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唐僧肉”的。不止潛州賓館總經理老關一個。柳俊剛從潛州賓館回到辦公室，分管教育口的副市長莫九成就找上門來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潛州市教育局局長孫和安。
這個不是預約的會見，是莫九成臨時請求的。
柳俊也不好拒絕。
潛州市委和市政府兩套班子，人員年齡都相對偏大，莫九成年近五旬，就是教育局長孫和安，也和莫九成年紀相差不遠，兩位知天命之年的下屬求見，柳俊不能隨便擺譜，當下樂呵呵的接待了莫九成和孫和安兩人。
“市長，我們碰到難題了！”
寒暄幾句之後，莫九成直接切入主題。柳俊到任三月，大家對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了些瞭解。知道這位年輕的上司，日常工作中不大喜歡講官話套話。照柳俊的話說就是太浪費時間。繞來繞去，最後還是要談到正經事，沒必要浪費口舌。
又不是外交場合。
柳俊雙眉微微一蹙。他知道莫九成此言是何所指。身爲市長，對於幾位副手分管的工作情況，不說了如指掌。大致還是很清楚的。莫九成九成是爲了下屬幾個農業縣的教師工資來的。潛州市的經濟總量，在全省位列第三，但並不意味着財政很寬裕。事實上，整個A省，包括玉蘭市在內，就沒有一個地市的財政，是十分寬裕的。因爲長河區經濟的高速發展和國有企業改制的順利完成，玉蘭市的財政狀況纔在這一兩年有所好轉。潛州市下轄十一個區縣，其中幾個地處偏僻，物產不豐的農業大縣，年年都要市財政倒貼。一到年底，縣長乃至縣委書記，都是“東躲西藏”，怕的就是那些蜂擁而至伸手要錢的人。連帶的，財政局長和銀行行長這些“財神爺”，也一個個人間“蒸發”，不見了蹤影。
不蒸發，你壓根就沒辦法應對！
“老莫，什麼難題啊？”
柳俊微蹙的雙眉很快舒展開來，微笑着問道。
隨着柳俊地位的提升，除了很正規的場合，他對下屬幹部的稱呼也逐漸變得隨意起來，不再是嚴肅無比的莫九成同志。而是稱以“老莫”。這個轉變，也是必須的。太嚴肅了，有時候不見得能建立威信，相反這樣隨意的稱呼，能夠令得下屬們自然而然心生敬意。
柳俊蹙眉的動作。莫九成已經察覺到了，心裡就有些不託底，估計柳市長已經猜到了自己的來意，不大高興了。也是，誰會待見伸手要錢的人啊？但是既然來了，總得爭取一下，不然對不起自己。
“市長，你也知道，年底了，下面幾個縣的教師工資，還差了老大一截啊……教師們辛苦了一年，總要好好過個節吧？這個要是連工資都領不到，就不大好了……”
莫九成委婉地說道。
“差多少？”
柳俊問道，不動聲色。
“不多，六七百萬吧……”
莫九成“口氣很大”。這也不怪他，柳俊手頭，如今捏着三四個億呢，區區數百萬，算得什麼？柳市長手指縫稍稍漏一點，問題不就解決了？
柳俊笑了，說道：“老莫。市財政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很難籌集到這筆資金。還是應該着落在他們縣裡想辦法。”
莫九成一滯，苦笑着說道：“市長，那幾個縣的財政狀況，很不佳啊。”
照說，柳俊身爲市長，對下屬區縣的財政狀況，應該比分管教育口的副市長要清楚得多，不過莫九成自然不能對柳俊說“情況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柳俊點點頭，說道：“老莫，我知道那幾個縣的財政狀況很不佳，但也不能總是依賴市裡。這些縣裡的負責同志，應該想辦法解決他們自己的難題。這是他們的職責。單是會向上面伸手，這樣的幹部也太好當了，隨便放一個人過去就行。”
莫九成心裡就有些膩歪。瞧柳俊在玉蘭市與長河區的政績，原以爲柳衙內是幹大事的，不在意小錢。不料竟然比陳向洋還摳，手裡捏着好幾個億，就是一毛不拔，還要訓人。而且說的話特難聽，一張口就掃一大片。心裡頭不舒服，莫九成也就不大顧忌市長大人的面子了，張口說道：“市長，潛州賓館出售，不是籌集了一筆資金嗎？”
柳俊反問道：“你認爲，這筆資金可以隨便動用嗎？”
莫九成不吭聲。
都是市財政的錢，又不是專款專用的救災款，還分能用不能用的？
柳俊知道莫九成存着這樣的心思。可能還不單是莫九成有這個想法，其他很多同志都會有這個想法。
