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困境
葉飛聽懂了向海話裡的意思，不由地一陣默然。
說完這些話的向海長長地出了口氣，被困在前進基地最深處，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將倖存的戰士們送進絕境。
葉飛帶着一個團的突擊隊員找到了避難所，他終於能把肩膀上的擔子卸下來，可惜犧牲的戰友，卻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
葉飛拍了拍向海的肩膀，大步走向避難所外：“呼叫軍刀，聽到請回答。”
“我是軍刀，請講。”
“立即向我靠攏，沿途注意安全。”
“是！”
“黑熊，猴子，接應二大隊，準備撤入避難所。”
“是！”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幾場戰鬥把外骨人打怕了，軍刀和他的二大隊沒有遇上任何抵抗，一路毫無阻礙地抵達避難所，之後全團漸次撤入。
避難所是爲緊急情況設置的，儲存的物資足以支持全基地一千多人共同生活三個月以上。避難所裡原有的倖存者加上葉飛帶來的所有突擊隊員，總人數不過四百出頭，對避難所來說毫無壓力。
撤入避難所的戰士們看着厚重的大門漸漸合攏，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有一種心頭落下一塊大石頭的感覺。
終於安全了。
聽到解散的命令後，戰士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夥，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幾個戰艦兵放下沉重的步槍，殷勤地跑去搬來不少食物和飲水。
“團長，這地方平時就是戰士們的宿舍區，現在……現在空房間有的是，何必讓大家呆在這兒？”向海找到葉飛輕聲建議。
“不用了，本來也沒多累。”葉飛拒絕了他的好意，“正好我還找你呢，基地的軍醫撤進來沒有？”
軍醫是技術軍銜，就算是個將軍，作戰時也不能成爲戰鬥部隊的最高指揮。通常來說軍醫的最低軍銜也得是個中尉，之前向海說他是所有人裡軍銜最高的，葉飛無法確定基地的軍醫是否撤入了避難所。
“撤是撤進來了，是受了重傷之後，戰士們硬把他擡進來的。”
葉飛心頭一顫：“那傷員是誰治療的？”
“還有兩個衛生員，傷員的傷口都處理過了。”向海說，“傷員太多了，除了我帶幾個人守在這兒，其他人都跟着衛生員照顧傷員……團長，您看是不是……”
“沒問題。”葉飛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隨即高喊一聲，“中隊以上軍官，來我這裡集合！”
包括三個大隊長在內的十幾個軍官迅速跑過來，葉飛招招手將大家召集到身邊：“馬上抽調隊伍裡所有衛生員，向海，我把這些衛星員全部交給你，由你來安排他們照顧傷員。”
“是！”向海大聲應道。
按突擊隊的習慣，每個分隊裡至少有一名經過嚴格培訓的衛生員，全團一共二十七個分隊，至少能抽出二十七個衛生員。
這些衛生員的醫術只能說是馬馬虎虎，大毛病看不了，頭疼感冒，脹肚腹瀉之類的小毛病還算過得去，唯一擅長的就是處理外傷。
接到命令的軍官馬上回去安排，不少隊員主動站出來幫忙——突擊隊講究一專多能，雖然不擔任衛生員的職務，但同樣熟悉衛生員的業務。
如果照顧不到位，不該犧牲的重傷員很可能會犧牲，
黑熊咂了咂嘴，一陣長吁短嘆：“這可好，一下子抽走一個半中隊。頭兒，人咱們是找着了，下一步怎麼走啊？原路衝出去？”
“可能麼？”剪刀的目光掃過擺在一旁的烈士遺體，“犧牲的咱們可以不帶着，但是傷員哪個能扔下不管？二百多號傷員呢，輕傷的有一半兒能走沒？想把所有人都帶走，咱們得一個扛一個，扛個大活人，這仗還怎麼打？”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抱怨，趕緊想辦法。”葉飛惱火地斥道。
一直沒說話的軍刀抱着步槍說：“除非咱們把基地裡所有的外骨人都幹掉，但是現在掌握制空權的是外骨人，恐怕不等咱們把外邊的收拾掉，敵人的援軍就到了……艦隊什麼時候能把這批敵艦趕走啊？”
“一時半會兒你就別指望了。”黑熊喪氣地說，“這破地方，要是能和總部聯繫上就好了。不然光憑咱們這幾個人，根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帶出去。”
葉飛突然一愣：“黑熊，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艦隊和基地的聯繫早就斷了，總部是怎麼確定基地裡還有幸存者的？”
一時間幾個人都愣住了，誰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猴子，你去把向海叫過來。”葉飛吩咐道。
“好咧！”猴子答應一聲，飛快地跑了。
