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雨,你好,我是劉益之啊,到你們賓館大廳了,就是旁邊的咖啡廳裡。哦,你還有事,行,我再等會。”
劉益之叫了一杯咖啡,只放了一包糖,攪拌後抿了一口。從隨身揹包裡掏出一本書來,馬丁.J.奧斯本的《博弈入門》影印本,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大廳前臺牆壁上掛着的時鐘,指針從五點指向了六點。劉益之扭動着有些酸脹的脖子,又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腰。
咖啡早就喝完了,劉益之卻不敢再續杯了。他現在睡眠比較輕,這個時間點咖啡喝多了,只怕晚上要失眠。劉益之點了一杯果汁,然後拿出手機給林瀟雨發了個短信。
過了十幾分鍾,手機收到回信。
“老同學,非常抱歉,我還在陪領導會見兩位重要的客人,還請再等半個小時。”
劉益之眉毛挑了挑,又坐了下來,端起那本《博弈入門》,繼續細讀起來。
時鐘很快指向了七點,那杯果汁也早就喝完了,劉益之剛靠在椅背上眯了一會,他的手機就響了。
“在咖啡廳靠大堂的位置,對,看到你了。”
今天的林瀟雨穿着一身連衣裙,淡青的碎花點綴着,像雲夢湖上隨風飄過來的一朵荷花。
“林大美女,幾年沒見,越來越漂亮了。”劉益之主動迎了上去,笑着說道。
“劉益之,你比學校時更帥了,更有魅力了。”
“哈哈,我們不用這樣商業互誇了。坐吧,有沒有吃晚飯?”劉益之哈哈一笑,對林瀟雨的話並不放在心上。當年這位可是班花,自己是三十多位男生中非常普通的一位,又不帥又沒有文采,能記住自己?
看到林瀟雨搖了搖頭,劉益之揮手召喚侍者,“那我給你點一份蛋糕吧,先墊墊肚子,待會再找個地方吃晚飯。”
“真是抱歉,我這是趁着領導去送客人的空閒出來的,待會還有一波客人,是南鵬德山商會的幾個人,準備一起吃晚飯。”
“那我更要給你點一份蛋糕。待會肯定要喝酒,空着肚子喝酒不好,先吃點東西墊墊底。我肚子也有點餓了,我點一個麪包。你要喝點什麼?咖啡就算了,空腹喝不好,來杯果汁吧。”
林瀟雨仔細地看了一眼對面的老同學,讀書時她很少跟這位同學接觸,想不到還是一位暖男。
點好單了,劉益之微笑着問道,“林大美女,這次是跟着領導一起來南鵬出差的?”
“是啊,我們吳市-長負責招商引資這塊,這次到南鵬市來參加華中四省一區招商大會的。”
“哦,你們德山最出名的是那個國家級森林公園,靠着那座金山都能吃飽了,還要出來招商。”
“現在每個地市都有招商任務,我們德山也不例外。”
劉益之點了點頭,腦海裡的記憶又被翻了出來。記得在畢業二十週年慶典上,林瀟雨作爲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也聽其他相熟的同學說起她的故事。她畢業分到家鄉德山市一個偏僻的鄉政府,爲了儘快跳出來,林瀟雨也是發了狠,兩年時間自考拿到了語言專業大專文憑,還在市、省報紙上發表了十來篇文章,終於被調到縣文化局。
然後又繼續自考,拿到了本科文憑,還成了省報特約通訊員,也如願以償地熬到了副科級。兩年前,偶然被市裡一位女領導看中,調去給她當秘書。剛半年,女領導被提拔成了副市-長,然後步步高昇,成了德山市一把手,最後調去了省裡。林瀟雨也跟着一步一個腳印,鎮-長,鎮黨高官,副區-長,區-長,市-委統戰部長,是劉益之這麼多同學校友中當官最高的一位。
劉益之在打量着林瀟雨,林瀟雨也在打量着劉益之。
她真的快要記不起這個很普通的男同學了。
這次來南鵬路過星寶市,吳領導去找大領導彙報工作,林瀟雨就抽空去了一趟母校,拜訪了班主任薛慶韜。薛老師知道她要去南鵬市,含糊地說到了那裡,可以去找一下老同學劉益之,他現在混得不錯,說不定可以給她一些幫助。
如果不是薛老師提及,林瀟雨差點記不起自己還有這麼一個老同學。當年林瀟雨心裡有數,班上大概有三分之二的男生對她產生過愛慕之情,劉益之應該也算其中一個。只是大家往來的少,四年時間估計說過的話沒有超過二十句。七年過去了,林瀟雨怎麼可能對劉益之還有很深的印象呢?
