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車, 顧流光並沒有急着回家,而是帶着顧寧和晏東霆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晏東霆雙手插在口袋裡,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後, 問道:“去哪裡?”
顧流光側過頭, 神神秘秘地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顧寧趴在顧流光肩上, 調皮地對晏東霆做了個鬼臉。晏東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目光裡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寵溺。
他實在很期待, 這個少年到底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
片刻後,在顧流光的帶領下,一個規模不小的菜市場呈現在了晏東霆的面前。看着那滿地狼藉, 人頭攢動的環境,晏東霆十足愣了好一會兒。
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顧流光淡淡地問:“怎麼, 嫌這地方髒麼?”
晏東霆連服裝批發市場那樣擁擠的地方都去過, 又怎麼會真的在意一個小小的菜市場呢?回過神來,他說:“不, 我只是在想,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是嗎?”顧流光嘴角幾不可聞地翹了起來,“爲什麼是驚喜?”
晏東霆率先邁步朝前走去,聲音有力而又溫和:“可以多瞭解你。”
跟上晏東霆的腳步,顧流光輕咳兩聲, 問道:“今天早上走得急, 忘記問你晚餐想吃什麼了。”
晏東霆沒有回答, 顧寧卻舉起小手:“寧寧想吃胡蘿蔔。”
望着晏東霆, 顧流光試探着問道:“還有呢?”
顧寧掰着手指頭道:“還有蔬菜, 豆腐,豆芽……”
顧流光連忙說:“夠了夠了, 我不是問你。”
顧寧道:“哦,原來你想問晏叔叔呀,那你早說嘛。”說完,她捂着嘴笑彎了眼。
晏東霆眼中也有笑意,側過頭看着身邊的少年,他揚眉問道:“我想要吃什麼,你就會買什麼做什麼嗎?”
顧流光別開臉,不敢與他對視,嘴裡嘟囔道:“太難的我不會做。”
晏東霆道:“你放心,我不會爲難你。那麼,今天的晚餐就由我來挑了?”
“只要你交了伙食費,以後的晚餐都由你挑。”少年臉上滿是狡黠的笑容,就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貪婪地欣賞着這樣的顧流光,晏東霆只覺得胸口有一團火在燃燒。他翹起嘴角,異常清晰地說道:“好,我全包了。”不論是將來還是現在,他們的一切,他都會負責到底。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蔬菜行面前。一旁的攤販見狀,熱情地招呼道:“兩位來點什麼?我這的蔬菜保證新鮮!”
顧寧彎腰抱起兩個胡蘿蔔,舉到晏東霆跟前,滿臉期盼地道:“晏叔叔,寧寧喜歡胡蘿蔔!”
顧流光在一旁碎碎念:“先聲明,苦的,有臭味的蔬菜寧寧和我都不喜歡吃。例如芥菜苦瓜香菜洋蔥……”
晏東霆對菜販道:“你這裡的菜,除了他說的這些,其他的我全要了。”
顧流光:“……”
菜販一聽,高興得嘴都合不上了,忙不迭地翻出購物袋,將攤子上的新鮮蔬菜全都往裡裝去。顧流光連忙蹲下身按住菜販的手,道:“你別裝!別聽他的!”
晏東霆把玩着從顧寧手中接過來的胡蘿蔔,道:“你不是說都由我來挑麼?”
從他手中搶過胡蘿蔔,顧流光低聲抱怨道:“可我也沒讓你這樣胡來,再說了,蔬菜很容易壞掉,一下買這麼多,太浪費了。”
這樣的口氣在晏東霆看來無疑是在撒嬌,神色一動,他問道:“那你想吃什麼?”
看了看滿臉期盼的妹妹,顧流光說道:“來點胡蘿蔔和菠菜就夠了。”
晏東霆道:“好。”
顧流光鬆了一口氣,待菜販找好錢後,便拎着蔬菜朝前走去。“走吧,再看看別的。”
有了蔬菜區的經歷,顧流光以爲晏東霆不會再胡來了,然而他發現自己實在是太過天真。
水產區。
“挑一條最大最肥的魚。”
“別!太大吃不完!”