葉飛還沒來得及將通訊頻率告訴向海，無線電根本喊不到人，否則也不必麻煩猴子跑一趟。
很快向海就趕了過來，聽完葉飛的疑問後回答道：“這裡有一條通向小行星地表的天線，能把通訊信號送到外界，但是我們沒有大功率電臺，通訊的有效距離很短，戰艦必須在基地附近才能收到信號。”
葉飛眼睛一亮：“走，帶我去看看。”隊伍裡怎麼也能找出幾個擅長改裝電子設備的隊員，功率不足加強功率不就完了！
向海帶着葉飛來到大堂附近的一間小屋，牆上有一根不怎麼顯眼的金屬棒，若不是向海指出來，絕對沒人猜得到這東西居然是根天線。
葉飛立即找來一位懂些電子知識的戰士，很簡單地鼓搗一會兒：“報告團長，行了。”
“這麼快？”葉飛驚訝非常。
“團長，這兒什麼電子元件都沒有，我能做的很有限，不一定真的有用。”戰士說。
“行，你先休息去吧，我試試。”葉飛點點頭，“總部總部，我是葉飛，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無線電裡滿是沙沙的雜音，幾個人湊在一起輪番呼叫，耐心地等待。
“葉飛，我是呂劍。”電臺裡終於得到回答。
“報告司令，我們已經找到了基地裡的倖存者……”葉飛簡單地將情況介紹了一遍，“司令，我們這點兒人，根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帶出去，艦隊什麼時候能把外星艦隊收拾掉？”
“你當我不想麼？”呂劍沒好氣地說，“外骨人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現在盤踞在基地上方，不管怎麼引誘，就不不挪地方。”
葉飛聽完一樂：“司令，這是多好的靶子啊？”生物戰艦射程不足，老老實實地收縮在基地上方不動彈，那不是找虐麼？
“哪有這麼簡單？”呂劍輕嘆，“基地一層太大了，不少敵艦鑽進了基地，就算把外面的都幹掉，你們一樣得困在裡面。”
葉飛頓時爲之語塞。
遠征軍收拾生物戰艦的手段並不多，雖然都很有效，可是不管哪一種辦法，打擊撤入前進基地的敵艦的同時勢必累及基地上層，到時候非把這幾百號人活埋了不可。
這可怎麼辦？
葉飛頓時犯了難。
“先別管這些了，反正基地裡不缺吃喝，你們先在裡面守一陣子，等想出了辦法再說吧。”呂劍吩咐道。
“司令，我們突擊隊的人能守，但是避難所裡還好幾十號重傷員呢！”葉飛訴苦道，“再得不到有效的救治……他們可就危險了。”
除此之外，十六層的人工環境與自然環境近似，幾百具屍體擺在那兒，一天兩天可以，三天五天，屍體非開始腐敗不可。
他們已經丟了性命，葉飛沒法眼睜睜看着這些烈士的遺體晾在那兒。
呂劍一陣撓頭，葉飛可算是給他出了個不小的難題。
雖然遠征軍始終沒有中止對外星艦隊的襲擾，基地第一層的有限空間也只能進入少量敵艦，但外骨人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縮在一起寧可捱打也不離開。
外星艦隊表層的生物戰艦被摧毀後，形成了一層有效的殘骸保護層，以至於遠征軍的有效擊毀數直線下降。
若是遠征軍進行垂直打擊，鐵定會破壞基地上層結構。艦隊不得不降低高度，在水平方向打擊敵軍，爲了增加精確度還必須拉近距離，否則稍不小心就會殃及基地。
呂劍不怕敵軍玩愣的，要是隻有這一支敵軍，了不起大家一起耗着就完了。可尋那邊還有顆骨冢呢，一旦骨冢派出援軍，爲了避免腹背受敵，遠征就必然要撤離此處，到時候不光基地裡的倖存者出不來，沒準還得搭上一個團的突擊隊員。
拋棄傷員倒是差不多能把突擊隊撤出來，可是全軍上下，哪個指揮員敢下這樣的混賬命令？不想活了想上軍事法庭麼？
呂劍久久沒有回話，葉飛的心如墜深淵。
“要是有什麼辦法，能避開上面的外骨人就好了。”黑熊不滿地咕噥，“哎，我說向海，這基地就沒挖個逃命用的地道啥的？”
“據我所知，沒有。”向海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基地到底誰設計的啊？連狡兔三窟的道理都不懂。”黑熊不滿地埋怨，這要是有條直通小行星表面的通道該多好？
黑熊仍然報怨個沒完，葉飛突然一把報住黑熊：“老熊，你真是個天才！”
“什麼？”黑熊一下子就愣住了，“頭兒，你啥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葉飛興奮地滿臉通紅，“總部總部，收到請回答。”
“我是呂劍，請講。”
“司令，我有辦法了！”葉飛狠狠地照黑熊的胸膛砸了兩拳，發泄滿心的歡喜。
呂劍被葉飛搞得滿頭霧水：“什麼辦法？”
“外星艦隊不是全收縮在基地入口了嗎？”
“對啊，怎麼？”呂劍急着聽葉飛的想法，不耐煩地催促，“有什麼話，趕緊說。”
葉飛壓住興奮的心情，儘量理清思路：“司令，這顆小行星最大直徑不過四百公里，基地十六層在地下……嗯……”
“十九公里。”向海趕緊補充。
“對，十九公里！”葉飛衝向海伸出大拇指，“正面有外骨人，那咱們乾脆就不管它們，直接在小行星背面打一個直通基地十六層的深井，只要找好位置，穿透小行星也用不上三百公里，根本用費不了多長時間……”
