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風徐徐吹拂着二十四層高樓之上的旋轉餐廳，讓這個夜晚多了一些浪漫的氣息。帝都最頂級的夜色餐廳，空空蕩蕩，只坐了兩位客人。
來自望京港的海鮮大餐，可惜，李睿和江世緯都沒什麼胃口，也許，是吹了冷風？兩個人都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慢慢品味着紅酒，在彼此對視之間，觀察對方的情緒、狀態，試圖找個突破口。
“聽我二弟三弟說，你跟盧姨去看了我四妹？多謝了。”
“謝我什麼？去探病？很沒必要。李容的另一個身份，是我公司名下的員工。而且，我母親看望她最喜歡的劇作家，跟江李兩家的關係無關。跟你和我的關係，也無關。”
看，這就是兩人婚約訂立足足五年了，還是沒有辦法正式踏入婚姻殿堂的原因。兩個人，都是被當成正統的繼承人教育，所遇見的任何事情在第一時間想的是：跟家族有什麼影響？
李睿曾經以爲，這種特質，會讓他們相處得更爲默契，互相理解，爲將來的和諧婚姻創造基礎。可惜，她錯了，因爲涉及家族方面，兩個人都不會退讓一步。
她們的婚前，就充滿了艱難。
每一寸的靠近，都伴隨更多的分歧，以及談判。
“我沒有多餘的意思，只是想，表示感謝。”
“更沒必要。李容長了嘴，自己會說。我和我母親看她，只是因爲我們跟她的私人關係。醜話得說在前頭，如果是李家其他人，我大概會出於禮貌……其他的，希望你不要過度要求。”
李睿深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完美笑容，“我明白。”
江世緯的手指，輕輕在桌面餐巾上扣了扣。“說到李容，我倒是有個問題。她怎麼會住院？體檢報告顯示，她的狀態很健康。所以，才讓人奇怪啊！”
“這是我李家的私事吧。”
“哦。是李容的，不是你的。而且，就算你的私事，難道跟我無關嗎？”江世緯很懂得爲自己掙得談判的主動權，靠近一點，“李容到底出了事？她連續幾次大動作，老實說，讓我江氏一族的族老族少們，都不大歡喜。”
“四妹妹……應該不會了。”
“抱歉，你說的是‘應該’？可能我們江氏一族的族老沒有李氏那麼寬容。他們接受不了‘應該而未能’的事情。李氏也許，畢竟，老爺子多少年的聲望在那裡呢。可我們不同。李睿，如果你想做奕侯未來的夫人，怎麼估計最壞情況。然後站在我的角度闡述問題，是一項必修課。明白嗎？”
江世緯卑劣的將此事，演化爲“準媳婦李睿上崗之前的培訓演練”。李睿逼於無奈，“我父親、母親，還有四叔一家，已經爲四妹妹籌集了二十二億的投資。”
“我聽說了。所以呢？之後的李容再也不會有出人意表的言談，還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摧毀能力？李睿。你跟你妹妹的關係如何？”
李睿抿了一口紅酒，“還算可以。”
“說謊。她不喜歡你。你可不可能喜歡她。”
“她是我妹妹，我從小到大，都盼望有一個妹妹……”
“在你的想象中，妹妹應該是聽話、乖巧，善良可愛的。不像李容。任性跋扈，張牙舞爪，還會吃人。所以，你一直試圖消弱她對你、對李家的影響，甚至暗自竊喜。她跟晉安侯李諳的關係越來越糟糕。因爲這意味着，她將毫無靠山，沒人支持她！你樂意她更容易擺佈。這樣，她對的威脅，就越來越小了。”
李睿放下酒杯，手指氣得微微發抖。
“這不適合啊。李睿，你知道，你妹妹比你會討我母親的歡心。她個人的名譽暫且不談，將來你我婚姻遇到什麼危機，她是最好的潤滑調節人。你發自內心的排斥，怎麼讓她心甘情願的爲你我保持婚姻的長久幫忙呢？”
“我沒有排斥我妹妹！我才救了她一條命！”
江世緯的表情微微有點錯愕，但收斂得極好，恰到好處的露出一點疑惑。
再隱瞞也沒有意義了，李睿揉了揉額頭，“四天前，我妹妹在夢遊的時候受驚，突發心臟病……”
“夢遊？你是說，她有夢遊的毛病？”
“她沒有。她的意識是清醒的！”
“哦，你是說，她假裝夢遊？那麼，她怎麼會被嚇得突發心臟病呢？”
李睿深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嘴角掛着一絲淡笑，站起來，
“你根本不是關心我們未來的婚姻問題，你只是想知道李容爲什麼會住院。”
江世緯攤開手，表示疑惑，“我承認自己好奇。不過，我說的，都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
