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先生。”那人微眯起眼看着他,“您在內閣的位置怎麼來的,所有人都清楚。”
如果他手裡的人就是消失幾年的薛音,那麼,他不但和舊派爲敵,更是挑釁英方。
“但凡您坐實這個罪名,就不再只是內閣事務,而是國際問題,哪怕鬧到聯合署,也是我在理,哪怕將內閣中所有新宿扯了沐寒聲都不能說二話,您想清楚了?”
宮池奕眉峰輕輕挑着,看起來那麼的漫不經心。
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在挑戰的是榮京與英方多年的國際友誼,倘若這事捂不好,他就是實實在在的政治罪人。
可他嘴角略微勾了勾,“說完了?”
次輔擡眼,看着他這副模樣直擰眉。
宮池奕從座位起身,“既然說完了,我該走了。”
男人挪了一步擋在他面前,“禁令馬上就下來,您恐怕是走不出去了。”
男人整理好袖口,雙手放進兜裡,“你也說了馬上下來,那就是還沒下。”
語調冷了冷,“在此之前,你還無權干涉我的人生自由。”
繼而薄脣勾了勾,“我還沒用晚餐,還是次輔想要陪同?過了這一茬,也不定你這個位置還坐得穩,珍惜機會,我做東?”
哼,男人雙手叉腰,看着他閒適邁步離開。
轉手撥了電話,“弄個禁令非要拖到他出境麼?”
“只能禁他二十四小時,動作都給我麻利點!”
二十四小時,其實也不短了,但凡宮池奕被禁足,總有辦法將證據挖出來。
*
宮池奕出了內閣政廳,接了一通薛老的電話。
這段時間,薛老只是安靜坐觀這一切的起起落落,似乎與自己沒有多大關係。
電話裡也並沒有聽說她可能活着的喜悅,淡淡的語調,“處理顧啓東之後,我見過她的筆跡。”
所以,當初他跟外孫女視頻,看了那本筆記,此後便沒了後文。
整件事宮池奕沒打算扯上薛老,畢竟他屬於皇家,這麼多年,因爲女兒反叛事件的罪惡帽子到現在沒完全摘掉,沒必要讓一個老人再捲進來一次。
沉吟片刻,他纔開口:“其餘的事您不必擔心,只是要麻煩您這段時間拒絕配合任何調查。”
薛老不張口,別人不能把他怎麼樣。
薄脣略微抿着,“事後,她也不會再跟您有任何關係,您應該能理解?”
已經沒了的人,忽然再回薛家,就是他不打自招。
薛老點了點頭,終於能理解宮池奕爲什麼對顧啓東和古瑛都趕盡殺絕,就因爲背後的人是她。
那件事也不難理解了,頓了會兒,道:“你要是懷疑顧啓東的事沒處理妥當,倒是不妨問問她。”
當初薛老見到那個筆跡就知道有蹊蹺,卻保守得沒吐過半個字,要怎麼折騰,只能由着年輕人了。
心裡卻安定多了,“抽時間讓小安回來住一久吧。”
宮池奕薄脣微抿,“您放心,未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安安會住在倫敦。”
但目前是走不出來了。
說話的同時,宮池奕蹙了蹙眉,她知道顧啓東在哪?
難道手術前她說還有事要離開,就是因爲這個?難怪他一直都沒能覺察到。
掛掉電話。
他擡手看了看腕錶,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這不多的時間裡,不出意外的,需要回去應付家裡的老爺子。
車上,宮池奕撥通餘歌的電話,“她什麼時候能醒?”
餘歌皺了皺眉,“我沒法跟她一起走的,但至少不可能是幾天能醒過來的。”
說着才略微納悶,“怎麼了嗎?”
