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姥姥笑道:“我這頭也沾了皇帝外孫的福氣,今兒這樣體面起來。”衆人笑道:“你還不拔下來摔到她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王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過,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纔好。”
一進上林苑的大門,只見兩邊翠竹夾路,土地下蒼苔佈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王姥姥讓出路來與劉病已衆人走,自己卻走土地.劉琴拉着他說道:“姥姥,你上來走,仔細蒼苔滑了。”王姥姥道:“不相干的,我們走熟了的,姑娘們只管走罷.小心你們的鞋,別沾髒了。”
她只顧上頭和人說話,不防底下果然滑了,咕咚一跤跌倒.衆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來.劉病已笑罵道:“還在那裡,不趕快將王姥姥攙起來,只站着笑。”說話時,王姥姥已爬了起來,自己也笑了,說道:“才說嘴就打了嘴。”劉病已問他:“是不是扭了腰了?叫她們捶一捶。”王姥姥道:“那裡說的我這麼嬌嫩了.那一天不跌兩下子,都要捶起來,還了得呢。
劉病已因要帶着王姥姥散悶,遂攜了王姥姥至山前樹下盤桓了半晌,又說與她這是什麼樹,這是什麼石,這是什麼花.王姥姥一一的領會,又向劉病已道:“誰知城裡不但人尊貴,連雀兒也是尊貴的.偏這雀兒到了你們這裡,他也變俊了,也會說話了。”
衆人不解,因問什麼雀兒變俊了,會講話.王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綠毛紅嘴是鸚哥兒,我是認得的.那籠子裡黑老鴰子,怎麼又長出鳳頭來,也會說話呢。”衆人聽了都笑將起來.說笑之間,已來至沁芳亭子上.待女們抱了一個大錦褥子來,鋪在欄杆榻板上。
劉病已倚柱坐下,命王姥姥也坐在旁邊,因問他:“這園子好不好?“王姥姥說道:“我們鄉下人到了元日,都上城裡來逛逛.時常閒了,大家都說,怎麼得也到長安去逛逛.想去看看長安城,是不是真的這麼熱鬧,那裡想到我不但進了長安城,今天還進了上林苑.我今兒進這園一瞧,竟比傳聞中還強上十倍.怎麼得有人也照着這個園子畫一張,我帶了家去,給他們見見,死了也得好處.“
劉病已聽說,便指着劉琴笑道:“你瞧我這個小女兒,她就會畫.等明兒叫她畫一張如何?“王姥姥聽了,喜的忙跑過來,拉着劉琴說道:“我的小孫女.你這麼小年紀兒,又這麼個好模樣,還這麼能幹,別是神仙託生的罷。“一番話說得衆人歡笑不己。
亭子旁邊有間房,待女們早打起湘簾,劉病已等人進了裡屋,坐了一會。劉病已起身笑道:“這裡窄,再往別處逛去。”
王姥姥長嘆道:“人人都說大家子住大房.昨兒見了皇帝外孫正房,配上大箱大櫃大桌子大牀,果然威武.那櫃子比我們那一間房子還大還高.怪道後院子裡有個梯子.我想並不上房曬東西,預備個梯子作什麼?後來我想起來,定是爲開頂櫃收放東西,非離了那梯子,怎麼得上去呢.如今又見了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發齊整了.滿屋裡的東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麼,我越看越捨不得離了這裡。”
霍成君忙道:“還有好的呢,我都帶你去瞧瞧。”遠遠望見池中一羣人在那裡撐船.劉病已道:“他們既預備下船,咱們就坐。”一面說着,便向紫林洲一帶走來.說着,衆人都笑了,一齊出來.走不多遠,已到了紅葉渚.選來的幾個駕娘早把兩隻棠木舫撐來。
衆人扶了劉病已,霍成君,皇太子,王姥姥,上了這一隻,石顯也跟上去.霍成君上去後立在船頭上,也要撐船.劉病已在艙內道:“這不是好玩的,雖不是河裡,也有好深的.你快不給我進來。”霍成君笑道:“怕什麼!陛下只管放心。”說着便一篙點開.到了池當中,船小人多,霍成君只覺亂晃,忙把篙子遞與駕娘,方蹲下了.其餘人等上了那隻,隨後跟來.衆待女俱沿河隨行.
一行人下了船,只見幾個婆子手裡都捧着一色五彩大盒子走來.石顯忙問霍成君早飯在那裡擺.霍成君道:“問陛下在那裡,就在那裡罷了.“劉病已聽說,便回頭說:“秋爽閣那裡就好.你就帶了人擺去,我們從這裡走去.“
霍成君看王姥姥一行人土裡土氣的不順眼,便想拿他們取個笑。劉病已說:“把那一張小楠木桌子擡過來,讓姥姥近我這邊坐着.衆人聽說,忙擡了過來.調停已畢,然後歸坐.劉病已帶着皇太子,霍成君,敬武公主,王姥姥傍着劉病已一桌,其餘人等又擺了一桌,劉病已吃飯,自有小待女在旁邊,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
王姥姥入了坐,拿起箸來,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霍成君的下人搞的鬼了,單拿一雙四楞鑲金的筷子與王姥姥.王姥姥見了,說道:“這叉爬子比俺那裡的杴還沉,那裡犟的過他。”說的衆人都笑起來.
只見兩個待女,一個端了盒子站在當地,另一個待女上來揭去盒蓋,裡面盛着兩碗菜.石顯端了一碗放在劉病已桌上.霍成君的待女偏揀了一碗鴿子蛋放在王姥姥桌上.劉病已這邊說聲“請“,王姥姥拿起箸來,只覺不聽使,又說道:“這裡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先嚐一個。”衆人方住了笑,聽見這話又笑起來.劉病已笑的眼淚出來,劉琴在後捶着。
劉病已笑道:“這定是成君這個促狹鬼兒鬧的,快別信他的話了。”那王姥姥正誇雞蛋小巧,要先嚐一個,霍成君笑道:“幾千錢一個呢,你快嚐嚐罷,那冷了就不好吃了。”王姥姥便伸箸子要夾,那裡夾的起來,滿碗裡鬧了一陣好的,好容易撮起一個來,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來滾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親自去撿,早有地下的人撿了出去了。
感謝囈語懵中人等書友的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