“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就是想知道李容到底爲什麼突發心臟病！夠了，五年了，江世緯，你不覺得這對我來說，有些殘忍麼？我做了你五年的未婚妻，你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打探我！”
“那不是因爲，你是我的未婚妻麼？我想關心你，還需要通過別的渠道？”
“你想？不，你不想。”李睿推開椅子，抱着胸，在迷茫而遼闊的夜空下，走了幾步，璀璨的明星一閃一閃，卻沒有她眼中的水光更亮。
“你喜歡她。”
這是一句陳述句。
普普通通的。
江世緯坐直了，用非常認真的態度，“李睿，我們的婚約，是建立在平等、尊重的基礎上。你纔是我決定共度一生的人。這一點，除了我們自身，誰也不能更改。”
“你喜歡她！”
“男人通常意義上，不一定能管好自己的思想。看到漂亮有趣的女人，會產生某種衝動，我稱之爲‘原始性本能’。李睿，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有多少原始性，我都只承認你一個人，作爲江世緯的合法妻子。”
“可你還是喜歡她！”李睿不想在聽什麼理智的話了，她用理性思維控制着自己，接受江世緯做她的未婚夫，五年的光陰啊！她的付出，少嗎？今天，也許是這個晚上的星星太明亮了，也許是夜風吹進了她的骨頭縫隙。身爲女人的那部分彷佛突然活了過來。
她的未來，三四十年那麼漫長，就是要跟這個表面說尊重，內裡其實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過嗎？
“江世緯，你有毛病嗎？你知道她喜歡的是你哥哥！她只喜歡你哥哥江世倫！你對她好，沒用的！她不會喜歡你！”
“哦，說中重點了。”
江世緯也站起來，平靜的看着眼中有淚的李睿，表情略有悲傷，“李睿，我以爲我們有默契。看來，是我高估我們兩個了。”
“高估？呵呵，我受不了了！沒辦法承受了。你要喜歡一個只喜歡你哥哥的人，隨你的便！我不能接受我未來的丈夫，喜歡我的妹妹！”
“看來，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了。我答應跟你訂立婚約，因爲在訂立婚約之前，你一直喜歡我哥哥，江世倫。而那時，我喜歡的人，是你。”
……
解除婚約是一件大事，何況男方是江家、李家，同屬於七公八候，門第顯赫。
“到底爲什麼？”
袁萍不停的敲門，追問女兒。
“你瘋了嗎？這門婚事有多重要！你絕對不能失去！”
“媽，求您給我喘口氣的時間。不要再逼我了！”
李睿衣衫不整，頭髮凌亂，兩隻眼睛腫的跟小核桃似的。嚇壞了袁萍。
“怎麼回事？睿兒，你倒是說話啊！”
李睿抱着母親，痛哭出聲。
“是不是他在外面有人了？哎，傻孩子，男人都這樣，就連你父親，跟我結婚之前也有過一段，不過，一結婚，他的心就收回來了。所以男人要區分有責任，和沒責任的。世緯那孩子，是個有擔當的。聽媽媽的話，不要放棄。你已經堅持了這麼久，放棄的話，之前的煎熬算什麼？”
與此同時，江家也在逼問，收到消息的幾位族老，還有在理事會任職的幾個江氏人，都來到寒園追要一個原因。李家這段時間動不動就出現在熱門話題的首位，說實話，很讓清貴的江氏看不起。
若是原因很是驚悚，比如李睿做了什麼不守婦道的事情，婚約該退就就退。這是某位族老明擺着的話。
江世緯無可奈何，躲在小弟江世繼的房間裡。
江世繼看不起哥哥這幅蠢樣，“我以爲應付李睿姐一個人，比應付這麼多人容易。”
“的確，李睿好哄多了。”
“那你還要接觸婚約？你腦子被門夾壞了吧？娶了李睿姐，以後還有一個人能幫你承擔，你就不用被追得上天入地，躲我這裡來了。”
“這次不行。你李睿姐姐發飆了，是她堅持要解除婚約的！”
“哥，你撒謊也看看你弟弟的智商，好嗎？李睿姐姐需要你，需要跟江氏的聯姻，打死她她都不會解除婚約！”
“打不死呢？”
江世繼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你繼續呆在這裡吧，我要出去透透氣。”
“別呀，小弟。你走了，萬一族老闖進來呢？你不能見死不救！”
“那你告訴我，到底爲什麼要解除婚約！”
“因爲李睿知道了，我喜歡她妹妹。”
“她妹妹？誰？李容？”
江世繼用驚恐的聲音問，嚇得從輪椅上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