擡手略微按了眉間,聲音很沉,“沒什麼。”又道:“等她醒來,第一時間通知我,不論我在哪。”
餘歌眉頭輕輕蹙着,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但聽起來很重要,“我知道。”
掛掉電話,宮池奕濃眉微捻。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唯獨漏算了她手裡可能還控制着別人,爲了防止她的激烈情緒,猝不及防的將她送上了手術檯,也間接打斷了她的所有計劃。
如果不出事,自然是好的。
而他要找到她藏人的地方本就不容易,尤其,現在他自己就在風口浪尖,人手沒那麼好派。
車子在大院外停了會兒,他才邁步往裡走。
不出意外的,老爺子在客廳,老大也在。
宮池中淵見了他回來,目光投過來,不知在想什麼。
這個家裡,現在的狀態大概是詭異的。
誰都知道他宮池奕的身份存疑,偏偏拿不出證據,不得不包容他的存在,甚至家族企業就在他手裡。
而他可以把一家人趕盡殺絕,偏偏沒有改變任何相處狀態。
當然,這一切都是表面,誰心裡放了怎樣的心思,自己才最清楚。
“你來書房一趟。”老爺子悠悠的從沙發起身,轉而往樓上走。
宮池奕點了一下頭,也先進了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泡好着的熱茶,輕吹着抿了一口。
聽到一旁的宮池梟略微挑眉,問:“傳聞都是真的?”
男人嘴角略微勾了一下,“都叫做傳聞了,還能真到哪兒去?”
說着又抿了熱茶,看了看他,“不過,就算哪天我位置不保,這不還有家族實業麼?”
略微思量,看了他,“大哥不用爲我擔心,更不用操心是否能從這件事鑽個空子,就算真的丟了首輔,我也丟不了家族裡這把交椅,所以您還是省省心,別插一竿子,內閣不是你能利用的對象。”
這種話,放在誰身上也不會愛聽,宮池梟皺了眉。
他已然放下茶盞,轉眸看過去,略微笑意,“如果您沒有類似的心思,只當我沒說過就是,不必往心裡去。”
堵得宮池梟沒法接話。
他已經轉身往樓上走。
老爺子一手拄着手杖,一手背在身後,站在窗前。
宮池奕進了書房,順手關門,道:“身子不好,您還是坐着吧。”
老爺子轉過身來,看了他和以往二十幾年沒多大差別的態度,大概是他心裡唯一的安慰了。
緩緩一句:“無礙”之後繼續站在原地,聲音略微凝重,“你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處理了這麼多人,確確實實是因爲背後站了個薛音?”
面對老爺子,宮池奕並沒打算做什麼隱瞞。
看着他的默認,老爺子蹙了一下眉,一口氣變得有些悠長。
他處事的態度,宮池中淵挑不出毛病,只得看了他良久,終於道:“我已經老了,就算再怎樣,也知道沒辦法擰過你,但是有一點。”
他沉沉的嗓音帶着沉重而歷經世事的滄桑,“不論是當初幫寒聲建立軍事基地,培養一批心腹,或是這麼多年辛苦把你扶上首輔之位,都是我的心血,哪怕當年的家族爭鬥中手段卑鄙,至少這兩件事,沒人能將我否定了去。”
宮池奕站在書桌邊,深眸微垂,指尖不經意的撫在桌沿。
只聽老爺子繼續道:“所以,別的我都能不作計較,但你若想爲了誰扔掉首輔之位,我絕不會點頭。”
書桌邊的人眉峰微動。
這纔跟着緩緩走到窗戶邊,看了他,“我明白您的心思。”
老爺子轉頭看了他,兩秒後又看向窗外,“可如果這件事屬實,被舊派抓了把柄,你是絕對坐不穩了。”
宮池奕立在牀邊,沉吟稍頃。
“頂多折騰一段時間接受調查,下不了臺。”他低低的語調,聽起來很有把握。
老爺子看了他,“把薛音轉移了?”
他沒說話。
父子倆也沉默了好久。
最後還是老爺子問了句:“你這是爲了顧吻安?”
從碰到顧吻安開始,他的位置幾次三番受到威脅,但他看起來是一條道走到黑了,這一次必然也不例外。
宮池奕依舊是默認的。
許久,他才道:“我這個位子,到最後當然還是我的,要說誰還合適,說薛音,或者顧吻安,都說得過去。”
畢竟,新宿入駐,他登頂首輔的強力劑就是當初薛音的犧牲。
老爺子明白這一點,所以更是擰了眉,“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兩個女流之輩能擔什麼大任!”
