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抿了下脣角，幽黑的眸子更是深了幾分。
"別急。"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南宮瑾說，皇上揮了下手，"宣旨。"
南宮瑾狐疑地皺了下眉頭。
"奉天承運，皇命詔曰：朕已年邁，即退位；傳位於九皇子，逸王爺南宮瑾。"
短短的十幾個字，像是劈在所有人心上的閃電，噼裡啪啦的把所有人的思想都給轟翻了。其中，最難以置信的還是南宮瑾這個當事人，眼瞳當即一縮，耳邊卻忽然炸響某人不甘心的大吼："憑什麼是南宮瑾做皇帝？明明他在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在逼宮啊！爲什麼你要傳位給他？本宮纔是南蜀國的太子！本宮纔是太子！父皇你爲什麼要給傳位給他？父皇你偏心，你偏心！本宮的母后纔是皇后，爲什麼南宮瑾可以做皇帝？爲什麼！爲什麼！"
南宮瑾的表情瞬間淡定了下來，對啊，他也想知道爲什麼。
剛纔還一臉慈祥的皇上聞言，表情頓時一變，眼神凌厲而深沉，臉色沉得宛如鍋底，聲音更是嚴厲苛刻："你說朕爲什麼將帝位傳給南宮瑾？不傳給他難道傳給你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南宮燁，別以爲你做了那麼多傷風敗俗、道德敗壞的事情朕不知道？！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面上，朕早就將你的太子之位廢除！如此之人還想覬覦我南蜀江山？朕就算死也不會將祖祖代代相傳的南蜀交到你這樣的人手上！"
這樣嚴重的話，皇帝說得義正嚴詞，但聽在南宮瑾的耳畔邊卻顯得如此諷刺。特別是看見南宮燁臉色雪白，雙眼瞪大，眼神變得空洞的樣子，南宮瑾更想要發笑，實際上，他真的笑出口了。
安靜得可怕的議事殿上，南宮瑾哈哈大笑的聲音卻不能讓人感覺到放鬆，氣氛反而更加緊張了。
南宮瑾這一笑，笑得很久，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其實是被人點了笑穴的時候，他突然間停住了，雙眼的戾氣毫不掩飾地看着高坐在龍椅上的皇上，挑眉冷冷道："你以爲這麼做就可以將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情一筆勾銷？父皇，你說，這會不會太過便宜了？"
皇上苦澀一笑，"瑾兒，不管你相信與否，朕想傳位的對象的確是你。"
南宮瑾冷冷一哼："好說好說……"
皇上深深嘆了一口氣，"讓百官們都退下吧，你要做皇帝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斬盡殺絕了，要不然你的人就算再多也填補不了缺失。"
南宮瑾冷眼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冷血的聲音頓時把所有人的心都給冰鎮了："既然太上皇都這樣說了，那百官就乖乖回去吧，記得千萬不要讓本王知道誰要回家探親之類的消息，要不然，抄家是小，株連九族的話恐怕會讓晏京空出不少好房子。"
最後一個字落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明白了？"
南宮瑾彷彿是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眼底凝聚起邪惡的惡意，薄脣勾起性感的弧度，吐出的字眼充滿了威脅性。
"是、是！"
所有人勉強齊聲地應了聲，然後相互攙扶着走出門，不少人的腳走到家裡都是軟的。
百官一走
，議事殿就變得異常空闊。
南宮瑾負手站在下位，擡頭看向皇上的眼神卻一點都沒有在下的感覺，他的氣勢，一點都不比身穿龍袍的皇帝弱。
"瑾兒……"
皇上喊了一聲，聲音裡面盡是蒼涼。
"太上皇有何事可以直說，無謂在這裡繞來繞去。"
南宮瑾明顯不接受皇上的柔情政策，一臉冰冷地直接道。
"瑾兒，我知道，你一直恨着我……"
"現在討論這件事情有意義嗎？"
南宮瑾冷冷地打斷了皇上的話，哼笑一聲，裡面是悲愴，是諷刺。
皇上緩緩閉上了老眼，像是要將胸口鬱結了幾十年的悶氣給嘆出來般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寂寞的空氣中，皇上沉穩略帶悲傷的聲音在空氣中震動："其實，顏淑妃的死並不如你想象中的簡單……"
"當年皇后仗着自己孃家勢力對後宮中的各嬪各妃進行打壓，朕剛登基不過數載，根基不穩，不能得罪皇后的孃家。幾年的時間，朕在暗地佈置了一場天羅地網，只差一個時機，朕就可以將皇后的孃家連根拔起，而這個時機就是……"
"就是我母妃的死！"
南宮瑾冷冷地接口道。
皇上抿了下脣，皺着眉頭，沉重地點了下頭。