“哦?那你說多少合適?”
“小一點兒……那條就很好……”
“恩。”
鮮肉區。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全都要了。”
“夠了夠了!你不要太敗家!”
“是你說的,我想吃什麼就挑什麼。”
“總之——你不許再挑了!”
“那好,換你來。”
離開鮮肉區,眼看着晏東霆還想繼續往其他區域走去,顧流光連忙拉住他。
“再買就提不動了,你適可而止一點。”
看了看手中五花八門,卻極爲豐富的食材,晏東霆滿意的揚眉,說道:“恩,的確夠了。”
顧流光鬆了一口氣,朝他伸出手:“給我提點兒。”
晏東霆朝出口走去,溫聲說道:“你照顧好寧寧就行。”
直到走出很遠,耳邊沒有了討價還價的喧囂聲,顧流光才恍然發現,到頭來做決定的似乎還是自己,身旁的這個人不過只是充當了付款的角色。真像個移動提款機啊,顧流光想到。明明只是個跑龍套的小演員,工作比他還不穩定,怎麼花起錢來那麼的隨心所欲呢?
演員嗎……
如果他也做了演員,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是不是就能再縮短一些?
想到這裡,顧流光不自覺握緊了手。
“哥哥,你抓得寧寧好痛啊。”顧寧抱怨道。
猛然回過神來,他發現晏東霆正靜靜地看着自己,臉上雖沒有表情,但眼神卻帶着一絲道不明的情緒。
“看什麼?”心裡有些慌亂,顧流光兇道。
晏東霆移開目光,脣邊似有笑意。
“你發呆的樣子……很好看。”
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敲中了顧流光的心臟,然而不能否認,此刻聽到這句話,他是欣愉的。
但是他卻不知道,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裡,也是這一句話,造就了他們之間最默契,最痛苦的相處模式。
天漸漸黑了,孤獨的雙層小樓裡亮起了溫暖的燈,空氣中彷彿還殘留着誘人的香氣,盤旋着一直飄向遠方。
用完“豐盛”的晚餐,顧流光坐在水池邊,仔細清洗着用過的餐具。冰涼的水沖刷着他的雙手,不斷地從指縫中穿流而過,就像某些抓不住的時光。
清洗完畢,他捧着餐具回到廚房,一個個將他們擺回原位。擺到那一套多出來的碗筷時,他愣了愣,心裡涌起一陣奇異的感覺。
這兩年來,他帶着寧寧走過好幾個城市,每天都在忙碌地爲錢奔波着,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認識誰。更何況,他性子倔強固執,自尊心又強,討厭他的人永遠比喜歡他的人要多得多,利用他的人更是數也數不清。從來沒有誰能像那個人一樣,那樣不顧一切的對他好,爲了安慰他,甚至還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身世剖開給他看。
或許是因爲他們都是被遺棄的可憐人的關係,顧流光漸漸覺得,他想要除了寧寧之外的“家人”了。就算是……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也好。
他真的越來越貪心了。
輕笑着搖了搖頭,顧流光轉身走出了廚房。回到屋裡時,顧寧正靠在晏東霆身旁,輕拍着他的肚子,好奇地問道:“晏叔叔,你這裡是不是裝了一本童話書啊?”
又在講故事了嗎?顧流光想到。
晏東霆擡頭看了顧流光一眼,回道:“你喜歡聽?”
顧寧捂住嘴笑了起來:“喜歡啊,因爲哥哥從來不會說。”
“是啊,我不會講故事,也不會做風車。”顧流光酸溜溜地道,有些不甘心地白了晏東霆一眼。自從這個人來了以後,這丫頭就總是胳膊肘向外拐,真不知道他到底都給她灌了什麼湯藥。
顧寧笑彎了眼:“雖然哥哥會的不多,可是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寧寧的人啊。”
聽完這番告白,顧流光的臉色纔算好看一些。從櫃子裡取出藥箱,他來到晏東霆面前,冷哼着說道:“該換紗布了。”
晏東霆臉色微微一變,深呼吸道:“換吧。”
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顧流光皺起眉問道:“你怎麼了?”