他薄脣略微彎了彎,“別這麼激動,有些事順應自然就好,您的功勳依舊在,不會因爲我做什麼選擇而埋沒。”
宮池中淵總管聽出了點什麼,臉色沉了沉,“倘若真讓薛音出來,你後一半路就真的全毀了。”
他壓根不會往顧吻安身上想,畢竟也只是個混娛樂圈的女導演。
宮池奕並不多話,薄脣略微抿着,眉峰沉斂。
老爺子沉着臉過了會兒,道:“看來,因爲家族的位置上我沒有爲難你,這件事,你似乎也不擔心我插手?”
他側首看了老爺子,眼角幾不可聞的意味,“你想把老四扶上去?”
家裡就這麼幾個人,老四是最合適的。
老爺子轉過臉,反問:“你覺得可行麼?”
宮池奕似是笑了,“您比我清楚是否可行。”又道:“您也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作風,否則您一把年紀衝在前邊,家裡這邊恐怕就要亂了。”
老爺子怎麼會聽不懂他的意思?
他把家族接力棒接過去了這麼些日子,並沒有虧待了誰,倘若這件事他老爺子真插手了,家裡所有事他一手做主,最壞的事也做得出來。
宮池中淵不再說話。
安靜了好久,宮池奕才道:“這只是最壞打算,沒有實質證據,誰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內閣也不會有插曲。”
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他只能靜觀其變。
宮池奕從書房出去,他在大院呆的時間不算久,禁令已經下來了,那邊的人已經找了過來。
站在大院門口,態度倒還算客氣,也沒有給他上銬,甚至是“請”的態度,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聽起來就好像只是請他過去喝杯茶。
而這麼大一件事,的確進行得沒有多大風浪,並非僅僅是因爲在夜裡,更因爲政界習慣了這樣的處事風格:真出結果之前明智的對外封閉消息,免得最後砸了自己的腳。
市面上鬧得厲害的,依舊只是對顧吻安電影的質疑。
四少聽聞風聲,匆匆趕回大院時,正好和宮池奕擦肩而過,皺了眉,“怎麼回事?”
宮池奕看了他,“你做你的項目,不用操心。”
什麼叫不用操心,這事在圈內已經是軒然大波,他竟然這麼輕描淡寫的?
但也只能看着他就那麼被帶走了,四少根本沒搞明白怎麼弄出來的這麼多事。
回到家裡,一眼見了從樓上下來的老頭子,皺起眉,“你不管三哥?”
老爺子看了四子,似是嘴角扯了扯,“我管他?”
這是什麼語氣?
宮池彧舔了舔嘴脣,略微閉目,“爸,不是我說,企業裡那幫人鬧了這麼久質疑這個質疑那個,但三哥對您怎麼樣,對這個家怎麼樣?不會就因爲這一件事,您還真不管他?”
老爺子終究是冷哼一下,“怎麼管?他非要扯出來的事,我還能給按回去?豈不是跟他過不去。”
讓你又看了他,“你終究是太嫩了。”
宮池彧擰眉,“您在說什麼?”
老爺子挑了挑眉,“你三哥爲什麼忽然把你支配到一個項目去了?讓你遠離這些旋渦?”
宮池彧沒說話。
老爺子嘆息一聲,“他是不想讓你看到他最陰的那一面。”笑了笑,“倒也算疼愛你。”
可宮池奕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怕老爺子他把四子扶上去吧?想來他竟是早就想到這一步了。
如此深遠的謀慮,又哪是宮池彧能比的?
老爺子擺擺手,“你繼續做你的項目去吧,你三哥讓你做什麼就去做,他害誰也不會害你。”
四少扯了扯嘴皮子,這不是廢話麼?
*
宮池奕被秘密帶走,外界是不知曉,可該知道的卻一個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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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閉的房間裡,宮池奕一進去便見到了遠道而來的黃老邪。
次輔瞥了一眼黃老,又看了宮池奕,笑着,“你們見過?”
