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倫娣坐在穹室裡,她的頭貼在高高的椅背上,雙手搭着椅子的扶手,目光則在穹室裡緩緩掃過。
穹室並不大,裡面又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藝術品,書籍,文件,還有幾件笨重傢俱,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不過好在穹室的房頂很高,高到圓拱形的房頂最深處因爲光線很暗幾乎看不清楚。
倚牆而立的一個很大的書架上塞滿了各種地圖,手稿,重要的命令謄抄件和相關的種種記錄。
不過這個穹室裡最重要的地方,是那個裝置隱秘的秘格,裡面放到是亞歷山大的作戰訓令,還有與巴倫娣之間來往信件的譯碼索引。
現在巴倫娣手裡就正拿着一封信在看,這已經是她自己解譯之後的內容,不過她卻似乎看到了亞歷山大的筆跡。
“我從未想過會有一天離開你這麼久,這讓我對你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懷念,而且我現在渴望擁有一個與你的孩子的心思也是那麼的強烈,這不止是因爲希望有個合法的繼承人,更是因爲想要回報你爲我所付出的一切……”
看着信中的內容,巴倫娣的脣角輕輕翹起,她再次擡頭看看塞得滿滿的穹室,這個房間裡實在太亂了,圍繞着碩大的辦公桌,四周貼牆的地方全都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以至沒有一個角落是空着的。
不過巴倫娣很喜歡這個房間,這不只是因爲這個不但不大而且十分凌亂的房間,其實代表着羅馬忒西亞公國最高權力的所在地,更因爲這裡是她和亞歷山大的愛巢。
這也是巴倫娣最驕傲的地方。
在亞歷山大的所有女人當中,只有她有着在這裡與他親密相擁的經歷,就是在她如今坐的這個地方的腳前,在熊熊燃燒的爐火前,在鋪在地上的溫暖獸皮上,甚至是在亞歷山大那張處理過無數重大軍國要務的碩大辦公桌上,他們瘋狂的親熱,一次次的從對方身上索取着歡愉。
只有亞歷山大才知道巴倫娣那平凡外表下,卻有着什麼樣讓他着迷的東西。
在這個羅馬忒西亞公國,或許也是未來王國的最高權力所在地享受那瘋狂刺激的歡樂,成了巴倫娣才擁有的“特權”。
這麼想着,巴倫娣不由笑起來,不過她仔細想了想隨後又輕嘆了聲。
亞歷山大說的不錯,他們分開的時間真的有些久了,最重要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亞歷山大的身份也在發生着驚人的變化。
“我會成爲王后?”
每當想到這個,巴倫娣都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誰能想到當初只是爲了拉攏那不勒斯的莫迪洛伯爵才結下的這門婚姻,到了現在卻變成了這種樣子。
一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爲個強大王國的王后,巴倫娣就因爲擔心而忐忑不安,她直到自己的對手不少,而且每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哪怕是那個看上去有些蠢蠢的盧克雷齊婭,可也架不住那個女人會討男人的歡心。
至於另外兩個女人,巴倫娣不願意去想她們。
一個是曾經有着與亞歷山大同生共死的經歷,而且幾乎是越挫越勇的野蠻女人,另一個則是雖然威脅不到自己地位,卻偏偏讓她沒有辦法的妹妹。
巴倫娣覺得自己的對手簡直都是天生和她作對來的。
不過好在羅馬忒西亞公爵夫人的頭銜最終落在了她的頭上,而且做爲公國攝政,巴倫娣自認要比除了箬莎之外的其他女人都能給亞歷山大更多的幫助。
她這並不是自以爲是,亞歷山大在信中對她的讚譽也讓巴倫娣很是歡喜。
“我從未想到過你對我的幫助是這麼大,當我決定由你代替我攝政公國的時候,我相信你能在遠離羅馬忒西亞這段時間幫我穩定國家,可你才智卻一次次的提醒我,我之前依舊還是低估了你,我的妻子和王后。”
