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族羣之中……
銀翅尖叫一聲,突然從夢中驚醒。她恐懼感依舊沒有隨着夢境而散去,她似乎什麼都沒有夢到,但總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她的耳邊迴響着。“我不應該……出現在族羣之中嗎?”她心涼透了。這幾個星期以來,她是受夠了。她反覆給族羣帶來麻煩,而不是貢獻。狐毛和橡塵爲了救她,差點被狗咬斷喉管,榛毛也因爲她而失血過多死亡……
不久前,族羣貓和異族貓進行了一場巨大的戰爭,正是由於那次的邊界衝突。異族並沒有把他們留下的老鼠當做和好的禮物,反倒認爲是懦弱的表現。他們不由分說,就在這個天氣異常的季節中展開了一場戰鬥。敵強我弱,風星敗下陣來,交出了寶貴的一塊狩獵區。族羣的力量削弱了很多,許多新出生的幼崽都因爲沒有食物而夭折了,她的族貓一直在用仇視的眼光看她,風星也對她產生了懷疑。她不該出現在這裡……銀翅痛苦地想。
“銀翅?”石斑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正用一雙擔憂的眼睛看着她。
銀翅顫抖着,她不敢看石斑的眼睛,她更不敢告訴石斑她必須離開,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災難。還有她的孩子們……
“銀翅,把你心中真正的想法說出來吧,我們從來不會怪罪你。”鴿心在一旁說,她顯然已經醒了很久了,但毛髮已經變得乾枯無光,肚子上的肋骨也清晰可見,族羣這突如其來的饑荒對她來說實在是個巨大的打擊。她暗綠色的眼睛瞥了一下週圍熟睡的貓,然後小聲問道:“我想你已經仔細考慮過心中真正的話了,是嗎?”
銀翅傷心地搖搖頭,她已經絕望到了極點:“我曾無數次在心中對我的祖先承諾過要保留下他們的血脈,然而……我卻沒有做到,我無法把孩子們再帶到更安全的地方去,這裡到處都是危險。”她還沒發覺到自己對祖先的承諾是有那麼的重要,而她以前從來沒有真正許諾過,她面臨險境時才發覺自己還抱負着一個任務未了,就是離開。她不屬於族羣,也不是一隻族羣貓。可她又是什麼呢?
鴿心同情地眨眨眼:“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命運不在這裡,但你的孩子們還需要照料,他們屬於這裡。”
石斑點點頭:“我覺得你應該離開了,銀翅,對不起。”銀翅擡起頭,凝視着他的眼睛,他也沒有低頭。他眼中充滿了堅定,但她從他眼中似乎還察覺了一絲不捨和難過。
銀翅陷入了沉寂。她還沒有回答,曙心的叫喊就傳了過來:“請問!有誰要去參加黎明巡邏隊嗎?”
鴿心推了推她,石斑在她的耳朵上舔了一下。銀翅深吸一口氣,她知道,他們是想讓她去跟風星解釋清楚。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想什麼了,我的孩子們……我的朋友……我的族羣……沒有我都會很好吧……她搖搖頭,鼓起勇氣,迴應道:“我有話找風星說。”
外面的身影愣了一下,半天才開口,聲音很是冷漠:“好,跟我來吧。我希望你已經決定好離開這裡了,你造成的麻煩實在太多了。”曙心嘟囔着,然後離開了。
“你會沒事的。”石斑舔了舔她,然後示意她離開。
銀翅點點頭,她也希望如此。她走出巢穴,跟隨米黃色母貓進了族長巢穴。她剛進入,就聞到了一股疾病的酸臭味,讓她不禁皺了皺鼻子。透過黎明曙光的微微照耀下,風星的身影在黑暗中忽閃忽現,他用一雙疲憊的眼睛打量着這兩隻貓。“風星,你好,曙心和銀翅。”
風星的聲音低沉地好像在咆哮,銀翅嚇得縮了一下。“進來吧。”
等到她倆在他面前坐下後,曙心瞪着她,沒好氣地說:“把你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吧,我倒要看看你會說出些什麼來。”
銀翅受傷地眨了眨眼睛,但她沒再去在意曙心的極壞態度,她直視族長空洞的眼睛,開始解釋:“我打算離開族羣了,在這段時間以來,我發現我並不屬於這裡,我是一隻流浪貓,我應該遵從我自己內心的聲音,我有一個來自祖先時代的承諾,我不能留在這裡,否則會有**煩降臨。但是……”她嚥了一口水,“我希望我能將我的孩子們——小影和小柳留在族羣,可以嗎?這也是我們的祖先的一條承諾之一,保證血統的傳承,拜託了。”
風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確定嗎?”他的聲音響亮了些,但反而讓銀翅有些不自在。他難道很高興她會離開這裡嗎?