到了南鵬,林瀟雨還是給劉益之打了電話,約他見個面。畢業已經七年了,再次相見過的老同學只有三四個,林瀟雨還是願意跟一位老同學再相聚一次,尤其是在南鵬這種遠離四江省的異地他鄉。
“南鵬的同學多不多?”
“不是很多。有翟重陽,金泉水,蕭方針,谷益霞四個。濱海市有三個,徐旺來,白九陽,張東里。交州聽說還有幾個,不過我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
“哦,這邊還有這麼多同學,你們平時不經常聚一聚嗎?”
“我跟他們聚過兩次,都是分別相聚的。大家不是要加班就是有自己的事情,很少能聚在一起,只是偶爾打個電話。我一直在組局,邀請過他們幾次,都聚不齊人。”
“他們都在南鵬和濱海乾什麼?”
“翟重陽自己辦了一家印刷廠,金泉水在一家工廠當電工,蕭方針進了一家證劵投資公司,谷益霞在一家外貿公司當文員。濱海的徐旺來在交管局下屬的機動車檢測中心當技術員,白九陽在一家醫療當銷售,跑華南地區,張東里在一家消防器材公司當工程師。”
“那你呢?”
“我啊,開了一家小公司,做些小生意。”
“哦,前幾天,我們途徑星寶,我去拜訪了薛老師,他說你在南鵬乾得很不錯。”
“那是薛老師擡舉我。前段時間,學校一個考察團到南鵬來,薛老師隨行,我還招待了他們。”
“是嗎?他們來南鵬市幹什麼?”
“還不是操心母校畢業生就業問題。”
“是啊,我們是最後一批包分配的畢業生,後來的學弟學妹們都是自主擇業,是很麻煩。”
“可不是嘛,這幾年大擴招,大專院校畢業生就業都有些問題,何況我們的母校。而且家鄉還有不少人的思想沒有轉過彎來,只想着鐵飯碗,覺得出來打工很低下,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走這條路。”
“可是目前的情況是內地的勞動力過剩,只有沿海經濟發達地區才能消化得了,這是國家的大趨勢。”林瀟雨一邊說着一邊看了一下手錶,眼睛還往大廳瞄了幾眼,有點心不在焉。
“怎麼了,林瀟雨?”
“哦,沒事,我在看我們領導有沒有送客人回來。”
“你們這些做秘書的,一切跟着領導的步伐走,真的沒有私人時間了。”
“這是工作需要。哦,吳市-長。”林瀟雨站了起來,從大廳那邊走過來一位中年婦女,留着短髮,戴着一副眼鏡。
“這就是你的老同學?”
“是的,這是我在四江電子工業學校的老同學,劉益之,在南鵬開了一家公司。這是我的領導,我們德山市的吳副市-長。”
“您好,吳市-長,很高興在這裡見到您。”劉益之也站了起來,客氣地打着招呼。
“你好,你好,小林,你就和你老同學,小劉同志再多聊一會,我回房間先眯一會,半小時後我們再去跟德山南鵬商會的同鄉們一起吃飯。”
“好的吳市-長。”
“你們聊,我先走了。”吳領導和氣點着頭,剛走幾步,突然覺得不對,又兜了回來。剛坐下來的林瀟雨連忙站了起來。
“吳市-長,你還有什麼吩咐?”
