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安好久沒聽他這麼兇,肩頭抖了抖,還真的一直站在原地等着。
宮池奕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站在她面前盯着看了她許久。
許久,終於捉了她的手腕往客廳走。
然後他開始給宮池鳶打電話,像是要讓人現在就過來看着她,怕她做出什麼來。
吻安坐在沙發上,笑了笑,也不阻止他。
後來宮池奕坐在她身邊,把她的臉扳過去,十分嚴肅的五官讓人覺得冰冷,道:“就三個月,你什麼都別做,如果我知道你不聽話……”
她淡笑着等他把話說下去。
宮池奕卻眉峰蹙起,“你就是知道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
她握了他的手背,“你不用對我做什麼,我現在就挺怕你生氣的。”
直覺那個東西,宮池奕一向是不信的,但是那兩天着實不一樣,只是她看起來並無異樣。
……
宮池奕被帶走的時候,吻安顯得很平靜,半點沒有上次的焦躁和惶恐,她甚至站在門口一直看着他被帶上車,然後看着車子離開。
當天下午,三姐宮池鳶就到了香堤岸。
但宮池鳶幾乎是椅子都還沒坐熱就聽到了吻安對她說的話,皺了皺眉,“阿奕知道麼?”
吻安搖了搖頭,看了她一會兒,道:“我走之前會去看他的,我會告訴他,之所以跟你說,是因爲他把我託給你照顧,所以,我跟你打個招呼會比較好。”
宮池鳶:“他不知道啊,難怪還催着我過來。”
轉兒看了吻安:“你確定一個人去沒問題?”
她笑了笑,“我常年拍戲到處走,當然沒問題!再說了,東里也在那邊呢。”
宮池鳶嘆了口氣,“出去走走也好,阿奕不在,你一個人免得憋壞了。”
她記得鬱景庭說過,宮池鳶研究所的案子新的一年上半年忙碌,吻安就是看準了宮池鳶最近會很忙,總不能說跟着她也去國外採景。
宮池奕進去的消息,在倉城完全沒有絲毫的波瀾,她甚至想,這就是政界可怕的地方,這時候就算有人要了他的命,外界恐怕也不知道。
三天後。
吻安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她想着去看宮池奕之前是否還有可以道別的人?
卻自顧笑了笑。
竟是一個也沒了。
探望宮池奕的程序很麻煩,她從中午十二點,一直到下午三點左右才見到他。
這地方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陰冷,雖然旁邊有滾屏,裝飾得也不像關押人的地方,但她還是覺得冷冰冰的。
坐在塑膠椅子上,玻璃窗內出現宮池奕的身影時,她才努力笑了笑。
“怎麼忽然過來?”男人在裡邊坐下,看着她,目光裡很明顯的探尋。
吻安儘量笑着,“想看看你了。”
宮池奕眉峰反而蹙了起來。
她也不是個會跟他閒聊的人,所以斷斷續續幾句之後陷入沉默,又只好說了正題。
果然,她剛說:“我明天要出國採景。”
宮池奕立刻陰了臉,“採景?”
吻安點頭,“我一個人待着無聊,出去走一圈,回來你應該出來了,正好。”
她先跟宮池鳶說了,不怕口徑不一。
但是也沒想到宮池奕會那麼強烈的反對,必須讓她待在倉城。
吻安跟沒聽到一樣,道:“機票已經訂好了,明天就走,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透過玻璃,卻能看到裡邊的男人處於某種崩潰的邊緣,“你到底要去哪?!”
