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皓月星稀,正是吸收天地精華的大好時機。月光下,一隻小小的不爲人知的薔薇花輕輕抖動了幾下,化爲一身着粉色紗衣的妙曼女子。
三百年,多少個日夜的修煉,今日終於得成小道,化爲一個人身。
她笑着,不知道爲什麼,只是覺得很開心,撒開了赤着的小腳到處跑着,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山裡就像是一個快樂的小精靈。
終於,她感覺到累了,停下了,但是卻找不到路了。她歪着頭想了一下,自己本就沒有歸處,生在山林中,山林爲家,三百年苦修,現在就好好嚐嚐這當人的滋味吧。
“妖物修逃!”正當她思索着怎樣過人的生活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聲暴喝,將她的思緒打斷。她疑惑的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雙足輕登,飛也似的朝着那個方向去了。
遠遠地,一青一紅兩道身影道映在她眼睛裡。紅色的身影在逃,灰色的在追!兩者的速度很快,轉眼間便與她相遇了。
離得近了她纔看清楚,那是一個看不出年齡的道士拿着一把發亮的長劍,追着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道士咄咄逼人,手中長劍殺氣深重,紅衣女子則滿身傷痕,面目蒼白。
見狀,她毫不猶豫地擋在紅衣女子身前,“不許殺人!”她說。
那道士停下來打量了她幾眼,有點帶着爭辯的意味道:“她是妖!妖害人,我自然要除妖!你也是妖!今日,便做個大功德,連你也一併除了去!”
“我沒有害人!”不待她爭辯,那紅衣女子便像是被觸到了痛點一樣反駁道士。那語氣很弱,倒像是在訴說冤情。“她沒有害人,你爲什麼要殺她?”她反駁。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害人?師父說過,妖就是妖,妖只會害人!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們這兩隻害人的妖!”他故意把“妖”字咬的很重,一震手中的劍,樣子很像加強自己的語氣。
“是妖怎麼了?妖就一定害人嗎?我就沒有害過人,而且以後也不會害人!她都說了,她沒有害過人!你爲什麼不信呢?如果你要除掉我們,只能說明你是壞人!”她不甘示若竟然要與道士爭吵起來。
“我不管!妖就是妖!反正就是要除妖!那個……你們快引頸受戮吧!”道士的語氣明顯弱了很多,她那句的話似乎印進了他心裡,是妖怎麼了?妖就一定害人嗎?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問題。師父很小就告訴他,妖都是害人的,都是應該除去的。而他也從來沒有疑問過。但是當他看到眼前的這隻妖時,尤其是聽到這幾句質問時,他被動搖了。他不相信眼前這位清麗的擋着他除妖的妖會做出什麼害人的事情。在她的身上有種純淨的氣息,他不相信害了人的妖,身上的氣息會這麼純淨,甚至……比每日呼吸的空氣還要純潔.
道士有點慌了,他弱弱地駁了一句,然後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記憶中師父收妖時經常說的那句話。
道士有些艱難的舉劍,似乎是爲了掩飾心中的慌亂,又或許是爲了堅定除妖的決心,他緩緩地朝着她走去。
“壞人!”看到道士走過來,她也有點慌了,竟不知如何應對。她本是一朵小小的薔薇花,三百年苦修只爲了得成人身的這一天。三百年中,她曾在很多妖類中聽到過有關人的世界的描述,很精彩,她很嚮往,她很想親身體驗一下人的生活。於是,她每時每刻都在吸收靈氣,晝夜吸收日月精華,三百年從未鬆懈過。但是,這三百年中她卻也從未修練過任何攻擊性的法術。她只是單純的吸收靈氣,也從未和其他妖類一樣,害過一個人。她雖是妖,卻從不害人。她覺得,那些害人的妖類都是因爲有了法術纔會害人的。她不想害人,所以她也從未修練過什麼法術。
“你……你要幹什麼?你……不許殺人,哦!不許殺妖!哎呀!你……總之不許殺生!”她更慌了,驚慌失措之下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道士也更慌了,拿劍的手都似乎在微微發抖。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不料那擋在紅衣女妖前的粉衣女妖竟忽地跌坐在地一下哭開了,“嗚嗚嗚……你是壞人!你欺負人,嗚嗚嗚……你欺負妖,嗚嗚嗚……”他一下呆在了那裡。自從出道以來,雖然師父說過的妖怪沒有全都見到過,但見識過的妖怪也不下百種了,他也自詡是見過世面的人了。但是,像今天這種情況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頓時不知所措。
他七歲學道,十年出師,除妖三年餘,至今也才二十歲。正是氣血方剛的少時,又遇見少女模樣的粉衣女妖,沒有一絲妖氣,氣息單純,頓坐於地作此姿態。“……”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良久,他收劍入鞘,然後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你……真的沒害過人嗎?”他白癡一樣問道。她擦了擦眼淚,看着這位被許多妖以最壞的詞語形容過的道士形象。離得近了她纔看清楚道士的樣貌,身着一套粗布的灰色長衫,揹着一把不短的劍,站的很直;劍一樣的雙眉下面是一雙不大不小卻極其有神的眼睛,鼻直,正處於面目正中,脣紅齒白與其餘幾官共同出現在一張瓜子臉上面;長長的頭髮被挽成了一咎,用布條隨意的紮了一下拋於腦後。配合着斜着的劉海,樣子倒也算清秀。只是在下巴上面長長了的一縷鬍子讓這張臉的主人看不出具體的年齡。他的皮膚有點黑,再配上下巴上的鬍子則顯得年齡更大了。
她有些好奇的摸了摸他的臉,然後又扯了扯他的鬍子,有些無厘頭的道:“原來被她們說的比蝗蟲怪還要醜惡的道士也是人啊!”
他的臉明顯紅了,原本就不知如何開口,現在更加不知所措了。這是他第一次與異性如此近距離的相處,四目相對,一股清新的氣息婉婉而來。他覺得自己有些站不穩了,對眼前這位剛纔還要除去的妖怪,竟怦然心動。
“額……你有名字嗎?”他問。
“沒有啊!我是今天才化成人形的。恩……”她歪着頭想了一下,好像在人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是有名字的啊。
“要不,你幫我取一個吧!”她看着他的眼睛繼續說道。 “讓我想想……”他把頭扭向一邊,只覺得一看她的眼睛便尷尬的直想低頭。
有風。風吹動了周圍的樹葉,也將地上的薔薇花吹的動了。正避開她的眼睛的他,一下便注意到了地上那叢隨風搖擺的薔薇花。
“就叫薔薇吧!”他似乎有了一點勇氣,將頭轉正對上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