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中,顧同將自己的計策一點一滴的告知路鐸,以讓他能夠在出使臨安城的時候,心有底氣,不然,讓韓侂冑瞧出端倪,可就大事不妙了。
知道自己此次出使身上責任之大,是以路鐸也用心聆聽着顧同的話,對於張復亨等人的建議,也是悉心記住,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談到最後,大概是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顧同於是就給路鐸寬心道:“此去臨安城,固然兇險萬分,但是你放心,本王和軍中兄弟,將是你的後盾,但凡是臨安城有人敢傷害到你,本王必然踏馬錢塘,讓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
衆人都知道顧同是一個言必行,行必果的人,既然他這樣說了,那麼就一定會做到。
感受着顧同言語之中滿滿的關懷,原本心情有些緊張的路鐸,心中的負面情緒,立時消散一盡,有這樣的主公,有二十餘萬殺女真鐵騎猶不需眨眼的熱血兄弟,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路鐸一臉感動的跪地向顧同叩拜道:“主公,臣和家父,能夠蒙你賞識,乃我路家之幸,主公放心,此行縱然是粉身碎骨,臣也會完成主公託付,絕不辱了王命。”
顧同起身將路鐸攙扶起來,看着他的面龐,笑說道:“就算是不爲了我,爲了老路大人你也要好生回來,不然的話,伯達怕是要找我麻煩哦。”
路伯達就路鐸這樣一個孩子,所以顧同也不希望他出任何差池,路伯達是他最早的支持者和追隨者,他又怎麼會讓老臣臨終之前心懷遺恨?
路鐸可能也是爲了讓自己的父親能夠安心,是以想了一想,又對顧同說道:“主公,家父那邊,您就暫不要給他說了,萬一,臣是說萬一,不能回到主公帳下,煩請主公看在我路家兩代人一心勞碌王命的份上,代我照顧好家父。”
說着,路鐸又要跪拜,只不過這一次,他是爲了純孝之心而拜,是爲了父親能夠安享晚年而拜。
路鐸的這片純孝之心也感動了顧同,他前一世,就是一個孝順的人,是以也最敬佩孝順者,見路鐸如此,顧同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頭答應了下來:“你且安心,家裡面的事情,自有本王代你料理。”爲了能夠讓路鐸徹底的放下心,顧同不惜說道:“萬一你在臨安城有個事情,那麼日後老路大人就是我顧同之父`````”
顧同欲再言,卻被已經感動的滿面淚水的路鐸攔了下來。
“主公,臣生當何幸,竟然能夠在您手下任職,有您這番話,臣就安心了。”
路鐸順勢一拜,此次執的是君子之禮。
張復亨、胥鼎、沈復看着顧同和路鐸,三人心中也莫不被其感動。他們相信,如果此時換作是自己中間的任何一人,顧同也一定會這樣允諾。
這樣的主公,爲其生,爲其死,又有何憾?
當顧同這邊敘事完畢的時候,汴梁城下的戰爭,也進入到了末尾。
儘管汴梁城乃是金國南京所在,守備力量強大,又有猛將忠臣坐鎮,可是在羅通、符虎、陳平等晉軍一干名將的合力圍攻之下,又能堅持多久?
況且爲了保全汴梁城的城防力量,晉軍此次連火炮也沒有出動,就直接將汴梁城拿下,由此,可見晉軍的戰鬥力確實非凡。
等到捷報傳回軍營,顧同心中的最後一絲憂慮,也消散一盡,此刻,他只想看看,臨安城中的權貴們得知汴梁收復的消息後,心中會作何感想。
在顧同遐想之中,路鐸帶着汴梁捷報和顧同的託付,在神武軍的一個小隊的精銳兵力的保護下,直直南去,目標直指臨安城。
爲了給臨安城裡面的諸多權歸來一個措手不及,路鐸一路上幾乎是快馬而行,換馬不換人,只三天時間不到,就來到了臨安城下。
臨安城北門,路鐸和護衛他的神武軍將士一臉疲憊,滿身風塵出現在北門口的時候,立即就引來了往來百姓和商旅的圍觀。
城門守衛,見到來人戎裝,且不像宋軍制式裝備,所以立即就將路鐸一行人攔下盤問道:“來者何人?”
終於見到臨安城,路鐸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全力以赴的打起了精神,看着城門守衛,他一躍跳下馬背,理了理衣服,然後一字一字的大聲說道:“本官乃是晉陽郡王麾下參軍,奉晉王之命,特來臨安傳報捷報,爾等還不速速放我通行,若是誤了軍機,你可承擔得起?”