她抿脣,把聽筒掛回原處,低眉。
‘咚!”的一聲,宮池奕將手裡的聽筒砸向隔着兩個人的玻璃,逼迫她擡頭看着他。
她卻只是從塑膠椅子起身,餘光略過之處,是他雙拳頂在玻璃上,隱忍得雙眼赤紅衝她吼的話,她卻是聽不到的。
走出那個地方,吻安呼吸都變得很用力,一次又一次的站在路邊清空胸口的沉悶。
許久,看了一眼腕錶。
還來得及。
怕自己腦子裡裝的事情太多開車不順,所以她坐高鐵去往榮京。
之所以回想起榮京還有個至關重要的人物,大概是因爲昨晚一直在想要跟誰告別,想起了晚晚,聯想到了見過一次的沐寒聲。
那個掌管着榮京政商大權的神秘男人。
也許是因爲上次見過,求見沐寒聲沒那麼挫折。
到御閣園等了十來分鐘,正好趕上小孩子放學回來,吻安站在車邊上,一眼看過去還以爲幼兒園的大朋友帶着小朋友玩老鷹捉小雞,倒是管家和幾個隨行反倒隔得老遠跟隨着。
沐寒聲兩胎四個子女,大兒子有模有樣的帶着身後三個小不點排排隊的走回來
經過她車子邊上,男孩轉頭看了看,然後停了下來,“請問……您是上次那兩位女士中的一位吧?”
吻安笑了笑,“你好~我姓顧,想問問你爸爸在不在家?”
男孩初具氣宇的眉毛微挑,看向自己身後,“就因爲老沐偷懶,還拖着七七不讓出門,所以只好我負責把他們帶回來咯!所以他肯定在家。”
聽起來,他父母過的是神仙眷侶的生活,而不是外界眼裡一個神秘莫測的政商大佬能有的狀態。
不過男人同意把她帶進去的時候,身後的隨行人員做了阻止,“顧小姐是嗎?您還得稍等會兒,我先請示沐先生。”
她能理解,畢竟,一般人要進宮池奕的香堤岸都不行。
點了點頭,“好。”
可能吻安等的不久,是因爲四個小孩居然跟着她一塊兒等。
唯一的掌上明珠小臉埋在粉色圍巾裡,凍得直跺小腳丫。
“要不要去阿姨車上暖暖?”吻安看着奶奶的小女孩,心頭是柔軟的。
“不用。”回答她的還是大兒子,“刻意從外邊走回來的,玥兒平時走哪兒都不帶腿,只有這麼一會兒是落地的,鍛鍊鍛鍊。”
話是這麼說着,三哥男孩兩個給妹妹暖手,一個捂着她的小臉。
有那麼一瞬間,吻安竟然也想生這麼多孩子。
沐寒聲是從別墅來親自出來接的她,老遠就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城府,倒不讓人覺得畏懼。
不出男孩所料,看到小情人的瞬間,威嚴矜貴的男人彎下腰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大衣幾乎把女兒裹得嚴嚴實實,轉頭看了吻安。
“從倉城過來的?”男人薄脣微動,嗓音穩重。
吻安禮節性的彎脣,點頭。
“有事進去談。”沐寒聲說着朝大兒子招手,讓他跟着。
路上,因爲有小孩在,還有隨從,吻安並沒有提及來這裡的目的。
倒是幾個小孩一直在說話。
“爸爸,玥兒手凍得疼~”小女孩藏在男人懷裡,從他大衣鑽出一雙大眼撒着嬌。
嗯哼,男人挑眉,似乎是很瞭解他古靈精怪的女兒,沉聲:“所以呢?”
只聽小女孩癟嘴,委屈道:“老師今天說要抄兩頁的新字呢!”
沐寒聲嘴角微微彎着,轉頭看了身後三個兒子,問他女兒:“挑誰?”
起初吻安也覺得這麼小就抄兩頁的字挺變態,也沒聽到沐寒聲問話的意思。
小女孩白嫩嫩的手一指:“大哥哥和彥哥哥!”
沐寒聲趕緊把女兒的手塞回大衣裡,嗓音寵溺:“好。”
他的那一個“好”猛然讓吻安想到了宮池奕,他也總是這樣慣着她,眉心蹙了蹙。
想要生一堆孩子的想法更是深了。
只聽男人轉頭對着兒子:“你們倆,八點之前抄好兩頁字放玥兒書包裡。”
那份威嚴,完全有別於對着女兒的寵溺。
“彥哥哥跟你一胎出來的,你怎麼光偏着你景哥哥?”沐司彥小眉毛滿是不悅。
女孩脆生生道:“景哥哥最疼我呀!”
