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輕冷眼一瞥，三人只覺得背脊一寒，一股酥麻勁兒從尾椎骨竄到兩腿上。
跌坐下去，金豐元老眼中複雜的情緒飛閃，是他做錯了嗎？
是嗎？他可是爲了島民和雲下洲百姓的安危啊！他怎麼就做錯了？
金豐元不可否認，眼前這隻，的確是因爲他的封印，而逼得它破出石壁，靈智受損，吞噬鬼物，變異成噬靈鬼，最終……
險些釀成大禍啊！
善從震驚之後發現自家師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不忍，“師兄，你也是……好心。”
語言如此蒼白。
好心辦壞事，錯既不在他，更不在噬靈鬼。
“你們錯了。”
凌輕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一直打着爲人類的旗幟就錯了。你們從根本上就將鬼修放在了十惡不赦的境地。可是你們忽略了，鬼修也是從人族演變而來。”
“不論是人死之後不甘於輪迴，還是天生遊魂歷經百千年凝成靈智，甚至還有身懷血仇自願墮鬼而修的鬼物，他們有人類的思考方式和修煉恆心。但是爲什麼換了一種存在方式，你們就迫不及待的要消滅他們？”
凌輕想到水蘭，跟在她身邊幾年了，身上的人味兒還如此濃厚。
“鬼修中不乏邪惡嗜血的，但人族中，就全部是良善之輩嗎？那些所謂的大族，所謂的強者，哪個不是腳底下踩着森森白骨？而看着惡狠狠的鬼修，在他手底下殞命的生靈，指不定找不出一個來！”
“你們道淵不是自詡非常瞭解鬼修嗎？呵……你們只是長着僞善的嘴臉，在人族中博出名而已！道淵內部激進派，死在他們手底下的鬼修，不計其數！若這些鬼修全部邪惡便罷了，實則呢？想必二位心中清楚！激進派是抓鬼修來幹什麼……”
凌輕不給兩人留喘息的幾乎，菱脣翻動，清麗之聲就像冤魂一般向兩人索命。
“呵……”一道從肺葉直壓喉嚨的冷笑傳出，善紋不由自主正襟危坐。
“金豐元，你渡化過的那些鬼物，他們可都是自願被你渡化的？他們可是自願墮入輪迴，重生爲人的？你封印過的那些所謂惡鬼、煞鬼，他們可都是血煞四方的？”
凌輕眼神晦暗不明，她打心眼兒也不願來到人界，她恨人界！
她前世生活的六年，都在一個瘋狂的女人的陰影下，她怕人類！
這一世若非遇上石斂，她不知道她會瘋狂成什麼樣子，會不會……成爲一個六親不認、殺伐八方的女魔頭？
石斂給了她愛，也給了她重新認識人類的機會。她纔會放下心房，認可芮柔、封子泰那批人，她纔會認可善紋這個朋友……
金豐元半張着嘴，眼神無光的看着前方，整個呆滯的狀態。善從拉拉他衣袖，卻沒任何反應。
“凌姑娘，你是不是……說的太過了？”善從小心翼翼，氣勢不足。
“呵……”
冷笑的不是凌輕，而是善紋。
“從師兄，叫你一聲從師兄那是因爲你們不像善烈那種人不擇手段。不過從師兄是不是眼睛被矇蔽了？還是你耳朵不好使？輕兒小妞已經說得很明白，過不過分，你自己掂量掂量。”
善紋語氣冷硬，鳳眼斜挑，魅惑而高高在上：“難道說，從師兄以爲，一定要出現人間慘劇纔不過分？一定要人修和鬼修勢同水火，才正常？”
善從臉色慘白，吶吶張嘴說不出話。
凌輕挑眉，遞給善紋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善紋嘴角一抽，她懂，小妞說她不錯來着……
“面也見了，我也累了，後會有期。相信我們還能再見一面的。”
凌輕重新起身，看着金豐元的狀態眉頭詭異一皺，衝善紋點點頭，走了。
一室沉寂。
善紋不動，等着。
“哎……！”金豐元輕嘆一聲，全身氣勢放鬆。一身修爲變得飄渺起來，隱隱有一種，大道無痕的感覺。
“師兄！”善從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你晉升了！天哪，這都幾百了，你一直卡在瓶頸，今天怎麼就突然晉升了！”
說着，善從咂咂嘴，豔羨得很。
善紋手一頓，心中暗罵：死女人，你敢不敢再強悍點兒？一陣神采飛揚的言論就說得那老傢伙晉升！
金豐元臉色苦笑，一朝晉升，他倒是更加迷茫和無措。剛剛的頓悟，是因爲凌姑娘的那番話，推翻他活了千百年來所有認知的話。
可偏偏這番話，讓他一朝新生。
足以說明，他以前對待鬼修的態度，錯了。他所謂的處決鬼修的方式，狹隘。
他……真的錯了！
“善從，凌姑娘是大智慧者！”金豐元認真看着善從，定定的說道，“難怪小師弟張口閉口不離凌姑娘啊！”
善從臉色扭曲的看了看金豐元，再瞥見善紋戲謔的笑，頓時臉色慘白。他……剛剛還冒犯人來着。
