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這麼鎮定不正常。
月皎皎冷靜下來,身邊的其它劍修們本有些惴惴不安,見師兄師姐都冷靜觀望,也勉強着自己鎮定下來。
兩條惡蛟在半空中騰挪,吐出濃烈的妖氣來。
妖氣一凝,兩隻惡蛟的目光同時落向主位,容月山莊的薛莊主身上,下一瞬間,風雲電光的加持之下,惡蛟居高臨下,直直朝着薛莊主撲去!
大約是事發突然,薛莊主也像是驚住了,僵坐在案几上,看着那惡蛟撲過來,竟沒來得及躲閃。
倒是他旁邊的薛公子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嚎叫,“——救人啊——沒看到妖怪要殺我爹!!”
然而他那一嗓子像是石子落入大海中,並沒有激起任何波浪。
星不破嘴角笑意加深,托腮饒有興趣地望着惡蛟撲食,眼眸雪亮。
宋端安靜而沉默,月皎皎也沉默,阿沅倒是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眼睛瞪得滾圓,娘啊,妖怪吃人了!!姥姥,妖怪……
林果也在看那空中凶神惡煞般夾雜着風雷腥臭之氣的惡蛟。
她眉梢微挑,臉上帶着幾分好奇,似乎從沒見過這樣的惡蛟,也從沒見過大活人被吃掉。
額……阿沅覺得自己實在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
大家是怎麼了?小道士們平日裡不是最見不得妖怪傷人麼?這麼這會兒全都沒事的人一樣看着,那老頭子馬上就要被吞下去了呢。
呼嗚——
一道金光如同雷霆劃破黑暗妖霧!
彷彿刺透邪惡帶來光明的救贖之光,金箭過處,黑色的猙獰惡蛟和妖氣,宛如陽光下的泡沫,扭曲着,消融着……
砰——的一聲嗡響,金箭沒入清水池對面的廊柱上,箭尾擺動不停。
水榭中異常安靜,好像是一場幻夢,被一箭射醒。
惡蛟毒霧蕩然無存,清水池中,大片荷花開得正好,粉白淺紅,千嬌百媚,映着一池子幽碧的深水,和水下悠然遊動的魚羣,怡然得趣。
薛公子的怒罵聲伴跟着這道金色雷霆之箭一起終結。
金色箭光自薛莊主身後而來,一位身穿銀甲,寬肩窄腰,身材高大的男人把長弓收起,對着薛莊主微微頷首,面無表情地從廊廡外走過,徑直走到清水池對面的案几前端坐。
原來,他就是今天遲到的那位客人。
星不破摸着下巴彎起了眼睛,“神羿宮的人吶……有意思。”
神羿宮,雖說也是修真的宗門,但更恰當的說法,是直屬於熠朝皇帝的私人軍隊。容月山莊能請來神羿宮的人,的確有些出乎意料。
宋端沒說話,目光落在罩着青絲罩的夜明燈上,也不過片刻,青絲罩上就爬滿了白色的小飛蛾,安安靜靜的一隻挨着一隻,有種井然有序的錯覺。
這山間的清水池,寒氣很重。還未到十月,倒跟整天落雪的無爲劍居差不多冷了。
阿沅徹底傻了眼,扯着林果的袖子悄聲問:“姥姥,那兩隻惡蛟呢?”
林果正在飲酒,神色如常,“那是假的。”
“假的?”阿沅瞪着眼睛,“怎麼會是假的呢?我還聞到了腥臭的惡味!”
宋端回眸,見師弟師妹們臉上也有茫然之色,輕聲解釋道:“幻陣。”而且還是很高明的幻陣。
……幻陣?阿沅依然一頭霧水,幻陣是什麼?能把妖怪變沒的陣法?
“姥姥,你怎麼看出來的?”阿沅崇拜的看着林果。
林果對上小傢伙渴望的眼神,扯扯嘴角,一本正經,“大約是……直覺吧。”
就像在電影院看3D電影啊,就算效果再逼真,你也知道那是假的,就是這麼明顯啊。非要說原因,抱歉還真說不出來,也許,高等級的大妖怪就是這麼法眼通天吧。
月皎皎臉色陰沉,低聲道:“這容月山莊的莊主,佈下這麼一個幻陣來,莫非,是想試試我們的道行?”
此言一出,在座的小劍修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很難看。
試試?什麼意思?不信任無爲劍居?
宋端聲音沉靜,“不只是針對我們。”
沒錯,是針對在場的所有人。
無爲劍居,天樞院,琉夜家族,北宮家族,神羿宮,這座容月山莊,看着不顯山水,卻能將天衍大陸那麼多有名望的宗門都請來……
宴席未開,先擺了道幻陣。應了星不破的那句話,還真有意思。
他掩下心中的憂慮,神情沉穩鎮定,瞬間安撫住了小傢伙們騷亂的心。
只聽得一聲巨響,是主位上的薛公子一腳將身前的案几踢進了清水池塘中,臉色陰鷙咬牙切齒地罵道:“老子請你們來是花了錢的!我爹遇到這麼大的危險你們居然紋絲不動,都嚇尿了麼?請你們來何用?酒囊飯桶!”
“你閉嘴!”薛莊主忽然發了怒,示意左右僕人,“公子吃多了酒,先把他帶下去。”
“我沒醉!來人,把這些神棍通通都打出去,我容月山莊不請無用的廢人!”
任他如何謾罵,東西南方的客人們隔着竹簾,均是寂靜無聲。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謾罵,也沒看到方纔的惡蛟撲人。
薛莊主臉色驟冷,喝道:“還不把他拖下去?”
薛公子暴怒咒罵,被僕人拖住漸漸遠去,薛莊主揉着眉心,似乎很是無奈。臉上掛着歉意的微笑,起身施禮,“犬子孟浪,還請諸位貴客包涵。”
西邊的席位上,一道懶洋洋的少年聲音透過竹簾清晰傳了出來,“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竟是那不知何時,已經跑回自家位置去的星不破。
薛莊主一怔,苦笑,“貴客如此說,可折煞老夫了,老夫爲犬子,謝罪三杯!”
“謝罪酒什麼的先不急。”依然是那道懶洋洋的聲音,“莊主不妨說說看,請我們這些酒囊飯桶來做什麼呢?萬一您的對頭來歷太大,我們對付不了,也不敢喝您的酒,趁着夜色濃,灰溜溜的下山,正來得及。”
薛莊主苦笑,“小仙友言重了。各位仙友能駕臨我容月山莊,薛某感激不盡,有各位的護佑,薛氏總不至於被滅門了。”
“那麼嚴重?您的對頭是?”
薛莊主深吸一口氣,“如沒料錯,應當是——從界外來的妖。”
清水池寂寂,荷葉隨風微動。
竹簾後傳來少年的輕笑聲,“界外啊,您老人家,果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