大兒子終於深沉的看向他父親:“老沐,你知道兩頁字有多少麼?”
然後豎起兩個指頭:“就倆,一和二。”
就倆還讓幫着抄!誰家過這麼溺愛女兒的?
過分。
沐寒聲是被小丫頭的量詞給騙過去了,聽完低眉看着懷裡的人兒:“兩個字?”
小女孩對對手指,點頭。
“老沐,你從小灌輸玥兒偷樑換柱、弄虛作弊,實在不好。”大兒子繼續加把勁兒勸着。
沐寒聲想了會兒,問女孩:“你會寫了麼?”
玥兒立刻歡快的點頭,“早就會了!”
哦,沐寒聲低頭,一錘定音,“你們倆抄……既然會了就不必浪費時間,玥兒能多點時間彈彈琴。”
吻安忽而笑了笑,她還沒想過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這麼接地氣的教育自己的子女。
看起來寵溺,其實很有道理。
沒必要的事,何必無用功浪費時間,做點別的要更好。
“沐先生的生活,很讓人羨慕!”吻安總算笑着一句。
也許是因爲從他跟孩子們的交流裡,摸出了一點他的性子。
沐寒聲略微挑眉,“你們倆不是已經領證了麼?早些生幾個孩子是不錯。”
吻安柔脣微抿,又道:“嗯,所以,我越是希望這次的事別對他的以後產生影響,畢竟這種污點,會壓迫好幾代人。”
很自然帶入的話題,沐寒聲稍微看了她一眼。
吻安只笑了笑。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見你麼?”他又問了一句。
吻安搖頭。
“北雲家的大小姐,聽聞跟你關係最好?”沐寒聲問。
她點頭:“晚晚跟我從小要好,如果彼此不出嫁,我們倆都能過一輩子的那一種。”
沐寒聲點頭,“所以,想麻煩顧小姐多與我說說關於她的事。”
這麼聽來,晚晚的身世似乎已經差不多有定性了?
“進。”沐寒聲給她開了門。
進了門,吻安並沒見到女主人,也許是她來之前臨時出門了。
孩子交給管家,沐寒聲示意她跟着上樓。
可是不巧,兩人進書房剛要談正事,沐寒聲接了個電話,臉色有些凝重。
吻安只得起身,直言:“……沐先生,我時間有點緊。”
沐寒聲捏着手機略微沉吟,“不介意的話,車上邊走邊談?”
她只好點頭。
天色已經逐漸按下來,她今晚還要趕回倉城,不能讓鬱景庭知道她來過榮京。
車上,沐寒聲一邊開車,一邊率先沉聲:“這麼說,你應該知道我對他這件事上的爲難?”
吻安點頭,“我明白您的難處,保了宮池奕,就是丟了蘇曜,那是您親自選的總統,自然不能再親自撤下來。”
頓了頓,“我來,是想請求沐先生,能不能在未來三個月內,收到無際之城時讓他出來,他的罪名的也一併抹去?”
收到無際之城?
沐寒聲墨色的眉微蹙,側首看了她,“你能拿到那個東西?”
“她沒跟您說吧,他給了東西的人,是我父親。”既然請人幫忙,吻安就很坦然。
還真沒想到。
“還有,他出來之後,如果我還沒回來,肯定會找我,能不能,請您想辦法不讓他查到我?”如果宮池奕知道她跟鬱景庭在一起,一定會發瘋的。
沐寒聲車速略微加快,“你是不打算回來了?”
如果是這樣,那沐寒聲可能不會同意幫她,反而會勸她留下。
“會回來的。”她說。
彼此沉默許久,沐寒聲才道:“按說,男人的事,不該靠女人去完成,但你說的也有道理,他的身份特殊,這種污點有了一次,便是極難洗掉,你嫂子的經歷便是這樣。”
吻安有些驚訝,總理的妻子,竟然坐過牢?
