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駕駛員 2、月亮，就是那個月亮麼？
倒黴的本命年，杜達不由回首2012。
整整一年裡，唯一一件值得他興奮的事就是在“星際穿梭電子競技大賽”上拿到了優勝獎。那是一款新出的網絡遊戲，任務系統簡陋，畫面一般，操作難度超高。照理說是必撲的遊戲，架不住後臺老闆手硬，搞了個全國競技大賽，只要入圍就包吃包住包往返機票……
杜達甩了甩頭，將這些無用的想法驅除出去。他看着舷窗外的高樓大廈越來越小，心中騰起一股背井離鄉的悲涼。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在自己家裡被軍方綁架了。
法律術語叫做：強制徵召。
雖然那張紙上寫了很長一段法律條文之類的東西，表明楊曦大校的行爲具有無可置疑的合法性，但是杜達還是覺得自己被綁架了。
兩名陸軍戰友駕着他的胳膊，半推半擡地將他塞進停在樓下的一輛深色吉普車。吉普車閃爍着紅藍警燈，在街道上直愣愣地闖出一條路，風馳電掣一般趕到市郊的軍用機場。那裡停了一架小型飛機，兩個頭戴燈盔的地勤人員協助楊大校將杜達從吉普車裡拉了出來，送上飛機。
這一路上他問了無數次自己被徵召的原因，換來的只是貌似溫和的微笑。
爲什麼要搞得這麼神秘呢？
杜達心中越來越不爽，這種無力感讓他連掙扎的方向都找不到。
楊大校朝機艙門口一臉悲慼的杜達揮了揮手，轉身跑向不遠處的一架直升機，騰空而去。
杜達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幼年時被母親扔在了幼兒園門口。
自己明明才認識這位女軍官不到兩個小時，怎麼可能有這種感覺！杜達仔細回憶着從見到楊曦的那刻起，直到現在的每個細節……
——刻意製造壓力，用國家武裝部隊的高級軍官震懾我；否定我的信息可靠性，讓我對外界信息產生懷疑，從而造成信息隔離；用武力讓我無法掙脫，不回答我的任何問題，使我陷入迷茫和恐懼之中；在我最無力的時候給我微笑，讓我產生依賴感……
這不就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羣產生的四大要素麼！
杜達心中騰起一股驚恐，他雖然有兩年時間沒有碰過大學專業，在面臨問題的時候也不像應付考試那麼敏感，但他一直記得教授在講述“斯德哥爾摩症候羣”時候做出的結論：人是可以被馴養的！
——我被人馴養了！
杜達站在機艙門口，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鼻腔一陣劇痛。軍隊對於老百姓來說一直是個神秘的存在，看來能人不少，自己最好還是裝傻充愣讓幹嘛幹嘛，千萬不能着了套。杜達心中暗暗警告自己，鑽進了機艙。
小型飛機里布置得舒適愜意，溫暖如春，對於杜達這種還沒有坐過飛機的人來說，簡直有些顛覆常識的感覺。他坐在舷窗旁，看到機翼下的渦輪葉片旋轉起來，果然和電視裡看到的不一樣。
飛機起飛了。
飛向他不知道的目的地。
既然自己沒有買機票，當然也不能指望空姐出來服務……杜達無奈地緊了緊身上的軍大衣，那是在吉普車上楊大校給他的。
因爲他根本沒有被允許換衣服。
駕駛室的門打開了，旋即又砰地關攏。機艙裡多了一個齊耳短髮的年輕空姐……應該說是軍人。杜達在昏暗的機內燈光下看到了她肩上的肩章——一槓一星，是個少尉。
“你好。”女軍官坐在了杜達對面的沙發上，如同在自己家裡一樣，打開座椅旁的暗門，原來那是個冰箱。
她取出兩聽可樂，遞給杜達：“你叫什麼？咱們以後就是戰友了。”
“杜達，”杜達突然來了精神，“杜甫的杜，徐達的達。同志怎麼稱呼？”
“哈哈，”少尉朝後仰倒，毫無形象地笑了起來，“我叫陶玖。”
——有什麼好笑的麼？是在軍隊太久所以笑點低麼？
“很少聽人叫同志，對不起哈。”陶玖又笑了一陣，方纔喝了兩口可樂，問道：“你分在哪個部隊？”
“說是天軍。”杜達無奈道，心中對楊大校的不厚道產生了極大的怨念。
“廢話，當然是天軍。”陶玖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露出兩顆白光閃閃的虎牙，“是參謀部還是作戰部？”
“呃，我不知道……”杜達掏出帶着體溫的特別徵召令，又看了一遍，發現裡面的確沒有寫。
“你是操作考錄取的，還是面試錄取的？”陶玖好像一定要找出答案似的。
在這麼架飛機上，也不知道還要飛多久，能有話題總是好事。何況陶少尉長得可謂賞心悅目。而且不同於那位大校，陶玖對杜達無法產生任何壓力，所以讓杜達輕鬆了不少。