“老莫，市政府出售國有資產換取建設資金的方案，市長辦公會上討論的時候，你也是發了言的，對這個方案的原意，瞭解得很清楚。簡單說吧，這筆錢，不能拿來補窟窿，只能用來產生效益。如果用來補窟窿，那我們就真是在賣家當混日子了。不能產生新的效益，潛州市再有多少家當，也不夠賣的。關於這筆資金的使用方向，很明確，就是投入經濟建設，特別是基礎建設。不能挪作他用！”
柳俊的語氣嚴厲起來。
莫九成畢竟是副市長，還不覺着怎樣，孫和安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市長，那，眼下這個難關怎麼度過？”
柳俊一揮手，斷然說道：“誰欠的債，誰負責償還，市政府不爲他們擦屁股！”
莫九成知道。自己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
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那麼古怪。伸手要錢的，要不到，沒有起這個念頭的，柳俊倒是主動將資金送上門去了。
這一日，柳俊再一次來到了白湖縣。自從白湖窩案揭露出來，市裡的領導，均將白湖縣視爲畏途，除了黎敏中和董昌這兩位省市聯合專案組的負責人長駐白湖縣辦案之外，市委班子和市政府班子成員。都形成了一個默契，不去白湖縣，彷彿去了，就會沾染上不好的東西一般。就連市委書記劉輝，也是這麼個心思。唯獨柳俊是個例外，該去的時候就去，毫不忌諱。
二號車直赴白湖縣委大院，縣委代書記鬱志達，縣委副書記蔣宏牧等人，在縣委大院門口列隊迎接。見到柳俊，都親熱地上前握手。無論鬱志達還是蔣宏牧，都在心裡自然而然的將自己當作了柳市長線上的人。尤其蔣宏牧，對於柳俊，那是五體投地的佩服。
柳俊並沒有進縣委大院，與鬱志達等人寒暄過後，柳俊說道：“老鬱，宏牧，你倆上我的車，一起去轉轉，其他同志，繼續自己的工作吧。”
鬱志達和蔣宏牧不知道柳市長如此指示，到底是何用意，卻也不敢多問，跟着柳俊一起上了二號車。柳俊對司機董燕龍說道：“燕龍，去陽關鎮！”
奧迪車緩緩駛離了縣委大院。
“市長，陽關鎮發生了什麼問題嗎？”
蔣宏牧問道，語氣有些緊張。一市之長直接去視察一個鄉鎮，一般都需要特別的理由，絕不會是隨便走走看看。莫非陽關鎮出了狀況？
照說是不會的，蔣宏牧是陽關鎮前任黨委書記，在鎮上威望很高，真出了什麼狀況，他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斷然不至於市長都知道了，他還矇在鼓裡。
柳俊笑道：“怎麼，宏牧，你很怕出問題啊？”
蔣宏牧就搔搔頭。咧嘴一笑，說道：“誰不怕出問題啊？”
白湖縣一傢伙被逮起來九名縣委常委，整個縣委班子幾乎爲之一空，縣直單位和鄉鎮負責人，被抓的更是一大片，好幾十個。這個時候，白湖縣每一名幹部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蔣宏牧這樣的，已經要算心態特別好的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
鬱志達的心態，很明顯就不如蔣宏牧那樣輕鬆自在，抿着嘴脣，一聲不吭。
“放心，就是去看看你們那的冬閒田。”
柳俊知道他們思想壓力大，也就不賣關子，直截了當說了此行的目的。
鬱志達和蔣宏牧頓時面面相覷，驚詫莫名。市長親自去看冬閒田，在他們的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白湖縣緊鄰大江，境內多水網湖泊，有將近五分之一水田，冬天漬水，不能耕種，是謂“冬閒田”。
“市長，您要去看冬閒田？”
稍頃，蔣宏牧才以不確定的語氣問道。
實在，他不是很明白，柳俊去看冬閒田做什麼。那真的沒啥好看啊！
“怎麼，我看上去像是在騙你們嗎？”
柳俊帶着一點調侃的語氣說道。眼見鬱志達神色緊張，柳俊就想讓他放鬆心情。隨着白湖窩案的調查深入，也不斷有人檢舉鬱志達的一些問題，雖然都不嚴重，卻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影響。若不是省裡市裡都有意控制案子的範圍，鬱志達亦不能安然無恙。饒是如此，也已經影響到他的扶正了。
這個，柳俊卻是不好隨意插手，也不好隨意表態。
“嘿嘿，市長肯定不會騙我們，我就是有點不明白……”
柳俊笑道：“你不明白我爲什麼要去看那些水窪是吧？如果我告訴你，那水窪裡能長出錢來，你信不信？”
鬱志達與蔣宏牧一起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