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珠被關進刑部大牢的這一晚,雲府上下風波暗涌,幾乎又是一夜無眠。
安玉顏請人來請雲澤,雲澤冷言拒絕了,獨自一人宿在了書房,傾歡抱着錦被硬是從桃源居跑了過來,雲澤看到傾歡如此愣了一下。
“阿淺,你做什麼呢?”雲澤眉頭蹙起,眉眼間隱有不悅。
“爹爹,我睡不着。”傾歡抱着錦被可憐兮兮的站在書房門口,她軟着聲音對雲澤說:“我睡不着的時候,孃親總會給我講故事,可是孃親不在,我睡不着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雲澤聞言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他臉上的表情鬆動了一些,沉默了一會纔開口對傾歡說:“去那邊睡吧。”
傾歡知道雲澤的意思,抱着錦被費力的往裡面走,她走到一半,回頭看向雲澤。
明滅的燭火下,雲澤眉眼間皆是倦色,他的情緒很不好,眼下有着一層厚厚的烏青。
這個男人如今貴爲丞相,分明應該最是意氣風發,這樣的倦容實在很違和。
“爹爹,我睡不着。”傾歡委屈的看着雲澤。
雲澤無奈,只好有些彆扭的走過去,將傾歡抱到牀上,再拿錦被把她厚厚的裹了起來。
“冷嗎?”雲澤詢問着,語氣雖說不上多溫柔,但也沒那麼冷硬。
傾歡搖了搖頭,在厚厚的錦被中擡起頭來,問雲澤:“爹爹,孃親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雲澤身子一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阿淺想孃親了嗎?”雲澤只是如此說道:“從前你一個人在後院生活了十多年,不也過來了嗎?”
雲澤下意識的逃避讓傾歡心裡鄙夷,男人啊,果然就是禁不住試探,就像她所料想的那樣,就算雲澤寵愛百里明珠,但到底……百里明珠不是他雲澤的所有啊。
“孃親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傾歡垂眸,不再去看雲澤,只是說道:“從前有個樵夫,每天靠着砍柴爲生,有一天他突然看到了一個昏倒在家門口的男人,男人受了傷,樵夫好心就救了這個男人。”
傾歡的聲音酥酥軟軟的,帶着小女兒的生脆和嬌憨,她字正腔圓,娓娓道來,似乎能用言語撫平所有的疲憊,雲澤一時間聽得入了神,緊繃的身體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
“男人傷好後非常感謝樵夫,那男人是個有權有勢的,爲了感謝樵夫就給了她黃金百兩,樵夫有了黃金自然不用再去砍柴,大手大腳的揮霍,終有一日將黃金都花光,或許是因爲享受慣了,樵夫居然不會砍柴,然後就這麼餓死了。”
傾歡很認真的對雲澤說:“爹爹,從前的十多年我沒有和孃親相處過,一旦習慣了那種生活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但自從和孃親生活在一起,就像那個得到了百兩黃金的樵夫一樣,馬上就去習慣了另一種生活,如果孃親再離開我的話……”
傾歡說到這,用力吸了吸鼻子。
雲澤彷彿被傾歡的這個故事觸動到了,他臉上的表情狠狠抽了抽,呢喃道:“這是你孃親給你講的故事嗎?”
傾歡點了點頭,難
過的彎下了嘴角去。
雲澤閉上了雙眼,伸手狠狠的揉了揉眉心,他毫無睡意,原本就煩躁的心被傾歡這番話說的更是七上八下,很不舒服。
“你睡吧。”雲澤從牀邊站起來,背對着傾歡。
傾歡沒有開口,雲澤似乎嘆了口氣,又好像沒有,他邁步走去,傾歡聽到了開門聲,知道雲澤是出了書房。
傾歡向後一仰,身子倒了下去,她猜想雲澤大概是去了桃源居吧。
其實傾歡來這裡只是故意試探雲澤會爲百里明珠做到什麼地步,這個結果倒是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傾歡好像有點明白百里明珠當年爲什麼生下雲天佑就隱居在桃源居里面了。
百里明珠是沒有自信啊,在雲天佑之前雲府就一個嫡長子云瑾瑜,雲天佑的出現無疑對安玉顏不利,站在安玉顏的角度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留下雲天佑,畢竟當時以雲澤對百里明珠的寵愛程度,雲天佑實在是個太大的威脅,若是在那個時候百里明珠真和安玉顏對上,雲澤會站在哪邊呢?
從表面上看,他是寵百里明珠,但百里明珠只是個妾,孃家那邊也遠不如安玉顏,再加上雲澤和安玉顏夫妻向來相敬如賓,雲澤會站在百里明珠這邊嗎?
