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西珏的眉心緊緊地蹙着，從杜墨淳手裡接過來一張檢驗報告單，隨便掃了一眼，看見下面的主治醫生的簽字，忽然眼睛就這樣眯了起來。
王素霞。
杜墨淳看見賀西珏臉上神情的微深邃，隨着他的目光落在檢驗單上的簽字上，“這個人……你認識？”
賀西珏冷冷一笑：“巧了，這個就是當初給喬莫晚做剖腹產手術的那個醫生。”
杜墨淳眨了眨眼睛，頓時就明白了。
當時賀西珏緊急的打電話叫他聯繫婦產科的權威醫生去醫院，唯一一個要求就是——靠得住。
只是，時間緊急，他也的的確確不在醫院，等到趕到了醫院，那邊手術已經開始了。
“你是說，當時有受賄嫌疑，想要在手術上做點手腳的婦產科醫生，就是她？”
賀西珏諱莫如深的一笑，已經將手中的檢驗報告單給摺疊了起來放進口袋裡。
“老四，我想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杜墨淳也是難得見到賀西珏這樣認真的時候，“嗯，你說。”
………………
喬莫晚也實在是很累很累。
她在給張姨打過電話，說明今天的情況之後，便在並不算柔軟的病牀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甚至都已經是熟睡在夢中了，忽然聽到有一道極其輕微的聲音想起，眼皮微微顫了顫。
賀西珏緩步走進病房之中，輕輕地關上身後的病房門。
病牀上的女人，看起來睡的並不安穩。
眉心緊緊地蹙着，好似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賀西珏走到病牀前，擡手探了一下喬莫晚的額頭。
有一點發燙，果然是如同杜墨淳說的，有輕微的發燒，但是並不嚴重，剛纔已經吃了藥喝了熱水，對於體質並不算弱的她來說，捂着被子睡一夜就會好了。
賀西珏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牀邊，低眸看着喬莫晚一張看起來有一些輕微憔悴的面龐，擡手將她鬢邊的髮絲繞到耳畔。
“不……不是的……”
忽然，喬莫晚出聲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賀西珏原本還以爲是喬莫晚醒了，靠近看了一眼，才發現她只是在睡夢之中。
手腕，忽然被這樣一隻柔弱無骨的小手給拉住了。
他的大掌溫熱，而她的小手卻是一片微涼。
喬莫晚額頭上浸出來一層薄薄的細汗，她的嘴脣有些乾裂脫皮，嘴脣上下一碰，搖着頭：“不是我偷的！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賀西珏想的沒有錯。
喬莫晚的的確確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在初次被喬家，從偏遠奶奶的農家小院裡接出來，來到了城市裡，一個處處都彰顯着繁華的大都市之中。
小小的喬莫晚，身上穿着的是最樸素的衣服。
她從一輛十分奢侈的豪華轎車上走下來，看見面前一棟燈火通明的別墅，心裡滿滿的都是驚訝和不安。
喬莫晚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能來到這樣……豪華的只在童話書中看到過的場景，就彷彿是……王子公主住的城堡。
那個時候，她被傭人嘲諷，“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土包子，記得換鞋，這是我剛剛擦洗過的地板，要是弄髒了，要你好看。”
小小的喬莫晚，攥着自己的衣襟，看着前面一片光亮的地板，擡頭看了一眼傭人。
從傭人的眼睛裡，她看到了鄙視。
她來到喬家的第二天，喬婉柔的一條珍珠項鍊就丟了。
傭人誣陷她，說看見珍珠項鍊是她給拿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最後真的是從她的房間裡找到了那一條珍珠項鍊。
喬莫晚被關在了地下室裡。
陰暗，潮溼，冰冷。
整個人都蜷縮在角落裡，抱着自己的雙腿，哭的一雙眼睛都是紅腫的。
“不是我，我沒有偷項鍊……你相信我，媽媽……”
可是，沒有人相信她。
賀西珏靜靜地站在病牀前，就在這隻小手抓住他大手的同時，眼神陡然一閃。
“不是，不是我……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偷的，我從來都沒有偷過東西……”
賀西珏看着躺在病牀上的女人，以往，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臉上淡淡的彷彿是帶着一個面具。
即便是初次在醫院的走廊上見面，發現自己的丈夫劈腿而婆婆的另外一副嘴臉的時候，面對他，都不曾表露過一絲一毫的怯懦，哪怕是背後，自己哭的一塌糊塗也從不叫人看見她的軟弱。
可是現在，躺在牀上的女人……
賀西珏向前傾身，彎腰在喬莫晚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很輕的吻。
“嗯，我相信你。”
也許正是賀西珏的這句話，在牀上都一直不安穩的喬莫晚，才漸漸地睡着了。
身後的病房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杜墨淳咳咳清了清嗓子，賀西珏纔將喬莫晚的手從自己的掌心拿出來，放在了被子裡。
跟着杜墨淳走出病房，杜墨淳說：“已經查清楚了，喬莫晚現任丈夫的在外面的情人，也正是在我們醫院生的孩子，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了，現在還在住院。”