晏東霆道:“沒什麼?”
顧流光自然不信,當即放下東西,伸手去拆他頭上的紗布。似是害怕會碰到傷口,他的動作無比輕柔,然而即使是這樣,他每卸下一圈紗布,晏東霆眉間的褶皺就皺得越深,紗布上也漸漸有了一點顏色。
顧流光忽然就沒有了再往下拆下去的勇氣。
“很疼吧?”他顫聲問道。
聞着從顧流光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晏東霆閉着眼道:“恩。”
“忍一忍。”顧流光說道,“換藥就好了。”
晏東霆低聲道:“恩。”
“寧寧,閉上眼,不要看。”深呼吸一口氣,顧流光對坐在一旁的顧寧說道。
“哦。”顧寧應了一聲,擡起手捂住了雙眼。
鼓起勇氣,顧流光將最後一圈紗布卸了下來。燈光下,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蜿蜒而猙獰,看起來似乎比昨天更嚴重了。心臟忽地像是被人用力揪住,難受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傷成這樣,今天怎麼還到處亂跑?”他忍不住怒斥道,“醫院也不願去,痛也不吭聲,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他是在關心自己嗎?晏東霆擡起頭來看向顧流光。少年雖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但眼眸裡水光閃動,晃得他心裡直髮顫。
“沒事的。”晏東霆說道,“想一想其他事,就感覺不到痛了。”
“今天開始,你哪裡也不要去了,等傷好一點再說。”顧流光說道。
“說好要替你找新的工作的。”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顧流光用力扯下一段紗布,惡狠狠塞到晏東霆手中,“你就好好地呆着,別再給我添麻煩了!”
“那不行,我說我會負責,我就會負責。”
“即使痛到無法忍受嗎?”
“是。”
“你——”
顧寧張開手指,從指縫裡偷偷看向身旁的那兩個大人。真奇怪,他們明明看起來像是在爭吵,但卻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酸酸的,說不出的高興。她能感覺得到,自從晏叔叔來了以後,哥哥就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他不再總是緊緊地皺着眉頭,爲她的病情和艱苦的生活而煩惱,而是開始有了最基本的喜怒哀樂,也開始有了自己真正想要擁有的東西。
而晏叔叔望着哥哥的眼神,就跟哥哥望着自己時是一樣的,充滿了溫暖和疼惜,讓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的人。
“我要上藥了。”哥哥拿着藥瓶,一臉緊張,“弄疼你了一定要說。”
“我只求你快點,長痛不如短痛。”晏叔叔說道。
顧寧不由得想,他們若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這個家雖然不算大,但剛剛好能容納下三個人。他們的生活雖然並不富裕,但卻有着令別人都豔羨的溫馨和幸福。
燈光下,乾淨的紗布一圈又一圈,再次緊緊纏繞在晏東霆的頭上。
固定好紗布,顧流光後退兩步,上下打量着晏東霆。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晏東霆側頭朝顧寧問道:“包得很難看?”
顧寧搖搖頭,笑道:“不難看。”
晏東霆道:“丫頭可不要騙我。”
顧寧忽然爬了起來,伸手抱住了晏東霆。晏東霆下意識伸手護住她,驚魂未定地問道:“怎麼了?”