"顏淑妃是朕衆多妃子中最善解人意的佳人，因此朕對她更是寵愛有加。皇后知道了朕對顏淑妃的呵護之心，嫉妒憤恨，平日總是愛找顏淑妃的麻煩。朕明裡暗裡對顏淑妃袒護卻讓皇后更加變本加厲地對顏淑妃不善，而後朕從中發現了時機，於是便利用了皇后的嫉妒之心……"
"讓人氣惱的是皇后的孃家根基比朕想象中的要穩，犧牲了顏淑妃，卻依舊不能一次性拔除皇后的孃家，自此之後，皇后倒是安分了下來，皇后的孃家大傷元氣，也安靜了數年……朕愧對顏淑妃，因此，因此……"
"因此你在我年幼的時候便將我送出宮外，還將我封爲逸王爺。"
南宮瑾勾起薄脣，嘲諷地一笑。
皇子在成年之前都是住在皇宮裡面，而南宮瑾就是個意外，不僅在十歲的時候被送出宮外，而且還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早封爲王爺的一個。
所有人都明白，只要還是皇子就有可能和太子一爭高下，而身爲王爺就不可能再和太子爭取東宮之位，皇帝早早給南宮瑾定下王爺之位，有人說是皇上是爲了保護逸王爺，是爲他好；而也有人認爲皇上不喜歡逸王爺，所以才早早將他隔離在皇位選擇之外……
"當年顏淑妃的死讓朕產生了懷疑，所以在接下來幾年，朕都在調查，卻發現了一個讓人心痛的事實……"
南宮瑾微微皺眉。
因爲皇上一直在阻攔南宮瑾調查顏淑妃的案子，所以南宮瑾一直都不知道顏淑妃的真正死因，而此時，皇上重新提及顏淑妃的死，南宮瑾怎麼可能不在意？
"這件事情，朕不好插足，而你自己肯定也無法接受。但時到今日，朕退位之後恐怕再也沒有能力阻止你調查當年的事情，朕只能夠說，望你有個心理準備。"
皇上從龍椅上站起來，一步步地往下走，南宮瑾要比他高一個頭，皇上輕輕呼吸一下，伸手拍了拍南宮瑾的肩膀，"南蜀國，就交給你了……"
幾個字，宛如羽毛一般輕鬆，但卻聽得南宮瑾心口一堵。
皇上負手，轉身離去。
他的身後跟隨着步步亦趨的老太監，背影如此蒼涼而悲愴。
南宮瑾背過身，擡頭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心裡竄過一絲茫然。他最開始瞄着這張龍椅的理由是因爲母妃的死，皇后和皇上的罪過讓他產生了叛逆之心，而時到今日，皇上竟然如此輕鬆地將皇位傳給了他……
南宮瑾又怎麼不知道逼宮得到的帝位和名正言順傳帝位有何不同呢？
逼宮得到的地位始終不光彩，肯定會讓天下萬民所不服，以後的歷史記載必定也是黑歷史；而名正言順傳的帝位，這些事情就可以完全不用擔心……
他是否，做錯了？
"林蕭，去查。"南宮瑾微微閉上雙目，心情依舊鬱結難解，"顏淑妃的事情，本王要知道個清楚明白！"
既然路已經走了，那他能做的就只是繼續走下去！哪怕盡頭是懸崖！
聖旨很快宣告了天下，南蜀新皇將在七日後登基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而南宮燁太子之位被廢，南宮瑾從逸王爺變成了南蜀國太子。
"真沒想到最後能做皇帝的竟然是逸王爺！想着當年皇上那麼袒護刑王爺，還以爲刑王爺纔是帝位的繼承人呢！"
"要是刑王爺是帝位繼承人皇上還會派他去守皇陵？傻啦吧唧的吧你！我看那麼多個皇子裡面，最有本事的應該是陽王爺！如果不是陽王爺在成年之際就放棄皇室教育，恐怕東宮之位還輪不上現在那太子上呢！只可惜，陽王爺並沒有爭鬥之心啊……"
"刑王爺還太過沖動，而陽王爺沒有爭鬥之心，逸王爺潛伏那麼多年就足以證明人家的實力好不好？我看逸王爺做皇帝肯定中！"
"行了行了，誰當皇帝俺都不介意，只要能讓俺們這些小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
"也是！現在逸王爺做了皇帝也總好過那個太子做皇帝，真要將南蜀交給太子的話，嘖嘖嘖！恐怕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就慘了！"
"就是就是……"
放下手中的杯子，雪衣少年的紅脣微微一勾，眼底波光流轉。
果然，是她看上的男人啊……
"你是說，當年的事情如意有參與？"
南宮瑾竭盡全力，依舊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虛弱。
跪在地上的老嬤嬤嚥了下口水，忍不住頭冒冷汗，現在坐在上面的人在三天後就要登基做皇帝了呀！怎麼能讓她一個退了休還知道新皇上母妃辛秘的老嬤嬤不緊張呢？知道皇家的醜事，秘事的人又有幾個人活着呢？正所謂守得住秘密的人就只有死人，越是年老的人就越怕死，一生過得兢兢戰戰的老嬤嬤怎麼可能不怕？
"只要你實話實說，本宮保證你會安全。"
一見老嬤嬤這幅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南宮瑾淡淡地寬慰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