宮池奕淡然落座,略微倚着,看了一眼黃老,乾脆連張口都懶得了。
黃老也只是坐着,但他這人脾氣不好,看了次輔,“黃某耐心有限,你要麼光明正大把我提到證人席去,這算什麼地方,暗地裡審問?”
次輔早知道黃老脾氣差,倒也只是笑了笑,“不着急,湯岸明天被送過來,讓他開個口,簡單得很。”
說罷,又道:“考慮到兩位的身份特殊,正式上庭之前,做個秘密調查,明天一天足夠了。”
他指節敲了敲桌面,“……今晚,兩位就湊合湊合吧,稍後會有人來做記錄。”
次輔出去,宮池奕閉目養神,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完全陌生狀態。
倫敦市區外,聿崢滿身疲憊而凝重,情況纔剛剛摸清楚。
“黃老揹帶過來了?”他問。
身後的靳南點頭,“據倉城那邊的消息,湯岸和他女兒也已經被秘密接走。”
正說着話,靳南的手機又接到消息。
眉頭皺得緊了緊。
聿崢看過去,“怎麼了?”
靳南有些擔心,這段時間他負責樑冰那邊的事,是展北跟着三少,具體內幕靳南不是很清楚。
也就擰着眉道:“看起來,舊派下了很大的心思,這一次必定要把三少拉下來,但凡能找的證人,全部找齊了。”
就連三少和湯岸接觸時請來活躍的那些女人都不放過。
聿崢擰眉,“他既然敢給她做手術,就知道消息捂得再嚴實也會被舊派挖到,他竟然連這些都沒安排好?”
這不是找死麼?
到現在他和湯喬的緋聞還能翻到,要說他和湯岸沒關係,誰信?
而一旦湯岸頂不住,鐵鐵的人證了。
靳南也很納悶,握着手機的力道緊了緊,“就算現在截機也來不及了,天不亮湯岸就能被送到這裡。”
聿崢冷冰冰的扯了一下嘴角,“也許就等着你截機送上門去呢。”
反倒成了他們的把柄。
靳南擰眉,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聿崢沉默許久,忽然纔想起來問:“顧吻安在幹什麼?”
靳南低聲:“在榮京,沐先生手下,不見外人,也對她封閉了消息。”
聿崢冷眉微挑,“宮池奕的意思?”
不用想,當然是宮池奕的意思。
他的女人封爵,這會兒又送到了榮京,他要幹什麼?
“調人手做萬全準備,看明天的情況。”聿崢最終只說了這麼一句。
天灰灰亮的時候,倫敦已經開始慢慢甦醒。
押送湯岸的飛機抵達後,在機艙口便直接被人接走,全程封了視線。
進了車廂,湯岸才擰着眉,“你們到底什麼人?”
這句話已經問了不下十幾遍,但始終沒有得來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這些人不會傷他。
車子從機場急速離開。
湯岸試着掙了掙,便宜秒就被人按了回去。
與此同時,湯喬也已經抵達倫敦,只是父子倆分開路線。
一直到早晨五點四十,舊派費盡心思找齊了所有對宮池奕不利的人證。
宮池奕還在暗室閉目養神,燈被按亮。
看着三撥人前前後後而來,他一臉平靜。
舊派的確是花了心思,人證都分開運送,要談什麼,他們根本無從得知,也便談不上做準備,一會兒說什麼自然都是真話。
次輔走來看了一圈,吩咐門口的人,“今兒審訊任務重,去給首輔先生備個早餐,指不定以後吃不到了。”
宮池奕只薄脣略微扯了一下,“免了。”
次輔笑了笑,挑眉,“那就去請幾個法務過來。”
雖然不是正規開庭,但該到的人都到了,看起來挺公正,氣氛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黃老沉默的坐着。
根本不理會湯岸的視線。
法務將整件事理了一遍,轉向正愣神的湯岸,“湯先生,你聽明白了?宮池奕找黃老辦的事違背了對英方友好的原則,這是國際大事,你一旦有半句虛言,後果很嚴重,顧家惹了事被封,你應該清楚?”