顧寧輕輕往他傷口上吹了吹,笑着說道:“寧寧呼呼一下就不疼了,晏叔叔,你要快點好起來啊。”
晏東霆一怔,心中頓時翻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個孩子……
見他不說話,顧寧伸手將他的嘴角向上勾起,老氣橫秋地:“還有啊,叔叔你都這麼大個人了,走路要看路,千萬不要再摔跤啦。”
摔跤?顧流光收拾藥箱的手頓了頓,不由看了晏東霆一眼。
晏東霆表情很是無奈:“好,。”
顧寧這才滿意的收回手,掙脫開晏東霆的懷抱,笑着說:“其實,哥哥的手藝真的很糟糕,你比昨天更像糉子了。”說完,便跳下椅子,咯咯笑着躲得遠遠的。
顧流光見狀,也連忙抱緊藥箱遠離他,嘟囔道:“你不能怪我,我已經盡力了。”
撫摸着緊緊纏在頭上的紗布,晏東霆啞然失笑。
算了,畢竟是流光親手爲他包紮的,不是麼?
顧及到晏東霆頭上的傷,顧流光打消了出去找兼職的念頭。將那堆染血的紗布和棉花處理掉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身返回了屋裡。
見到他回來,晏東霆起身說道:“走吧,不早了。”
顧流光拿起吉他,在椅子上坐下,淡淡地道:“不去了,明天再說。”
晏東霆愣了愣,道:“我沒事。”
顧流光仔細擦拭着手中的吉他,道:“我不想去可不是因爲你。”
顧寧聽後,奔到顧流光身邊,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開心地道:“這麼說哥哥今晚上會留在家陪寧寧嗎?”
顧流光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是啊,哥哥很久沒有陪你玩了。”說完,擡頭看了晏東霆一眼,一副“我是因爲妹妹纔沒出去你不要太自作多情”的樣子。
晏東霆輕勾脣角,“那就不去吧。”這樣也好,太過心急不是好事,這樣反而也能多出一點獨處的時間。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欣賞着燈光下顧流光賞心悅目的身影。
少年擦拭吉他時的動作輕柔而又愛護,一看就知道對手裡的吉他極爲寶貝。也許,這把吉他存在的意義並不只是“吃飯的夥計”這麼簡單,否則顧流光也不會拼了命的要去保護它。
“這把吉他……”晏東霆忽的開口道,“是怎麼來的?”
結束了擦拭的動作,顧流光把吉他豎起來,就着光細細打量着,眼眸裡折射出一絲沉重的光芒。
щшш_тtκan_¢ O
默默地看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這把吉他,是一個學長送我的。”
“那麼你所唱的那些歌,也是他教會你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流光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些酸意。他側過頭看向晏東霆,說道:“如果是呢?”
晏東霆臉上並沒有表情,但眼神卻泄露了他的心情。他不高興,甚至很嫉妒。
“他是你的朋友?他現在在哪裡?”晏東霆問道。
顧流光輕描淡寫地道:“死了。”
晏東霆愣了一下:“怎麼死的?”
“白血病。”顧流光輕嘆,“其實我跟他並不認識,我們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談,就是在他離開學校的時候。”
“既然不認識,他又爲什麼會把吉他送給你?”晏東霆很是不解。
顧流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他是學校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唱歌很好聽,吉他技術也不錯。我以前經常會去偷看他們練習,每一次我都以爲自己隱藏得很好,但是他跟我說,其實他早就發現我了。”
晏東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他可以想象那樣的場景。偷看?沒想到顧流光還有這樣可愛的時候。
“後來呢?”
“他把吉他交給我的時候,是希望我代替他成爲樂隊的新主唱,帶領樂隊繼續走下去。”顧流光說到這裡,神情有些落寞,“可惜沒過多久,我也離開了學校,他的心願,終究還是成了遺憾。”
晏東霆說道:“你沒有讓這把吉他淪爲一件擺設,還把它當成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
“希望如此。”顧流光輕撫着吉他,“如果不是他,我也沒有這樣的機會能接觸到音樂。”
“所以,你唱的那些歌……”
“都是自學的。”顧流光說道,上揚的嘴角透着一股驕傲,“不管是什麼歌,我只要多看幾遍,多聽幾遍就會了。”
“哦?”晏東霆挑了挑眉,“真的?”