賀西珏幽沉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譏誚。
“我對她怎麼樣不感興趣。”
“你會感興趣的，”杜墨淳頓了頓，繼續說：“但是，關鍵是你猜怎麼着，她是打了催產針生的孩子，還非要順產，產房裡將近九個小時，最後生出來的女兒，腎功能衰竭，如果想要保命的話，就需要腎移植，否則的話，就算是靠着醫學儀器，也只能最多活兩年。”
這時，賀西珏手中的動作才微微的頓了頓，擡眸看向杜墨淳，“換腎？”
“是啊，”杜墨淳挑了挑眉，“我就說你會感興趣，而且，還有更讓你感興趣的，就是我在醫院的檢查病歷系統裡查到了，小諾也做了腎源的排查，但是剛纔喬莫晚給我那些資料之中，並沒有這份資料。”
賀西珏一張英俊的面龐更加顯得令人難以捉摸。
“那腎源匹配的檢查結果……？”
杜墨淳就知道賀西珏要問這個問題，說：“最近他們一直都在排查這個事兒，但是，也就是迄今爲止，找到了一個匹配率百分之九十九的腎源。”
“就是小諾的？”
賀西珏脣角的冷笑滲出，眼神之中都被冰凌逐漸一點一點徹底侵襲。
杜墨淳聳了聳肩，“腎源原本就不好找到匹配的，特別還是這種不足月的嬰孩，他們已經算是萬幸了，找了一個月還找到一個匹配的……”
“萬幸？”
賀西珏不冷不熱的反問了杜墨淳一句。
杜墨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說了什麼話，差點就咬了自己的舌頭，急忙岔開了話題。
“不過，我還發現了另外一個檢查，”杜墨淳從文件夾中拿出來一張紙，“這是我在調查過之後，又從病歷檔案的電子系統裡打印出來的，只是，這份也沒有在小諾的檢查報告單裡看到。”
賀西珏皺了皺眉，就這麼看着這張報告單，“這是什麼意思？”
“小諾的腿根長了一個小肉瘤，需要手術切除，只是一個很小的手術。”
杜墨淳在醫院裡面呆了也有十多年了，醫院裡面，塞紅包啊，醫鬧的事情見得不少，卻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種情況，硬是強加病情，還要隱瞞病情……
“我也是有點納悶了，這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先隱瞞了這個結果，再無中生有另外一種疾病，真不知道這是在打什麼主意……”
“我知道。”
賀西珏將這張紙給摺疊起來，“我估計還要兩天才能從B市回來，這邊你先幫我盯着，小諾的手術的話……是要儘快？”
杜墨淳說：“我已經請教過兒科醫生了，現在切除並非是絕好的時機，可以再等一週，再做手術，更好切除掉。”
“那就等我回來再做，這個事情先不要告訴喬莫晚。”
身後，許步走過來，“boss，機票已經訂好了，我們現在需要去機場了。”
賀西珏看向杜墨淳，“王素霞聯繫上了沒有？”
杜墨淳手機剛好響了起來，打了一個手勢，接通電話簡單的說了兩句話，“還有五分鐘的車程，就到醫院門口。”
………………
王素霞現在還處於雲裡霧裡的狀態之中。
三更半夜的，被門鈴聲給吵醒了。
王素霞也沒有多想，以爲是自己那個半夜不歸的死鬼老公，也沒有多問什麼，直接就開了門。
卻沒有料想到，在門外，站着的赫然就是兩個完全陌生面孔的黑衣墨鏡男人！
就好像是看到的那些電影之中綁架或者是黑-社會殺人滅口的鏡頭！
王素霞的睡意一下就全都磨滅了，她的尖叫聲幾乎就要破口而出，下意識的就要把門給狠狠地關上，卻沒有外面經過周密訓練的黑衣人動作迅速。
她來不及反應，就被一個黑衣人給捂住了口鼻。
“王醫生，如果你想要命的話，那現在就閉緊嘴巴，跟我們走一趟，保證在兩個小時之後就送你回來。”
王素霞急忙點頭，眼神之中都是驚恐。
就這樣，王素霞都沒有來得及換衣服，直接在外面披上了一件大衣，就被這一左一右的兩個黑衣人給帶了出去。
王素霞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就覺得這條路，十分熟悉，就是她每天去醫院上班的路線。
最終，停在了醫院門口。
難道是請她過來做手術的？
只是怎麼會有這種請人過來做手術的方式？
她忽然看見就在門口站着的一個十分熟悉的人影，偏了偏肥胖的身體看過去，有點驚訝：“杜醫生？”
王素霞和杜墨淳雖然並非是同一個科室的，但是畢竟是在同一個醫院上班，彼此見過面。
杜墨淳的身份，王素霞一直都不太瞭解，只是傳說居多。
都是說杜墨淳是安城杜老最得寵的小孫子，只是卻非要棄武從文，來到一個醫院裡當一個什麼醫生。
杜墨淳看向王素霞的表情，冷得很。
“王醫生，你可是闖了大禍了。”
王素霞心裡咯噔一聲，剛想要開口問，後面的兩個黑衣人就已經推着王素霞上了前面的一輛黑色賓利。
杜墨淳向着右後視鏡比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賀西珏放心，他會照顧好喬莫晚和小諾。
車子這才穩穩地開動了。
王素霞被硬是塞進了這輛商務車之中，一上車，就被一個黑衣人給按在了後面一排的座位上，甚至都還來不及看清楚這車裡還有什麼其他人。
她一下子就緊張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小心我報警！”
“王醫生，我們又見面了。”
這個聲音……
王素霞聽見這個聲音，頓時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在一瞬間逆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