湯岸擰着眉,看了宮池奕,很顯然,就這麼一句就已經沒了主意。
“宮池奕有沒有讓你找黃老先生幫忙做事?”法務問。
湯岸握了握拳。
顧家的事,倉城的人都清楚,一夜之間覆滅,如果真是這麼嚴重,他湯岸怎麼能犯糊塗?
入會的事,宮池奕也沒給過準信,其實就是在利用他?
心裡一橫,“有。”
然後看向黃老,“他最清楚,我親自找了他兩次,還送過宮池奕讓送的文件!”
而後急着撇清關係,“你們要相信我,宮池奕做這檔子事,我湯某根本不清楚!”
法務皺了皺眉,這人也太好審了。
看向黃老,“黃先生,這事是否屬實?”
黃老常年的頑固臉,瞥了湯岸一眼,“我認識你麼?”
湯岸猛地就愣了。
然後笑起來,“黃老邪,你再老眼珠還在吧?我剛找過你,你不認賬?”
黃老看向法務,“我不認識這個人,你們這審問是否太撇腳?”
法務、包括次輔,當然不知道湯岸是黃老恨之入骨的人,既然幫了宮池奕,又怎麼可能接這個茬?
湯岸急了,“黃老邪,你狠,當年我娶了你大女兒,轉頭又娶你小女兒,你不認女兒,現在會認這事,你巴不得看我湯岸就此破產!”
黃老淡淡的一眼,“湯先生是麼?我一共就一個女兒全天下都知道,你這是在辱滅我黃老邪的名聲?”
“你!”
旁邊的湯喬眼巴巴的看着這一切,根本反應不過來。
湯岸又指向那幾個這期間他用來討好宮池奕的女人,“他們最清楚,三少找過我……對,他就是利用我急於入會的心裡,利用了我!”
法務挑了挑眉,看向那幾個女人,“說說吧。”
商人玩玩女人再正常不過了。
其中一個女人小心翼翼的擡了擡眼,“我們是被請去陪了三少幾次,但都是湯先生出面來請,每一次,我們也都不知道他們談什麼。”
每次三少都會要求把氣氛搞起來,那麼吵,鬼知道他們談了什麼?
又道:“三少左擁右抱之際,倒是聽過幾次湯先生求三少拉他入會的話……”
話到這裡,湯岸忽然站起來,“你別血口噴人!”
這要說行賄也是可以的。
女人立刻不說話了。
法務聽得有點頭疼,怎麼聽着都不像跟這件事有關的。
宮池奕一直坐在那兒,氣定神閒,好一會兒才略微挑眉,看了次輔,“你只有二十四小時。”
次輔扯了扯嘴角,轉過頭,“湯小姐?”
湯喬猛地轉頭,乖巧之下有點緊張,又看了宮池奕。
“你和宮池奕的緋聞,當真?”次輔問。
湯喬點了點頭,“我在三少的別墅住過,還去過他的公司,別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和我爸有交易。”
宮池奕淡淡的挑眉,“看來我今天得把這事解決了?”
法務不明所以,該不會是要自己招?
男人看向次輔,“原本是我的個人私事,被你提上了明面。”
依舊是別人聽不懂的話。
而後,宮池奕看向法務,“可以的話,接通我公司秘書,黃淼。”
思量了會兒,最終同意了他的要求。
黃淼接到電話時,正好在他的辦公室,而一旁候着的就是公司法務團隊。
“黃秘書。”宮池奕沉沉的開口,“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黃淼總算聽到他的聲音,裝作不知道他處在什麼樣的環境裡。
鬆了口氣,又擰眉,有些焦急,“總裁,法務就在現場,您的目錄確實被人動了手腳,蒐集的指紋除了您,就是湯小姐湯喬的。”
宮池奕微微眯起眼,看向湯喬。
湯喬只覺得腦子裡“轟”一聲。
她只想起自己被帶去公司那天,不可思議的看了宮池奕,“是三少說我什麼都可以碰的。”
這話在次輔等人聽來就是廢話。
黃淼接着開口,聽起來滿是誠諫,“總裁,湯喬當初給您送的文件還在香堤岸,我看過了,湯岸把隱含交易條件都寫清楚了,讓您拉他入會,女兒給你做禮物之外,還要您承諾如若踢掉湯喬,必須把香堤岸賜給她,難道就是因爲這個,您讓湯喬住那兒了?”