面對她的驚訝,沐寒聲卻只笑了笑,“當然,她有我。”
車子到了沐寒聲跟人約定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想了會兒,看了她,“你稍等。”
然後下車。
再回來時,他手裡握着一隻手機,“有什麼事可以用這個聯繫我,既然你找了我,那麼你回來之前的安全,我替阿奕負責。”
吻安是有些驚訝的,因爲他替她想得很周全。
沐寒聲薄脣略微勾了一下,“宮池老先生相當於我師父,我跟阿奕親如兄弟。”
吻安接了過去。
“其實……”她皺了皺眉,“我還有件事想麻煩您。”
“看出來了。”沐寒聲並不意外,“你說。”
她拿出那兩本結婚證。
“我想做兩個離婚證,以防萬一,希望別人查起來我和別人沒有婚姻關係。”
無論是古瑛還是鬱景庭,都是十分謹慎的人,一定會去查,尤其是逼着她跟鬱景庭結婚。
沐寒聲並沒來得及回答她,因爲他約的人到了,場面顯得十分肅穆,她是不得靠近的,只好告別。
…。
回到倉城,是凌晨了。
最後一晚躺在牀上,她腦子裡會浮現出下午宮池奕隔着玻璃、赤着眼衝她低吼的模樣。
一定是說如果她敢做什麼,就不會讓她好受之類的吧?
可是她不喜歡欠人,更不想他因爲她的緣故,揹負一輩子的污點。
但願她再回來,能見到倉城陽春三月的燦爛。
航班從倉城先飛墨爾本,然後轉華盛頓,這是她的意思,爲了不讓宮池鳶起疑。
中途她幾乎一直都在睡覺,沒跟鬱景庭說過半個字,他倒也一路不言不語的照顧着。
外界眼裡神秘的古瑛,在她這裡,其實也就如此。
沒人知道他的主業到底是什麼,也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定居地,可她就輕易入住了他的家。
等在門口的女人,無疑就是他的現任妻子了,看起來很端莊貴氣,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腔調。
兩人在她面前親密擁吻,而鬱景庭手臂虛攬了她,“進去吧,外邊冷。”
想來,這是他們夫妻恩愛日常,鬱景庭習慣了。
吻安諷刺的笑了笑,往大門裡走。
家裡並沒有傭人,是古瑛的妻子打理所有事,忙進忙出的樣子其實還算好客,只是看在吻安眼裡,沒有半點感動。
晚餐桌上,吻安也自顧吃着。
古夫人熱情而溫柔的給她夾菜,嘴裡說着話,把她身上那股子端莊貴氣變得平易近人。
“對不起,我不會英文。”吻安把碗稍微挪了位置,拒絕了她夾得菜。
幾個人都看了她,她卻自若的繼續用餐。
古瑛和鬱景庭都很清楚她的英文水平,但也沒說什麼。
吻安自然也聽明白那女人說了些什麼。
她問鬱景庭這是不是他要帶回來的女友了?甚至問到了準備在哪裡辦婚禮。
顯然,這個女人對古瑛的過去,沒有半點的瞭解。
難怪家庭如此和睦呢,吻安自顧冷笑。
就這樣,她避免了日常跟古夫人的交流,該做什麼做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可做,她總不能在這裡去導戲,那就乖乖按照古瑛的要求,等着他安排的婚事。
……
許是這些天總是睡得不規律,大半夜的,她睡不着。
鬱景庭推門進來時,她坐在牀頭,擡頭看去,然後下牀,不打擾他睡。
他走過去握了她的手臂,“我也不困,你坐着吧。”
她把手臂抽出來,“他是怎麼安排的?看起來也不着急,難道還指望着我跟你談一場戀愛麼?”
鬱景庭把她轉過來,低眉望着她:“不可以麼?”
吻安想說她沒那心思,但抿了脣,要麻痹別人,哪能直奔主題呢?
她看了看臥室,問:”能不能幫我找部電影,我想先去洗個澡,出來看電影才能入睡。”
鬱景庭倒是沒停過她這個毛病,也點了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