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舟閣大火,足足燒了兩天兩夜,沖天的火光將夜晚都映得分外妖嬈,封非煙有些不安地望着雲逍,後者看都不看他只是怔怔望着火光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麼。
在封非煙的印象裡,雲老闆是個十分開朗率性的商人,即使不高興也就是撇撇嘴沒好氣地嗆來者幾句,從沒見過他這樣死氣沉沉的模樣,即使笑起來也是空落落的,像是丟失了什麼一般。
他知道雲老闆是個聰明人,和自己不一樣,再怎麼猜也猜不中他的心思,又覺得這事自己不該問,正想着忽然聽見雲逍問他。
“非煙,和我說實話,你覺得令尊是個什麼樣的人?”
封大傻撓了撓頭,仔細回想了一會兒,卻連父親的面容都有些記不清了。
見封非煙一臉迷茫的表情,雲逍移開目光,聲音低沉
“你就記得他是個好父親就夠了。”
真的是個好父親,雲逍悄悄嘆息,卻不願再去看封非煙,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那雲老闆你知道這火是怎麼起的嗎?難道還是聖炎教的手段?”
雲逍笑了笑,來了些興致“這火可是地獄裡的紅蓮業火,見那瘴氣谷裡不乾不淨,自己就着了起來了,不把那些髒東西燒乾淨就不會熄滅。”
封非煙瞪大了眼睛,聽得津津有味。
雲逍望着他那對清亮的眸子,純潔得沒有一絲雜色,那是一雙宛如初生嬰兒般的眼睛,是那封老頭子傾盡一生的傑作。第一時間更新
不由得被這雙乾淨澄澈的瞳孔吸引,雲逍緩緩伸出手,撫上封非煙的臉頰,一雙上挑的桃花眼中說不清是什麼神色,卻莫名地籠上一層悲意。
“你在幹什麼!”
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雲逍這才移開了目光,意外地看見了那一襲黑衣的聽風樓主。
這傢伙兩天不歸,自己都以爲他出了什麼事,好不容易在天舟閣找到了他的蹤影,卻見到了他和封非煙執手相看的場面。
一肚子的火無從發泄,蕭客行黑着臉正想問,卻見雲逍遞過來一個酒杯,神色有些疲憊。
“看火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十分清晰。看着雲逍,蕭客行滿腔的怒火竟不知不覺地熄滅,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在悲傷。
不自覺地將雲逍擁入懷中,蕭客行低聲道:“難受就說出來,總比藏着掖着強。”
聞聽此言,雲逍忽然笑了,眉眼先彎,脣角才緩緩勾起,像是在嘲諷着什麼,又像是在悲哀着什麼。
“我在想我的歸宿,”他低低道“在想如我這種狼心狗肺之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蕭客行怔住,握着雲逍的手猛然收緊,扳過他的身子。
“不許這麼說。”
不要這麼說,即使你不當真,我當真。第一時間更新
雲逍望着蕭客行墨色的眸子,嘆了口氣,將頭埋在他懷裡,低聲喃喃道:“對啊,我怎麼忘了,你這僞君子也不會有好下場。”
你我都是同一種人,是那華美盛世背後沾滿鮮血的影子,是虛僞背後骯髒的真實,是一輩子都見不得光的靈魂。
所以纔會互相吸引,扭曲地結合在一起尋找慰藉,這世上除了你,我雲逍又能找上誰呢?
蕭客行緊緊抱住反常的雲逍,沉默無言,他知道他在難過,在傷心,卻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只能將他抱得更緊。
封非煙實在是理解不了這莫名其妙悲傷起來的氣氛,直接退了下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許久,蕭客行才放開雲逍,直視着他的眼睛,沉聲道
“七絡找你不到又要哭了。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雲逍愣住,隨後輕輕笑開,拉住他的手。
“我這就回去。”
雙手相牽,兩人並肩向山下走去,雲逍握緊了蕭客行的手,卻不再回頭看那火光——一切都會過去,浮生一大夢,忘了也罷。
待二人回到追風鏢局已是傍晚,遠遠就看到慕無端抱着眼淚汪汪的七絡,站在門口觀望。
一見到二人,七絡便再也忍不住,從慕無端身上掙脫下來,一頭撲進雲逍懷裡,鼻涕眼淚蹭了雲逍一身。
“好好的哭什麼?”雲逍彎腰將七絡抱起,搖搖頭嘆氣“你是男孩子,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七絡哼哼唧唧地縮在雲逍懷裡不下來,像只受了委屈的狗狗,雲逍對小孩子一向心軟,嘴上雖然埋怨着,卻一直抱着七絡走進了門。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蕭客行盯着雲逍的背影,緩緩勾起了一個笑容,真是嘴硬心軟,成天這樣心口不一,彆彆扭扭,也不嫌累得慌。
傍晚,蕭客行將江南命官暴斃的事情和雲逍簡單交代了一下經過。
雖然此事十分蹊蹺,卻不難推敲出原因。蕭客行遞上去的摺子起了作用,上面已經着手查辦,巨大的稅賦漏洞暴露出來,那些官員不但自己的命保不住,甚至會牽連整個家族。聖炎教再可怕控制的只是一個人的性命,而朝廷怪罪下來則是滿門抄斬,權衡利弊之後,那些官員毅然決然地和聖炎教撕破了臉。
另一邊雲逍動用了在江南的商業勢力,掐住了聖炎教的交易往來,當地商賈因爲從聖炎教那裡得不到任何甜頭,而云逍龐大的產業無疑對他們有着極大的吸引力,秉着無往不利的原則,江南商賈紛紛與聖炎教劃清界線,對那本就焦頭爛額的邪教無疑又是另一重打擊。
再加上雲逍毀了他們的蠱毒來源,一把火將偌大的蠱蟲牧場燒了個乾乾淨淨,連離心原蠱都毀了,聖炎教手裡的蠱蟲有限,現在好比是折了翅膀的猛禽,再兇狠也只能匍匐在地上動都動不了。
已經制止了聖炎教擴張的趨勢,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聖炎教殘餘在武林裡的部分一點點挖出來,斬草除根。
“非煙,你過來一下。”封非煙正和蕭客行討論如何清掃天舟閣剩餘的邪教勢力,卻被雲逍打斷。
蕭客行一聽到雲逍對封非煙的稱呼忽然從“封閣主”變成了“非煙”,瞬間就覺得心裡不舒服,目送着封非煙和雲逍離開的背影,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這些日子云逍對封非煙的態度忽然好了很多,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叨叨咕咕,也不知揹着他在做什麼。手裡的公文再也看不下去,蕭客行起身,悄悄跟上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