然後黃淼笑了笑,“現在看來,這父女倆根本是奔着SUK機密來的,您怎麼也糊塗了一次?”
宮池奕淡淡的聽完,啓脣,“公司機密目錄被動過一事,不要和董事們聲張,免得嚇到他們,我有事晚點回去,公司事宜你主持好。”
黃淼皺眉,“不對湯岸父女提起訟訴?”
宮池奕薄脣勾了勾,“畢竟是玩了人家女兒,我還沒給他入會資格,也不虧,做人不能太過。”
聽起來說得滿是仁慈。
掛掉電話,一圈人早就聽懵了。
湯岸率先反應過來,作勢衝到宮池奕跟前,“宮池奕,你玩我?!”
被按了回去,吭哧吭哧的反抗着,又看了法務,“我沒有給他送過什麼載明交易條款的文件!”
不對!
湯岸猛地反應過來,他讓女兒送過一個信封,可那是宮池奕自己讓他找人送的東西!連湯岸根本不知道里邊是什麼,只竊喜着找到了把女兒送過去的理由!
甚至讓湯喬在那兒住了兩晚,以期生米煮成熟飯,入會就鐵板釘釘,可他居然唱這一出?
宮池奕神色淡淡,“湯先生,你送女兒,我照拂你入會,本是說得過去的,可你覬覦我SUK私密目錄就不應該了吧?”
說罷,他挑眉看向次輔,“你沒聽明白麼?湯岸和我有交易,且是不正當交易,原本我也沒打算進行下去,只想着既然接受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好歹做點什麼,給點補償,送一套房作爲回報,打算把這事埋下來,畢竟我宮池奕的名聲不能臭,倒是被你揪出來了?”
這一切都是理得通的。
湯喬坐在那兒,看着宮池奕,“不是這樣的!我沒有竊取你的公司機密!我去的那天,你秘書進來很多次,她可以作證!”
呵呵,別說黃淼恨湯岸一家恨得牙癢癢,就說她是宮池奕的秘書這一點,她怎麼可能不向着自己的老闆?
可在座的沒人知道湯岸和黃家的淵源,只覺得黃老和黃淼直接否認合情合理。
甚至再次撥通黃淼時,黃淼皺着眉,“湯先生竟然計劃得這麼周密,一邊用入會事宜,拿女兒晃總裁,一邊讓女兒來公司竊取機密?看來我的醜聞被爆,也是湯先生的傑作了?怕我揭發你女兒當天的行徑?畢竟那天總裁一直開會,只有我進過辦公室。”
這件事,公司走道監控就能證明,出去開會之後,宮池奕再也沒踏進過辦公室一步,每次拿文件都要通過黃淼。
而偏偏,黃淼出了醜聞。
湯岸這會兒是想罵,罵不出來,甚至,他覺得好笑。
“我湯岸要是有那個腦子,還用坐在這裡?”
他現在就像個提線木偶,從染缸裡走了一遭,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感覺,卻所有顏色都把他染了個遍,實實在在,辯駁都不可能。
宮池奕把一切都安排極致完美。
法務聽得頭疼,看了次輔,“先生,關於SUK是否存在不正當商業行爲這是,我政府法庭是不負責的。”
言外之意,他折騰了這麼一通,竟然讓他來聽這些無關緊要的證詞?
末了,宮池奕看向湯岸,“湯先生的智慧的確令人佩服,盜走我的公司機密,下一步就是引出我在背後支持什麼薛音的輿論,逼我不得不把這個癟嚥下去?”
“真是高招。”男人薄脣輕扯,看向次輔,“我得感謝你,否則還真着了湯岸的道。”
湯岸只搖頭,他來之前,沒人跟他打過招呼今天到底審的是什麼,他根本不知道是關於舊派重犯的事,也不認識薛音。
連說話都無從說起。
可所有罪,已經扣實了他。
次輔眯起眼,看着宮池奕,忽然笑了笑,滿是譏諷,“所以我費了這麼大力氣,是幫你解決了難題?”
