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旭愣在了那裡,怔怔地看着佟非涼,他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如果他們幾個都像白玄然所想的那樣,長大之後會跟隨着他,這樣的人必然是自私無情的。那麼這四個老護法的死與活,對他們來說本身就不算什麼。
但,如果他們幾個長大之後不歸順於他,那麼四個老護法對白玄然來說就是對付他們的最好的武器,黑豹他們的武功都是他們四個教的,世上再有沒有人比老護法更能破解黑豹他們的武功了。更何況,他們這羣人絕不會絕情到殺死從小被他們視爲父親的人。
想到這裡軒轅旭整個人身子都僵硬了起來,白玄然手下還有哪些強悍的棋子他不知道,可是,這四個人的武功,很強!超乎想象的強大!
佟非涼早就想到了,她對應天宮沒有那麼多的感情,所以當藍虎說完一切背後的事情後,佟非涼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層,所以纔會提示軒轅旭的。
而此刻,軒轅旭的表情,佟非涼知道,他必然是明白了。
佟非涼將軒轅旭摟在了懷裡,此刻的軒轅旭彷彿是一個需要別人保護他的孩子,再堅強的人恐怕也有這樣脆弱的一面吧。
佟非涼很慶幸,至少軒轅旭願意在自己的面前展示這一面,這也說明,在軒轅旭的心中,自己是可信的,安全的。
回想前一世,軒轅澈似乎從來沒有這樣過,因爲軒轅澈每一次遇難來找自己的時候,目的都很明確,需要她的幫忙,所以不用表達脆弱,只用開口就好。
而,此刻的軒轅旭是真的被白玄然傷害了。
“原來,他一直在算計我們。從我們生下來開始,他即在網羅我們,也做好了毀了我們的打算。那我們算什麼!從小我們‘師父,師父’的喊着,又算什麼!一句師父,終身爲父,這句話是他在我受傷時照顧我時說得,如今想來,是那樣的可笑!”
軒轅旭漸漸地憤怒了起來,從剛剛的悲傷變成了嗔怒,對白玄然心中無限的厭惡起來。
佟非涼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聽着軒轅旭內心底裡的發泄,這樣纔對。
軒轅旭從一開始知道主謀是白玄然後就表現的太過冷靜,應該是一直在隱忍,或者從心裡還希望白玄然是有些什麼隱情。直到今天藍虎將一切都回想起來了,軒轅旭再也不能繼續欺騙自己下去了。
怒火發泄完畢後,軒轅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涼兒,其實,今天聽到藍虎說的這一切,我有些害怕。因爲我們知道白玄然有多大的實力,老四大護法有多大的能耐!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怕,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那又如何?可是,我如今有你,有這一家子的人,我怕......”
軒轅旭說不下去了,頭靠在了佟非涼的身上,眼睛閉了起來。
佟非涼的聲音此刻鎮定而又有力量:“旭,我不怕!”
軒轅旭睜開了眼睛,轉過了身子,和佟非涼麪對面,對視着。
佟非涼微笑着看着軒轅旭:“一路走來,我們很辛苦,困難也很多。我有過千千萬萬的情緒過,但從來沒有害怕。”
佟非涼抓起了軒轅旭的手,牢牢地抓了起來:“因爲這一路,都有你!因爲一直有你的保護,纔會有我們這一大家子的跟隨。我說過,旭,咱們是一家人,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軒轅旭的喉結上下襬動着,怔了,說不出話來。
“你在我面前這樣,我很開心,說明我可以成爲你的後盾,可以傾聽你內心的脆弱。我也不覺得男子漢就要永遠剛強的,我喜歡這樣的你。但,我不允許你沒有了信心,我喜歡那個飛揚跋扈的你!面對再強的敵人也不退縮的你!要知道,白玄然他們的計劃,恐怕應該是從他們小時候加入應天宮就開始了,甚或說,可能更久之前就開始了。能被咱們逼到了這一步,我覺得我們是成功的!所以我們要堅信我們自己!”
軒轅旭看着佟非涼那一雙眼睛,再一次覺得佟非涼有一雙好美的眼睛,她整個人都能給自己無窮無盡的力量。
軒轅旭鄭重地點點頭,爲了涼兒,他拼了!
下一秒,佟非涼就被軒轅旭緊緊地箍在了懷中。
*
從藍虎屋子裡出來,黑豹就瞬間消失了。殷若離眼尖跟着就過去了。但是,黑豹消失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殷若離站定,想了一下,一擡腳,落在了一片楓葉林中,此刻,還未入秋,但葉子也開始漸漸初顯紅色了。
黑豹一個人站在了林子中間,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立刻警覺地一回頭。
紅狐。
“你怎麼來了?”黑豹蹙眉。
殷若離笑了一下:“小時候,你是我們幾個當中最孤僻的,總喜歡躲在林子裡,一個人練武。練完就睡,醒了繼續練。我一直覺得你很奇怪,怎麼那麼的孤僻直到有一天,知道了你的身世。第一次,我覺得其實做個孤兒也不錯,至少,我不用經歷你那樣的痛苦。”
黑豹一愣,沒想到,紅狐會和自己說這些。那個時候的他,還以爲殷若離從來沒有瞧過自己呢。
殷若離擡頭看着這片林子,笑了一下:“你還挺會找地方的,我從來沒有發現這兒原來這麼美,而且好幽靜。”
黑豹剛剛從藍虎的屋子裡出來,心情就一直很壓抑,爲白玄然從小對他們的欺騙,也爲老四大護法被人那般的殘害,甚至,將來有一天,他們還需要無情的砍下他們四人的頭。
可是此刻看到殷若離的笑顏,突然黑豹的心情好了許多。
“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不難過嗎?”