“怎麼,你不信麼?”顧流光反問。
晏東霆朝他伸出手:“吉他給我。”
顧流光怔住,“你也會彈吉他?”說着,將手中的吉他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晏東霆將吉他抱在懷裡,撥動琴絃,擡眼含笑着問:“意外嗎?”
琴聲在小小的屋子裡迴響着,顧寧歡呼道:“晏叔叔要唱歌給我和哥哥聽嗎!太棒了!哥哥,晏叔叔唱歌可好聽了!”
顧流光的確十分意外,他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晏東霆居然會彈吉他。如此說來,他每一次因爲分神而演奏失誤,其實都被這個人聽在耳裡嗎?
“上次聽你唱搖滾,你英語倒是不錯。”晏東霆問道,“《Hotel California》聽過嗎?”
顧流光更震驚了:“你會彈?!”
那麼也就是說,這首歌顧流光不會了。晏東霆滿意地勾起脣角,“想學嗎?”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裡綻放出耀眼的神彩:“想!”
晏東霆說道:“那就看好了。”
五指輕撥,一段輕快而優美的前奏頓時從晏東霆手中流淌開來。他撩撥琴絃的速度很快,但動作卻十分的優雅閒適,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看着琴絃上那不斷跳躍的手指,顧流光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在逐漸加速,快到他完全無法控制。
忽地,晏東霆停止了動作,開始利用掌、指節敲擊着吉他,製造出類似於鼓點一樣的聲音,配合着刻意降低了一個調的琴音,瞬間將人帶到了大洋彼岸那個最神秘,也是最悲涼的地帶。
這一手當真出乎顧流光的意料,卻又相當妙不可言。
顧流光不知道自己彈奏吉他時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的,但是現在他知道,眼前這人彈奏吉他時的樣子,真的迷人到極致。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晏東霆微張雙脣,開始唱了起來。或許是爲了配合歌詞,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又沙啞,帶着莫名的魔力,將聽衆的心臟牢牢地虜獲住。
“warm □□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顧流光怔怔地聽着,完全忘了要去研究彈奏的技法,直到耳畔重歸平靜,被顧寧用力推了推,才恍然回過神來。
“哥哥,你怎麼不鼓掌啊?”顧寧不滿地道,“晏叔叔唱得不好麼?”
晏東霆笑了笑,抱着吉他問道:“會了嗎?”
顧流光臉上一熱,完全不敢去看晏東霆深邃的眼睛。“……你能再彈一次麼?”
“可以。”晏東霆笑笑,再次在顧家兄妹面前彈奏起來。
幾分鐘後,一曲終了。
“怎麼樣?會了麼?”
“再彈一次吧。”顧流光臉更紅了,“太難。”
晏東霆自然不會拒絕,抱穩吉他,又將曲子彈了一次。
“這次呢?”
“我……”顧流光深呼吸一口氣,眸光閃爍。“我其實……”
“你過來。”晏東霆朝他招了招手。
顧流光起身朝他走去:“幹什麼?”
晏東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坐這。”
顧流光坐了下來,正要開口詢問,晏東霆卻把吉他遞了過來。
他道:“我教你。”
接過吉他,顧流光好奇地問道:“你打算怎麼教?”
指點他左右手落指的位置後,晏東霆在空中做了一個懷抱吉他的姿勢,道:“嘗試着跟着我一起做。”隨後哼着調子,緩慢地動起手指來。
顧流光神色一動,仔細觀察着他的指法,跟上了他的節奏。
吉他聲斷斷續續地在屋裡響起,少年在晏東霆的細心指導下,一點一點吸收着全新的養分。每當他彈不對的時候,晏東霆總會抓住他的手,告訴他準確的音應該落在哪裡。
那隻手寬大有力,掌心溫熱,一如那個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的懷抱。
顧寧坐在兩人面前,捧着小臉饒有興致地聽着那不成調的曲子,好像怎麼也不會膩。
哥哥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喜歡晏叔叔這個朋友呢。
那麼,晏叔叔呢?
迷迷糊糊睡過去時,顧寧小小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晏叔叔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對她和哥哥好嗎?
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