“輕兒小妞不是小氣的人，再說，她還沒時間跟你介意這屁大點兒的事。”善紋嗤笑，嘲諷着勸慰他。
善從態度良好，聽着連連點頭。
“善紋，我會幫你。”金豐元嚴肅道：“鬼修進攻道淵道修事件，必須嚴查。”
“那倒是辛苦了。”善紋等到這句話，心滿意足，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金豐元，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豐元師兄還想見凌輕，還是自己拜訪的好。”
她並不會爲了感激他，就幫他將好友頻頻約出來！
對於徹查那件事，有金豐元幫忙她能事半功倍，沒有，她最終也不會被冤枉了去！
她對自己有信心也對凌輕有信心！善烈手段毒辣，但是有一項他絕不精通，那就是煉藥。
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消失，善從才問道：“師兄，小師弟如此崇拜凌姑娘，真的好嗎？”
金豐元苦笑：“善從，我們活了那麼久，天天跟鬼修打交道，卻沒能瞭解鬼修的本質。今天要不是凌姑娘提點，我只有坐等圓寂。凌姑娘，她值得我們尊崇。”
“我們尊崇倒是無礙，但是小師弟就不行了，他可是……”
“善從！”金豐元語氣嚴厲起來：“小師弟如今還不是！”
“可早晚有一天會是啊！”善從據理力爭。
金豐元皺眉：“你鑽牛角尖了善從，你現在可叫他小師弟！所以，他如今只是我們的小師弟。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他是師叔的關門弟子，不是我們師父的弟子。這種區別，你可分得清楚？”
“師叔……”善從臉色冷了下來：“師叔一百多年沒有出來了，他是不是又……”
“行了，這些糟心事兒不是咱們能管得，師父都管不了被氣走了，咱們做好本分就是。”
金豐元閉上眼，打坐修煉。剛剛精神，需要固本培元。
善從就坐在他旁邊，這一坐就是一夜，眼睜睜看着金豐元從老頭子變成中年模樣。
鬼市關閉倒數第四天，凌輕神清氣爽的爬起來，伸伸懶腰，站在窗口深吸一口氣。
“時間，到了呢……”凌輕嘴角挑起一抹邪笑，慵懶的模樣天了幾分肆意，讓跑來找她的善紋不由得一怔。
這死女人，還說她隨時發騷！明明就是她自己隨時勾人好不好！
“你要去？”善紋曖昧的看她一眼，這女人好像不知道羞赧，看現場版還興味盎然。
撇撇嘴，凌輕搖頭：“看結果就行，倆噁心人的貨，看了會長針眼的。”
善紋：“……”
一個時辰後，善紋說道：“現在可以了吧？”
“別急，藥效昨晚午夜發作的，這會兒才三個時辰，讓他們多纏綿一會兒。”凌輕雲淡風輕。
善紋眼睛一瞪，有些同情善烈了，這傢伙會不會……精·盡而亡？
又是半個時辰，在善紋的催促下，凌輕只好動身。
海若殿。
門口聚集不少道淵道修，他們看見善紋進來，紛紛用眼神審視。
凌輕那日佈下的輿論效果非常不錯，將聚集在善紋背叛這事的真實性模糊了，讓有心人不斷猜測幕後黑手。
再加上凌輕跟善紋一看就有關係的樣子，衆人不敢造次，這個女修可是強悍得很！他們只是不明白，當初她不是還綁了善紋嗎？怎麼又這麼好了？
善紋大大方方掃視一圈，勾脣輕笑，“聽說善烈來了，我來看看。畢竟他一走就有人說我背叛，還有人說他故意陷害我，這不是挑撥我們倆姐弟的關係嘛！”
這話說的太讓人猜想了……
善紋一直淡笑着，不急不慌直往善烈寢殿去。身後跟了好些看熱鬧的人，到底是誰幹的那事兒？
當初道淵道修被鬼修圍剿，拼死反抗，死傷過半。因爲雁悅莊鬼修被凌輕打慘了，攻擊激進派太過使得他們也激烈反抗。再加上萬魔失蹤，萬雷不願一方出手，這才讓道淵喘口氣。
一行人來到善烈寢殿外，頓時衆人的臉色變得五顏六色。不屑的、興奮的、猥瑣的……
只因，善烈寢殿內傳來一聲聲高亢和低吼，這種情況任誰都遐想萬分啊！
善紋吶吶開口：“看來我是來得太早了。”
有人悶笑，頓時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師姐還挺親和的，看向她的眼色，也不再審視，只是單純的親近。
凌輕擰眉：“那女人的聲音怎麼那麼熟悉？”
“我也覺得熟悉。”善紋配合良好：“是誰呢？如此柔媚，還帶着一股子魅惑……”
不少人的臉色不好看了，斂去笑，神色陰冷。
“是萬美那賤人！”一女修嫉妒的喊出聲，她喜歡善烈大師兄那麼久，憑什麼讓那賤人爬上他的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