殷若離又是一笑,看着黑豹:“難過。但,難過沒有用!”
黑豹愣了一下。
殷若離擡起頭,看着黑豹,眼中閃過一份痛楚,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可是今天她要說了。
“小時候,我真的很愛秦宜,因爲他給了我很想要的家的感覺,可是後來我知道我被騙了,還被騙走了我最寶貴的東西。”
黑豹心裡咯噔了一聲,想說些什麼,但還沒有張口,就被殷若離攔住了。
“聽我說下去。我難過過,我抓狂過,我甚至滿天下的去找秦宜,就想把這個人抓出來,剁成十八塊。包括現在,我只要聽到這個人的聲音,我都會覺得噁心。但,想殺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再接下來,我被秦宜和軒轅澈抓走了,一路上沒有了武功,想出力都出不了,我只能自己坐在那裡乾着急,生生地把自己都要急病了。”
黑豹低下了眼睛,深深地自責,自己應該可以再好好地保護殷若離的,殷若離看出了黑豹此刻的心情,繼續說道:“我說這些,不是希望你自責你沒有保護好我的。而是想告訴你,這就是命!我們不要和已經既定發生的命運去抗衡!更加不要去問,爲什麼老天會這樣的安排!因爲沒有什麼爲什麼,只有發生了這一個事實!”
黑豹擡起了眼睛,看着殷若離,突然覺得這個丫頭變了許多。
殷若離笑了一下:“這些都是和非涼學會的。非涼被抓走之後,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甚至,連咒罵軒轅澈的語言都沒有,而是第一時間開始想如何逃出去,抓我們倆的原因是什麼?即使沒有了武功,她依然把佟佳悅這個丫頭收拾的乾乾淨淨,可見,人強大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智!”
黑豹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也不是說我冷血,咱們四個應該算是應天宮中和老護法最親近的人了,和他們,我們每個人都有一籮筐的故事可以說,但是更因爲如此,我們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但凡他們有一點點意識,他們一定是寧願死在咱們的手裡,也絕不願意成爲白玄然手下的傀儡!我想,如果他們願意投靠白玄然,白玄然絕不會把他們變成活死人的。”
黑豹呆住了:“爲什麼?”
“他們那麼高的武功,幫着白玄然培養殺手,難道不比什麼都強大嗎?所以我猜,白玄然一定是先勸服他們,但是未果,纔會把他們變成活死人的!”
黑豹想了想,點點頭,若離說的不錯!
“我記得老護法和我說過,人活着要有尊嚴,劍客要有自己的底線。我相信他們都是真正的劍客!讓我們爲了他們的尊嚴而戰吧!”
黑豹點了點頭,一步一步走向了殷若離,抱住了她:“謝謝。”
一句‘謝謝’包含着黑豹無數的感情,殷若離也回抱着他。
*
傍晚晚膳,所有人都來齊了。大家都挺擔心這幾個應天宮的人,這樣的事情他們聽完都覺得很難過,更別說他們幾個從小和老護法一起長大的人了,還好嗎?一個下午,都不見幾個人出來走動的。
“來了來了。”孔洵勉躲在門後往外看,看着黑豹他們幾個走了回來,立刻嚷着坐了回來。
軒轅旭他們一起走了進來,入座,就看着每個人都用殷切的眼光看着他們,那眼光中充滿了關懷。
軒轅旭也看了一眼黑豹和白龍,這兩個小子的臉色都還不錯,恐怕下午都和自己一樣,接受了不少心理教育吧,他們很幸運,都找到了好姑娘。
正想着,藍虎也走了來,大家都很吃驚。
藍虎走在門口笑了一下:“我的傷早就好了,如今一切復原了,沒有必要還躺在那裡,身子乏得慌,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
大家都是一樂,太好了,藍虎願意‘站起來’說明曾經那些對他的傷害,沒有打垮他。大夥忙着給藍虎準備碗筷。
入座,藍虎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我藍虎,也算曆經生死了,總是不死,是老天厚愛我。如果今後,我再被別人欺騙了,希望大家直接告訴我!我傻,有時候分不清楚,但是,從今往後,我信你們的!”