“好辦法！”呂劍大喜過望，“就昭你說的辦，葉飛，你一定要做好準備，與艦隊保持聯繫，一旦通道打通，立即撤離基地！狗日的外骨咋種，看這回老子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
心頭的死結驟然開解，呂大司令一點也不顧及形象，大吼着發佈新的命令。
小行星最小直徑也有二百多公里，收縮後的外星艦隊龜縮在一起，能佔據幾十公里的地盤就算外骨人的祖宗燒過高香了，哪還顧得上看護小行星背面？
得到消息的長江號立即請戰，不過被呂劍直接否決。
長江號上的突擊隊員全陷在基地裡了，哪抽得出施工的人手？再說了，突擊艦上只有一艘鑽探井，但是工程艦爲了採集小行星上的礦藏，類似的工程飛船有的是，長了不敢說，幾百公里的通道根本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隱藏在小行星帶裡的柳州號工程艦立即接到出擊命令，從當兵開始就幹後勤的劉宏業上校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帶着工程艦也有接到參戰命令的一天，兩隻眼睛差點沒變異成強光燈泡。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敢報名參加遠征軍的，哪個不想親手宰幾隻外骨人建功立業？這一回立下的可是戰功！
柳州號全速駛出小行星帶，只花了半個小時，就繞到了小行星背面。
小行星的數據全都在戰艦的電腦裡存着呢，幾個工程師湊一起鼓搗鼓搗，馬上找出了最適合打洞的位置。
長達十六公里的戰艦飛到預定地點，在操縱人員小心翼翼地控制下，準確無誤緩緩落下。
小行星的表面凹凸不平，戰艦根本無法降落，不過工程艦不愧是專業選手，懸浮在小行星上空數十米的距離時，戰艦下方探出數根伸縮式的起落架，落地後起落架的長度自動調整，直接將戰艦架在上百米高的空中。
隨後工程人員確定了開鑿的位置和角度，艦腹下登的鑽探工程艙登時打開，碩大的激光鑽頭從艙中落下，閃亮的激光像一把精確的手術刀，又穩又準地切入小行星……用的還是微創技術。
突擊艦配備的鑽探艇，鑽不了多長時間就得重新充電，柳州號根本用不着那麼麻煩，十四座聚變反應堆爲激光鑽頭這隻強大的電老虎提供了充足的食物，鑽頭時刻不停地將地下的岩石汽化，炙熱的蒸汽噴飛上百米高，幾乎噴入工程艙。
鑽頭每秒鐘能夠鑽入一米左右，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是按這個速度，二十四小時只能鑽透岩層八十多公里，需要三天才能徹底鑽透小行星。
呂劍催得急，劉宏業更是暴跳如雷，一個勁地催着鑽探組加快速度，鑽探組不得已，只能用增強功率的辦法加快速度，開鑿的速度馬上提高了三倍。
電力的消耗一下子翻了五倍，鑽頭的使用壽命至少縮短一多半兒，鑽探組組長甚至不敢保證鑽頭能不能堅持到鑽透小行星。
不過救人要緊，鑽頭而已，呂劍不在乎，劉宏業更不在意，鑽頭又不止一個，燒燬了直接換新的，再說工程艦上最不缺工程師，連個破鑽頭都修不好還不成了笑話？
現在要做的就是和外骨人的援兵搶時間！
爲了麻痹外骨人，主力仍然對盤踞在基地上方的敵軍保持火力壓制，在小行星背面陪着柳州號的只有一直沒加入壓制戰鬥的長江號。
長江號另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監視飛離的骨冢。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一公里，兩公里，五公里，十公里……探洞不斷地增長，呂劍的擔憂也越來越強。
鑽探的前半部分好辦，小行星的重力再小也是有重力，完全可以依靠重力控制鑽頭的下降，但鑽頭越是接近小行星質心，作用在鑽頭上的重力就越小，理論上抵達質心的時候將完全處於失重狀態，鑽頭不可能再接着鑽向小行星另一側。
爲了解決這個難題，柳州號上的工程人員臨時製造了一艘直徑稍小於探洞鑽地車，將備用激光鑽頭安置在鑽地車頭部，直接用鑽地車取代普通的鑽頭，繼續進行鑽探。
爲了儘快造出成品鑽地車，工程人員省略了一切能夠省略的系統，直接造出個四壁長着粗壯伸縮齒輪的圓筒，圓筒裡有信號接收器，能夠識別的信號只有前進後退和調整方向，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說得形象一點，就是在鑽頭後面加了個能抓住探洞四壁的遙控無人車，鑽地車的尾巴連着從柳州號上扯一條又粗又長的電纜，看上去像個特大號的奇形紡錘。
幸好外骨人的援軍並未像預料中那樣出現，一天後，控洞順利地接近基地十六層，隨時能夠打穿最後的屏障。
得到這個消息的呂劍長出一口氣，立即與避難所建立聯繫：“基地基地，總部呼叫！”
葉飛精神一振：“總部總部，我是葉飛，請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