以爲在明心劍宗與在幽魂噬影宗並沒有什麼區別,沒有忠誠、沒有付出、有的只是**裸的利益需要。

然而在這一刻,他想到了明璣水潭邊上的贈劍,想到了初次見到青吟的驚豔,想到了面對鍾隱時的仰慕,想到了他那位可悲可憐可嘆的師尊,還有無數或濃或淡的影子,交織錯亂,在他眼前飛舞。

原來這些事情,他能記得如此清楚的!

他搖搖頭,就那麼仰倒下去,雙手墊在腦後,看着漸漸散盡的星星,還有逐漸白的天空,靜靜的,着呆。

也許,他應該去追求另一種生活了,或者,僅僅是體驗一下。

這個衝動一旦萌,便不可遏止,這很難說是一種理性的選擇,但幸運的是,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之間進行轉換,他有自信,並且,有這個能力。

兩個月後的一天,烈陽掃過滿山的叢林,抹去綠葉上殘留的每一點露珠,將其化爲蒸騰的水氣,瀰漫整個山脈。若在平地,這必定是燥熱的一天,不過,在連霞山脈,羣山掩映之間,夏日的暑氣,沒有半點威力。

山峰之間雲氣迴盪,連綿不斷。卻有七八道劍光,穿雲破霧,在雲氣中上下起伏,玩得好不愜意。

這是一波巡山弟子,他們都是在啓元堂聽了三五年課,有些修爲傍身的弟子,名爲巡山,實際上就是練練御劍飛行,熟悉一下宗門地形,如此而已。

不過今天,他們註定要有些新現。

某山巒處驚飛的羣鳥引起這羣少年的注意,他們之中年齡最大的,也不過才二十多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歲數,當下一聲呼哨,偏轉劍光,擁了過去。

而在短短的一點時間後,這些心智還不怎麼成熟的少年便都面面相覷,眼前的情況,似乎不是他們這些巡山弟子所能解決的了!很快的,一道劍光沖天飛起,向着止觀峰直飛過去。

也就是半刻鐘工夫,止觀峰上至少有十餘道絢麗的劍光飛泄而下,轉眼間便掠過數十個山峰,來到此處。

清溟、清虛、洛南川、明璣、明鬆、明德……所有在山上的宗門高手全部駕臨,爲的只是一件事─

失蹤兩年半,可能是林閣之死唯一見證人的弟子李珣回來了。

雖然,是躺着回來的!

敬請期待幽冥仙途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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