路鐸虎目一瞪,立刻就將城門守衛嚇了一跳,可是真正讓城門校尉意識到不妙的是路鐸說的那句‘特來臨安傳報捷報’,皇上不是已經下令停戰了嗎?晉王之處,又怎麼有捷報傳來?
校尉是有些見識的,意識到不妙的他,帶着幾分不確定,向路鐸詢問道:“敢問參軍大人,究竟是何處捷報?”
就連校尉也沒有注意到,此刻他的語氣,已經委婉了許多。
但是,緊接着他就爲自己的問題感到後悔了。
路鐸正愁沒有機會將汴梁大捷的消息傳出來,現在守城校尉一問,他就有了機會。路鐸笑看着守城校尉以及駐足圍觀的四方百姓和商家,朗聲說道:“開禧二年九月初一,晉王集齊大軍,分九路圍攻汴梁城,同日下午,汴梁城破,東京收復,我軍大勝!”
路鐸極盡誇張,將晉軍拿下汴梁城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聽到路鐸的話,南來北往的行人們,守衛城池的將士們,全部震驚了。
“汴梁城破,東京光復?”
瞬間,所有人幾乎難以相信的回味着這句話,然後,就像是被炸了窩的的鳥雀一樣,左右詢問,才得知自己方纔沒有聽錯。
“東京收復了?”
“東京收復了!”
“東京收復了``````”
一句句或帶疑問難以相信或帶驚喜或含感慨的呼聲,從臨安城北門,不到一刻鐘時間,就傳了出去。
得知汴京光復,臨安城裡,大宋百姓莫不喜極而泣。
自紹興南渡,帝國暫避臨安,一代代的文臣武將、忠良百姓,誰人不期盼東京城光復?
當年嶽武穆兵臨汴京城下,卻因爲十二道金牌而不能入,可是現在,今天,又有一個北伐名將替代岳飛完成了這一遺憾。
顧同,汴京光復。
這兩個字詞,着了魔一樣的深深地刻在了聞聽訊息的百姓心中,此刻,顧同是軍神在世,是大宋柱樑。
當路鐸亮明身份的那刻,守城校尉就不敢攔他去路了,不說路鐸代表着隱隱稱霸北方的顧同,就只說沉浸在汴京收復欣喜之中的百姓,要是知道傳捷報的使者不能入城,恐怕就能把他撕碎。
路鐸進了城,受到了臨安城中百姓自發的歡迎,夾道十里,鮮花、歡呼,路鐸此生此世從來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天。
路鐸是北人,心中自然難以明白街道兩旁這些滿臉淚水的百姓們的心情。
夾道相迎者,多是女真鐵騎南下之時,不得以渡江水移居江南者,此刻,得知夢中的那方故土終於收復,不日就可以遷回到故里居住,質樸的百姓,焉能不喜?
幾代人的夢想,一朝實現,故民心喜悅如斯。
路鐸就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來到了大宋樞密院,軍方捷報,先入樞密院,至於約見韓侂冑,路鐸相信,此刻,怕是韓侂冑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用他去求見,韓侂冑就會主動現身。
果不其然,當從皇宮之中才走了出來的韓侂冑,聽到滿城歡呼‘汴京光復’、‘晉王無敵’等等聲音的時候,就立刻驚得難以淡定了。
等到下屬將消息探聽清楚,心中驚怒之下,韓侂冑立即轉變方向,就往樞密院而來。
外將但凡回朝,必須要入樞密院報備,韓侂冑知道在這裡可以見到顧同的使者,是以就直直行來。
往樞密院行來的路上,韓侂冑的心中波濤的一樣的難以安定。
晉軍收復汴京,這不是存心給已經進行中的和議之談添堵嗎?難道顧同真的是打算要跟朝廷對着幹嗎?可是既然顧同違抗皇命,打下了汴京城,又爲何要派遣使者來臨安城中傳捷報?拿下汴京之後,顧同還會進一步向北攻擊嗎?女真人還能抵抗的住嗎?自己究竟應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不過短短片刻鐘的時間之中,韓侂冑的心裡面就閃現過一連串的疑問。
作爲大宋王朝實際上的主宰者以及北伐戰爭的倡導者,韓侂冑不能不思考這樣多,況且一個迅速崛起的顧同,究竟於他而言是利是弊,這些他也必須思考清楚。
朋友?敵人?
韓侂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在北方已經可以稱霸的男人對整個時局的影響力了,因此,越靠近樞密院,他的心就越加平靜,他不得不平靜,因爲他必須徹底弄明白,顧同的心思以及打算。
“或許,他遣使來朝,就是爲了表明他的心意吧?”
樞密院門口,韓陀胄下了轎,頭也不回的就走進了樞密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