看到這個稱呼,巴倫娣心頭一跳,她清晰的感覺到了亞歷山大並不掩飾的野心,同時也爲自己有一天真的能擁有那樣的地位暗暗激動。
老羅維雷曾經暗示過,如果亞歷山大真的戴上王冠,可能會對自己的婚姻感到不滿,畢竟那時候他不止需要爲國家着想,即便是從擁有一個和他身份相匹的妻子來說,巴倫娣也不太符合成爲王后的條件了。
這也是巴倫娣這段時間一直忐忑不安的原因。
現在看到亞歷山大信中的稱呼,一直以來壓抑心頭的陰雲瞬間散去,巴倫娣一時間坐在椅子裡,甚至有種因爲過於輕鬆而變得無力的虛脫感。
“不過在我們預祝未來之前,需要把我們的王國可能面臨的威脅減小到最低,所以我們認爲我們有必要進行接下里的計劃了。”
巴倫娣逐字逐句的仔細看着信,她知道亞歷山大有喜歡在這種重要信件中摻入一些讓她臉紅心跳內容的毛病,可一旦說到嚴肅的東西,也許就是決定所有人未來命運的關鍵。
“我們必須讓威尼斯人再次明白,他們在這場戰爭中的立場必須是務實而又積極的,而不是成爲地區安全的不穩定因素,”看到這裡的巴倫娣用鵝毛筆在這句話上圈了個圈
“我想我們的軍隊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了波河戰役,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已經成功的在威尼斯與倫巴第之間建立起了一個緩衝。”
巴倫娣不由點點頭,然後她才意識到亞歷山大並不在身邊。
“我們必須讓威尼斯人清楚的意識到,在倫巴第事務上他們必須接受我們的安排,相信到了現在所有人也應該都已經明白,我們的目標就是威尼斯,這也是爲什麼要發動波河戰役的原因,我們要用強大武力威懾威尼斯,必要的時候要脅迫他們接受已經被佔領的威尼托地區是雙方長久緩衝地帶的這個事實。”
巴倫娣露出了微笑,她那張最多算是清秀的臉上洋溢起一絲驕傲。
巴倫娣始終是孤傲的,因爲沒有令人矚目的美貌,所以她用不懈的努力證明自己的才能。
不論是爲羅維雷家還是了之前的蒙蒂納與現在的羅馬忒西亞,她都讓所有人逐漸明白,她是亞歷山大身邊不可或缺的助手。
幾年下來,巴倫娣用事實奠定了自己做爲伯爵未婚妻和公爵夫人的價值,當亞歷山大不在國內時,她不但成爲攝政,也成爲了他戰略部署的實施者。
在爭奪倫巴第的同時還要覬覦威尼託的土地,這是即便再大膽瘋狂的人也不會想到的計劃,更毋庸說是把這個計劃付諸實施。
可亞歷山大卻在路易十二第一次入侵倫巴第時就在醞釀這個計劃。
爲此他用了長達將近2年的時間做着各種準備。
他在蒙蒂納與威尼斯之間的邊界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各種工事,也修建了十分實用的簡易公路網,而後他在戰爭稍有取勝跡象之後就立刻提出“熱那亞-帕爾馬-波河線”。
這一切的目的,並非是爲了倫巴第,而是最終針對威尼託。
這個計劃龐大,複雜而又漫長,從1500年到當下,在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計劃的真正意圖之下,是巴倫娣和他一起一步步的讓這個計劃從紙上的空想變成現實。
亞歷山大的真正目標從來不是倫巴第!
至少在現在這種局勢之下,用倫巴第把法國和奧地利人牢牢的牽制在北意大利,才最符合他的利益。
雖然提前將近三個世紀玩成意大利的統一,這實在是個誘人的想法,但是亞歷山大卻很清楚這個想法在如今是不現實的。
不論是凱撒還是後來的老羅維雷,他們都曾經夢想過統一意大利。
凱撒最終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而老羅維雷看似距離實現這個野心是那麼的近,可最終直到他去見了上帝都沒有能看到意大利的統一。
這並不是說這兩個人沒有實現統一的能力,而是他們的對手實在太過強大,以致哪怕是現在的亞歷山大,也必須謹慎小心。
無論是法國還是奧地利,他們都絕不能容忍一個統一的意大利王國出現在身邊。