“沒有人面試我啊……我壓根沒報名！”杜達毫不掩飾自己的怨念。
陶玖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了，坐正身子，道：“你參加了飛行器模擬測試吧？多少分？”
“你說的那個……”杜達斜着眼睛，像是從腦海深處挖掘某一段沉重的記憶，“是一個乳白色圓球，裡面有張椅子，用靈敏度很高的觸摸屏……”
“就是那個。”陶玖的性子有些急，直接打斷了杜達的描述。
——那不是星際穿梭機的專用遊戲艙麼！
在去年八月份，杜達下載了一款名爲《星際穿梭》的網絡遊戲。廣告裡看上去十分牛叉，又是幾大遊戲巨頭聯手推出的免費遊戲，讓人覺得不玩一下似乎對不起“玩家”這個榮譽稱號。
誰知上手之後才發現這坑爹的遊戲就是個半成品！任務系統幾乎是擺設，實際操作十分複雜，過關條件異常苛刻，到了後面的關卡基本上還沒反應過來一顆隕石就撞上來了。可以說除了畫面不錯，其他一無是處。
就在杜達要刪除這個遊戲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封郵件通知。
通知中說，他成功擊敗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遊戲玩家，獲得入圍資格。往返機票已經根據實名制信息發送到了註冊手機……
杜達剛掏出手機，就聽到了短消息提示音。
接下去的事可以說是杜達整個本命年裡最令人振奮的經歷了。機票覈實有效，與遊戲公司確認爲真實無誤，客服小妹還特意詢問了杜達對賓館房間的愛好……於是杜達做了人生中最瘋狂的一件事，請假去滬城參加遊戲公司的競技大賽。
他至今還記得坐在遊戲艙裡的感覺。四周封閉，座椅舒適，讓他渾身放鬆，精神高度集中。從未體驗過的超靈敏觸摸板，讓他的每個指令都能以最快速度反映在虛擬的飛行器上，穿過小行星帶，避開各個角度襲來的隕石，以及競技對手的各種干擾。
“我是因爲，因爲那個開飛機的電子競技大賽……”杜達有些結巴，雖然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但是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國家用這種辦法挑選軍人，那不是太兒戲了麼！新聞說國家常備軍就有三百萬啊！武警還有三百萬啊！還有特警、公安、城管……怎麼都不需要用遊戲來挑選軍人吧！
“就是那個，”陶玖頭微微偏斜，伸出白嫩的玉手，“再次認識一下，天軍司令部少尉參謀，陶玖。”
“呃，你好……”杜達握了上去，覺得陶玖的手有些涼，還沒來得及放開，少尉已經抽回了自己的手。
“爲什麼？爲什麼用這麼……這麼……奇怪的方式挑人？”杜達忍不住問道。既然對方是司令部的參謀，應該知道更多信息吧。
“奇怪麼？”陶玖看了一眼舷窗外，“在過去的三年裡，全國的紀律部隊都已經做過了這個測試，只選出十二人。”
“就爲了一個遊戲！”杜達覺得自己真的是在做夢。
“爲了人類的未來。”陶玖突然嚴肅起來，尚且帶着稚氣的臉龐上透着不遜於老兵的堅毅。
“我沒跟上……”杜達坦白道。
陶玖重重垂下頭，就和都市裡的同齡女孩沒有絲毫區別，一樣喜歡用漫畫中的誇張表情來展現自己的情緒。
“現在我跟你說的內容，等你到了月球基地還會有人再說一遍……八成還是我。”陶玖故作嚴肅道，“不管怎麼說，其實在2001年，我們國家就已經成功登陸月球了……”
杜達忍不住打斷陶玖：“神五不是零三年上天的麼！那時候我們學校還停課看電視……”
陶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現在說的，跟你們老百姓聽到的當然不一樣！別打岔，聽我說！01年，我們國家登月成功，加入了國際月球俱樂部，成爲第三個成功登月的國家……”
“不是隻有美國和我們麼？”杜達忍不住又插嘴了。
陶玖白了杜達一眼，繼續道：“我國和俄國因爲因爲擔心引來恐怖分子的攻擊，登月之後並沒有對外發布。雖然遲於美國數十年，但是到達月球之後，我們的航天員終於發現了月球的秘密——那是一艘太空飛船。”陶玖說得十分鄭重。
杜達看了一眼舷窗外，黑壓壓一片，沒有看到月亮。
“你說的月球……是我們老百姓聽說的月亮麼？”杜達弱弱問道。
“就是它。地球唯一的天然衛星，也是距離地球最近的自然天體，月球！”陶玖無比堅定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