說着藍虎就把眼前的茶水都喝了。
佟非涼看着藍虎,能讓這樣的一個大小夥子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本想讓藍虎快坐下,可是藍虎繼續說了下去。
“回憶種種,我突然樂了。”
“樂啥?”孔洵勉看着藍虎,總覺得這個小子有點不一樣了,可是哪裡不一樣,孔洵勉也說不清楚。
藍虎扯着大嘴憨厚的笑了:“我樂是因爲,以前我什麼都不懂。我學不會武功,我不覺得自己笨,我就是覺得沒別人努力,所以我傻傻地去練。我也搞不清楚,什麼叫做強大,所以我也沒怕過秦宜,那年,我只知道我要贏,所以一次又一次站了起來,因爲我就沒有想過我會輸,我只想着我會贏。如今,我大了,懂事了,反而怕了,怕被女人騙,怕打不過白玄然,下午還大哭了一場,然後我就樂了。我藍虎,就一條命,大不了就來取!只要我不死,我就爲老護法們報仇雪恨!來吧!與其變成縮頭烏龜,不如我還是那個傻子!”
藍虎這段話說的所有人都很感動,藍虎這個傻瓜!
軒轅旭站了起來,拍了拍藍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來。
“接下來會有一場惡戰,也許每個人心裡如今都有自己對這場戰爭的衡量。我不用問你們,願不願意留下來,反而顯的生分了,因爲我知道你們既然沒走,就代表,要打這場仗!白玄然的手段我們知道的越多,越明白前路兇險,但,我相信,即使最後我們全軍覆沒,我們每個人都是在爲心中那份正義而活着的。這也是我們與白玄然之間的不同,我們的心中有愛,有身邊的家人,有整個龍靈大陸的人們。這,就夠了!更何況,我們不一定會輸!因爲我們也很強!”
佟非涼擡頭看着軒轅旭,心中好自豪,那個霸氣十足的軒轅旭又回來了!
軒轅旭坐了下來,和涼兒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手。
“都吃飯吧!”佟非涼輕輕開口,大家都開動了起來。
“早就餓了!”孔洵勉又喊道了,衆人樂,開始有說有笑地吃起了飯來。
佟非涼看了一眼每個人。也許之前他們都和藍虎一樣,屬於無知者無畏,所以和白玄然這般比鬥,但今天開始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前路困難重重,也知道白玄然的身後非常強大,但依然選擇留在這裡,依然選擇抗爭到底,如今的他們是迎難而上,就如軒轅旭所說的,他們的心中都有着一股子正義,每個人都是最勇敢的人!
佟非涼將目光落在了楊明青身上,包括這個孩子,沒有武功,如此聰明,她如何能想不到這條路可能是個死路呢?
楊明青感受到佟非涼看着自己的目光,擡起頭,衝着佟非涼眨了一下眼睛,淡淡地一笑,死,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害怕過。與其自己躲起來不死去,還不如和這羣自己珍愛的朋友一起轟轟烈烈地拼下去。
這樣的人生纔有意義,不是嗎?
“姐姐的及笄生辰,藍清清你都準備好了嗎?不要每天都在吃,當心變成小豬,齊辰逸不要你了!”楊明青挑開了話題,所有人樂呵呵地討論了起來。
*
轉眼間,八月初,佟非涼的生辰來臨了。一早,天還沒有亮,佟非涼就被軒轅旭挖了起來,託着佟非涼的手,就來到了後山上,佟非涼的眼睛還被蒙了起來。
“這麼早,你這是要幹什麼啊?”佟非涼不解。
軒轅旭笑:“待會那羣猴崽子們,肯定就要來鬧你了,我想先給你祝個壽,涼兒的及笄,必須是我第一個給你祝福的!”
佟非涼此刻看不見軒轅旭,但,心裡很感動。
“好了。”軒轅旭打開了佟非涼的眼睛,手指向了天邊,啓明星正在跳動,沒有兩下,一顆小紅球似得光暈慢慢在那顆啓明星的附近升了起來,緩緩的天空出現了魚肚白。
等待太陽升起的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但,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瞬間天空就亮了,而且那個光芒還越來越強,誰也抵擋不住。
佟非涼被這樣的美景深深吸引了,活了兩世,這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山谷上,看到了日出,原來如此壯觀!
軒轅旭從後面摟住了佟非涼:“我的涼兒,生辰快樂。”
佟非涼的眼淚涌了出來,在那眸子裡打着轉。
“太陽的出現,黑暗就必將結束,無論黑暗曾經多麼強大,多麼漫長。謝謝你讓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突然想到,我要帶你來看日出,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佟非涼心裡很感動,但是嘴巴上卻說道:“這麼簡單的禮物,唉。”
軒轅旭又是一笑,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玉鐲子,通體透明,很是美麗。這個鐲子做的很巧,有個環扣,是個活口。
佟非涼接了過來,帶在了手上,晃了晃:“好像太大了點吧。”
軒轅旭笑,卻沒有說話,拿回了佟非涼手中的鐲子,蹲了下來。
佟非涼趕緊扶:“軒轅旭你幹什麼呢?你個大男人怎麼能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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