爲了這個,這對世仇甚至可以暫時聯合起來一起對付想要挑戰他們的敵人。
特別是如今,雖然已經不如以往,但是梵蒂岡的威嚴依在,所以一個完全統一而又擁有着梵蒂岡教廷的意大利王國,對各方來說都是太難以忍受了些。
所以亞歷山大甚至在考慮是否應該提前讓大分裂時代儘快來臨,雖然馬丁·路德已經不在,可這其實難不倒他。
不過現在他的目標,是威尼託。
進攻威尼斯,入侵威尼託,在佔領一片與羅馬忒西亞相鄰的土地後,迅速在那裡建立起一個名義上以截斷威尼斯人與倫巴第之間聯繫,實際上是長期佔領的緩衝地帶後,羅馬忒西亞公國纔可以開始下一步驟的行動。
這樣一來,早先蒙蒂納在與威尼斯地區之間建立的那些防禦工事與公路,就真正發揮了作用。
在東西兩個軍團同時向威尼斯發動進攻的時候,之前以抵禦威尼斯人可能入侵而調集到東北方雙方邊界地區的物資,這個時候開始發揮了重要作用。
不論是糧食,金錢,武器還是藥物帳篷,這些原本在威尼斯人看來純粹只是用來防禦的物資,瞬間變成了入侵的保障。
源源不斷運往前線的車隊背後,是縝密的計劃與龐大財力的支持。
而讓這一切變爲現實的,是巴倫娣。
“瘋狂的亞歷山大。”
巴倫娣輕聲自語了一句,她覺得這麼評價她的丈夫雖然似乎有些不禮貌,不過卻很貼切,因爲只有這麼個詞才最貼切。
瘋狂並不全是沒有理智,而是去做在別人看來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事。
但是一旦成功,這麼做能夠換回的利益就大得足以能讓人眼花繚亂。
或者是因爲這個好處太大,一時間吃不下來。
至少巴倫娣現在正面臨着這個局面。
這一次羅馬忒西亞的行動因爲太過大膽突然,完全超出了威尼斯人的預想,以至他們不但奪取了帕多瓦,其前鋒甚至直抵威尼斯在陸上的入口梅斯特雷!
這其實已經可以說是兵臨城下,如果不是威尼斯城位於四面環水的島上,或許現在羅馬忒西亞人的攻城炮已經開始發言了。
這樣一個結果大概讓整個歐洲都爲之愕然。
想到這裡,巴倫娣不由驕傲的一笑。
只是羅馬忒西亞軍隊佔領的地方因爲太多而且過於迅速,讓他們在那些威尼託的土地上的腳跟並不穩當。
巴倫娣一手拿着亞歷山大的信,另一手託着腮,目光則在桌上的一張地圖上不住看着。
然後她伸出手指在地圖上一個叫羅維戈的地方敲了敲,然後又以這個地方爲中心畫了個不大不小的圓。
巴倫娣知道羅維戈,這是因爲幾年前康斯坦丁曾經向她炫耀在那個地方擊敗了一位威尼斯劍派的著名劍客。
除了這個,她對羅維戈的唯一印象就是這裡是阿迪傑河在內陸的一個重要港口。
一旦佔領這裡,就意味着整個富饒的波河平原下游的三角洲完全在羅馬忒西亞人的控制之下了。
“我要的不多,波河三角洲已經足夠讓我止步不前了。”
這就是亞歷山大在信中的原話,而巴倫娣把這句話一點沒改的複製到了寫給威尼斯總督李奧納多·羅萊特的信中。
在雙方原本以波河爲線的邊界上,羅馬忒西亞軍隊通過連續進攻,在先後擊敗了小巴巴瑞格指揮的威尼斯軍隊後,前鋒一度進逼威尼斯城。
而後羅馬忒西亞公爵夫人以公國攝政的名義向威尼斯人呼籲停戰。
不過巴倫娣在心中明確的表述,退兵講和的條件是威尼斯人必須割讓波河以北至阿迪傑河以南的所有領土。
這其中包括在阿迪傑河上的羅維戈城在內的三座城市與港口。
當這封信送到威尼斯時,威尼斯城一片譁然。
亞歷山大的真實意圖終於公開在了人們的面前。
而就在巴倫娣的信送到威尼斯的同一天,在盧瓦爾河谷的城堡裡,路易十二下令召見了那個在他的宮廷裡已經很有名的摩爾人,
“我不管你爲什麼一定要留在這來,不過去告訴你的主人,我已經下令佔領米蘭。”
正在忙着手頭工作的法王幾乎頭也沒擡的說了兩句,就把烏利烏打發了出去。
不過摩爾人一點都沒有爲路易的蠻橫無理生氣。
他剛一離開國王的房間就迫不及待的回到住處收拾東西。
然後完全不顧那些用幽怨眼神看着他的女僕,吹着口哨騎上了一匹騾子,當天就離開了他已經呆了小半年的法國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