“你叫劉益之?”吳領導的注意力全放在劉益之身上,“你是不是在連山軟件和比鄰科技任職?”
“是的,我在這兩家公司任職。”劉益之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吳領導臉上滿是笑容,“我說怎麼這麼臉熟,我昨天晚上纔在嶺南新聞裡看到過你。”
“哦,謝謝領導關心。”
“不介意我也坐下來吧。”
“榮幸之至。請坐請坐,服務員,請過來下。”劉益之連忙拉開椅子,請吳領導坐下,然後揮手叫道。林瀟雨站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但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領導這樣做絕對不會因爲劉益之是自己的老同學,而是別的原因。
“小劉,我比你年長二十歲,叫你一聲小劉可以吧。”吳領導和藹可親的樣子讓林瀟雨幾乎認不出來了。
“應該的,你是長輩,我是晚輩,叫我小劉絕對是應該的。”劉益之的態度很謙恭。
“小劉啊,聽說你在南鵬、濱海有好幾個公司?”
“是的,機緣巧合,跟朋友們一起開辦的。”
“哦,小劉,昨天晚上我在嶺南新聞裡看到你,你在濱海搞大項目?”吳領導直奔主題。
“是的,我們準備修建兩棟總部大樓,兩個科技園。”
“哦,大手筆,要修建幾年?”
“計劃分三期,計劃六年內完成。”
“那時間比較緊迫,要投入不少吧。”
“計劃投入九點五個億。”
聽到這個數字,吳領導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林瀟雨也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她盯着眼前的老同學,發現自己又有些不認識他了。
“這麼大的手筆,真是想不到啊。”吳領導有些興奮,她終於知道嶺南的大領導會如此高調地視察這些項目。光投入就是這麼多,那麼產值會有多大?商人投資是要賺錢的,投二十塊,最少要賺二十元才能回本,而要賺二十元,產值要一百元起步。這些數字,吳領導還是能算得清楚。她想不到今天居然遇到了這麼一位大貴人,不要多,手指縫裡隨便漏一點就夠她完成任務了。
“小劉啊,你也是四江老鄉吧。”
“我是遷陽人。”
“我是綏安人,大學畢業後分到了省計委,後來又去了德山市,在那裡工作了近十年,德山市可以算是我的第二故鄉了。遷陽我去過兩次,地靈人傑啊。”
地靈人傑?劉益之心裡不由暗暗發笑,遷陽市在四江省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出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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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啊慚愧,這幾年一直在外打拼,沒有顧上回家鄉做些事情。”
“小劉,沒關係的,你還年輕,當然要以事業爲重。只有把事業做好做大,纔有能力去造福家鄉。”
停了一下,吳領導又繼續說道:“我們德山也算是風景秀麗,天寶物華,小劉要是有空,也可以去德山考察一番。”
“下週我要回遷陽辦些事,可以順路去德山考察一下,看看有什麼合適的項目。”
“太好了,那我們就說定了,我在德山恭候大駕。”
吳領導又寒噓了幾句,然後說道:“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了。小林,陪你的老同學再好好聊一會,不着急的。”
“吳領導,慢走。”劉益之站起來,跟林瀟雨一起送走了吳領導。
“想不到啊,老同學,你變化很大啊。”
“是啊,從那個少年已經變成了青年了。對了,聽薛老師說,你前年就結婚了,去年生了小孩?”
“是啊,遇到合適的就趕緊結婚。”林瀟雨笑着答道。
劉益之也笑了笑,他很清楚,林瀟雨志向高遠。但是未婚女子和有家庭的女人,組織上的看法是不一樣的,所以先把家庭搞定,纔有更好的事業。而且還聽說她婆家那邊在德山市有一定基礎,對推動她上位起了不小的作用。
兩人又聊了半個小時,劉益之搜刮了半天,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只好藉口有事,起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