百里明珠的答案,應該是不會吧。
正因爲她知道這點,所以纔不得已離開自己一雙兒女,企圖用這種方法讓安玉顏覺得自己和兒女都對她構不成威脅,藉此才勉強保住了一雙兒女,百里明珠是個很偉大的母親,這點毋寧置疑。
傾歡脣邊溢出一聲輕嘆,她也分不太清這聲輕嘆是爲了什麼,爲百里明珠,還是爲自己。
“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了?”一個溫潤的聲音穿過傾歡耳畔,傾歡一驚,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不過她動作幅度有些大,差點從牀上栽下去。
“隱?”傾歡定神看到來人,驚呼出聲。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隱正坐在左邊,氣定神閒的倒着一杯茶,他把茶倒好後舉到脣邊,這才發現他臉上帶着面具,喝茶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你怎麼會在這裡?”傾歡詫異的看着隱,下意識的摸上了腰間的鈴鐺。
隱似乎注意到了傾歡的小動作,無比自然的說道:“我看你沒有使用過靈犀,怕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傾歡打量的視線落在隱的身上,隱看了過來,又說道:“不過看來我來的很是時候,你似乎惹上了不小心的麻煩。”
傾歡皺眉,“你怎麼知道的?”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隱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撣了撣白色衣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土,金銀兩色的面具覆蓋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妥帖。
對於隱的突然出現傾歡驚訝過後很快就淡定了下來,這個男人身上的謎團太多,雖然只見過一次,但傾歡本能的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過於危險的氣息,說實話,她不太想和這個男人扯上什麼關係。
“不說話,那就是被我猜中了?”隱說的很隨意。
“猜到又如何?”傾歡反問。
隱負手而立,和傾歡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他就那樣站在那裡,氣質斐然,卓爾不凡。
“我剛剛從刑部大牢看了一圈,你可以放心,你相救的人暫時沒被用刑。”
傾歡臉色微變,瞪了隱一眼,眼中似信非信。
“這事,你還是別跟着摻和了。”隱說:“百里明珠能活着出來就不錯了,皮肉苦怎麼着也得受一些,這事和你並沒有什麼關係。”
“和我沒關係?”傾歡冷笑:“是我請百里明珠回去雲澤身邊,若非如此,安玉顏也不會對她動手,這事怎麼就和我沒關係了?”
隱似乎被傾歡這話說的有些無語了,他淡漠的雙眸透過面具看向傾歡,似是有些氣惱,“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願意把麻煩往自己身上引的,你……”
“我就是不知好歹。”傾歡有些蠻橫的打斷了隱的話。
隱默然,盯着傾歡看了好半天,才妥協的說道:“若是想救百里明珠出來,其實也很簡單。”
傾歡挑眉,做出洗耳恭聽狀。
“很簡單,解鈴還須繫鈴人,安玉顏用此法陷害百里明珠,無外乎是因爲雲澤,若是雲澤做出些讓安玉顏不得不放棄的事來,安玉顏自然不會因小失大。”
傾歡聽隱這麼說臉頓時就垮了下去,她又何嘗不想如此,可經過剛纔那麼一番試探,百里明珠在雲澤心裡未必就真有那麼重要的位置,雲澤肯爲百里明珠犧牲什麼嗎?
“依你所言,雲澤該如何做?”傾歡馬上追問。
“辭官。”隱毫不猶豫的說道:“若是雲澤肯爲百里明珠辭官,自然是安玉顏最不想看到的事,在安玉顏看來她可以有很多的方法除掉百里明珠,可雲澤辭官是個大事,安玉顏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雲澤辭官,所以她當然會先讓雲澤斷了這個念頭,雲澤若是態度堅決,大可以換回百里明珠無恙爲條件威脅安玉顏,若是雲家和安家同時出面,再找個替死鬼上去,百里明珠的事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隱一下子直中要害,這個辦法的確非常好,傾歡眼神亮了亮,雖然她也想了不少辦法,但顯然都沒有隱這個更直接。
不過問題就在於,雲澤會爲了百里明珠辭官嗎?還以此去“威脅”安玉顏?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還是要試試。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傾歡看了隱一眼,說道:“謝謝你了。”
隱似乎笑了一下,他一撩衣袍,語氣中含着一抹不易覺察的寵溺之色,無比理所應當的對傾歡說道:“卿卿,你我之間,何需言謝。”
傾歡嘴角抽了抽,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隱好像被傾歡的這種眼神取悅了,他輕笑出聲,半真半假的說道:“若是真想要感謝我,不如以身相許。”
“……門在你右後方,走之後別忘了關好,不送。”傾歡一拉錦被,遮住了自己的頭。
她忍不住想,這個男人不會是特意跑到這裡來告訴她這個辦法的吧?
隱是……這麼體貼的男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