“是的……可以嗎?”銀翅再次吞嚥了一口水,她害怕風星會因此責罰她。
族長呆呆地看着她,沉默了。彷彿過了很多個季節,但最後他說出的話雖然低沉,但充滿了同情和理解,甚至有些尊敬。“我尊重你的選擇,銀翅,你寧可傷害自己,也願意去遵守祖先的法定,一心兌現祖先的承諾,你的確是只不一樣的貓。”他低下頭,做出一種表尊敬的禮節,“我這就去開一次會議。黎明的時候貓們大概都已經起來了。”
曙心哼了一聲:“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離開了,從那次戰鬥過後。”但她的聲音明顯輕柔了多,銀翅只是看了看她,然後便跟在族長背後走出了巢穴。
“各族的貓們!我有話要跟你們說!請各位到會議場集合!”
風星喊完後,許多貓都從巢穴中走了出來,好奇地看着風星。但當他們看到銀翅的時候,目光立刻陰沉下來,並伴隨着喉嚨中的一連串怒吼,饑荒和流血戰爭讓他們都變得特別狂暴。銀翅把頸部豎起的毛髮伏下,讓目光直視前方,才鎮定下來,讓自己在臺上呆呆站立着而不是在衆目睽睽下逃跑。曙心已經回到了族羣,坐在橡塵和葉爪之間。橡塵向她點了點頭,並朝旁邊挪了挪,好讓她完全有空間坐下。
“族貓們。”等臺下的貓都安靜下來後,風星開始講話了,“據我們瞭解,幾隻貓的加入讓族羣捲入了一場巨大的戰鬥之中。”當衆貓發出不滿的嘶叫聲時,他晃了晃尾巴示意他們安靜:“但是,銀翅——也就是當初的許諾,爲了她的祖先的承諾和她自身的責任而準備離開族羣,這是她最大的決定,她將失去自己的所有,包括自己的信仰,還有家人。”他朝石斑他們棲身的巢穴點了點頭。衆貓安靜地出奇。大家都很驚訝。
風星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說話。銀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我將於今天離開這個族羣,踏入新的旅程,但我的孩子們會留下來,他們將會把我們祖先的血統傳承下去,世世代代都是這樣,我很抱歉前一段時間讓你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是我的錯,但我的夥伴們,還有幼崽沒有錯,我的離開將改變所有,我不惜自己會失去什麼。”她強忍住淚水,她每次一想到要和夥伴分離,自己就忍不住鼻子會酸酸的,“但……這是我應該做的,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可以嗎?”
臺下還是一片寂靜。半天過後,狐毛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很高興你會這麼決定,銀翅,你是隻很好的貓,我承認,我們理解你的痛楚。”其他貓也低聲附和。角落裡的藍尾叫道:“你真的很有愛心,你特別善良,你總是能爲其他貓着想,你離開後,我們會想念你的!”她故意提高音量,於是貓們開始呼喊起來:“我們會想念你的,銀翅!”
銀翅感動涕零,族貓們……還是很善良很溫和的,爲什麼她之前沒有體會出來呢?
風星轉向她,將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就像命名儀式一樣。“祝你好運,你走後,一定不能忘記我們。”他喃喃道。
銀翅舔舔他的肩膀:“我不會忘記你們,所有的你們。”她顫抖着,然後把頭移開了。族貓們開始呼喊她的原名:許諾。是啊,她本來就是爲了兌現承諾纔出生的,她第一次理解了這個名字的含義。她在族貓的簇擁下走下了臺。
她望向通往外面的地道,我將會離開這裡,踏上一條未知的路,前面會有什麼等着我呢?不過這也沒關係,她安慰自己,自己有着遠大的志向和夢想,還有一個巨大的責任和承諾需要去兌現。我一定會成功的。
許諾……走進了這條黑暗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