多好的移花接木,連個痕跡都找不出來。
如此重大的案件,他竟然就這樣混到了商人之間的私事上?
男人眉峰微動,“至於你說的什麼薛音,我敬重她是前輩,若真能碰上,倒願意支持,不妨你幫我找找?”
又忽然想起來,看了黃老,“聽聞,打聽人這種事,問黃老先生最準?”
薄脣微微勾了一下,“等你們找出來了,記得通知我一聲。”
他擡手,看了一眼時間,“拘留沒到二十四小時,再聊聊?”
次輔眯了眯眼,略微緊着下顎,聲音很沉,在他耳邊幾不可聞,“不用得意!沒有不透風的牆,封了東牆,不還有西牆麼?”
宮池奕扯了扯嘴角,“那就等你找到那面牆再讓人銬我?”
他站起來,“沒吃早餐,胃受不了,失陪了。”
走到門口,他轉過來看了湯岸,“湯先生,能算計我的人極少,你算一個,不過這次我不打算計較,畢竟你竊取未遂,好自爲之。”
湯岸原本是擰眉咋呼的主,他竟然說不計較了?
可他還能怎麼樣?
非要抓着宮池奕說清楚這件事,他湯岸絕對討不到好處,湯喬的指紋已經被採取,這幾個陪酒女也在,至少賄賂的罪實實在在。
宮池奕就這樣邁步出了暗室,身形停闊,外套勾在手上。
法務看了次輔,“看這樣,是沒法正式開庭了吧?”
又指了指在座的人,“你得負責把他們送回去。”
*
後門,聿崢聽人說他出來,車子繞了過去,戛然停在宮池奕腳邊。
宮池奕低眉掃了一眼,自然的上了車,閉目靠着。
聿崢從後視鏡看了他的疲憊,“你怎麼出來的?”
男人深眸闔着,薄脣低沉,“走出來的。”
在宮池奕看來,這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他做的安排也就那麼幾樣,簡單得很,只是舊派太想鬧大,搞得熱烈而複雜了些。
聿崢冷眉微凝,“就這麼結了?”
宮池奕深眸開啓,“當然不。”
他和展北被跟蹤,手術室實實在在曝光了。
片刻,才道:“一個手術室也夠他們做文章了,正好轉移注意力讓她做術後恢復,這段時間的攻擊力都會在我身上。”
所以,他這個首輔之位,還是危險的。
但聿崢根本沒看出他的半點焦急。
“你到底都在打什麼算盤?”以往的事就算了,這次的事,他竟然一個招呼都不打。
宮池奕薄脣略微抿着,沒有回答。
好一會兒,才道:“有件事必須你去辦。”
聿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等着後文。
“她手裡極可能握着顧啓東,我事先不清楚,她現在昏迷,沒人知道顧啓東在哪、什麼情況,如果再讓顧啓東出來壞事,她醒來得把我斃了,儘快找到他。”宮池奕道。
聿崢冷脣微扯,“擅作主張給她做手術的時候沒想後果?”
宮池奕看了她,“我知道北雲晚在哪。”
聿崢猛地看了他。
他卻只勾了勾嘴角,“等她醒來,幫我分擔點壓力,我再告訴你?”
車子停了下來,宮池奕下車,雙手別進兜裡。
展北估計也被控制了,沒有車真是不方便。
轉身緩步往最近的餐廳走。
餐廳裡播着最熱新聞。
沒有一條是關於內閣的,拿出手機翻了翻,他和湯喬的緋聞偶爾能見,最多的莫過於對顧吻安電影的爭論。
放下手機,慢條斯理的用餐,似乎是在等什麼。
直到手邊的電話響起。
動作夠快,他嘴角扯了扯。
轉手接通。
“我說過,不用得意太早。”次輔淡淡的音調。
宮池奕略微倚向身後,問:“展北在哪兒?”
那人笑了笑,“總算想起來了?……放心,他很好,不過,你私自讓人研製禁藥,這罪名恐怕也小不了?”
宮池奕擦了擦嘴角,緩緩步出餐廳,“再大也頂多留職徹查。”而後笑了笑,“我倒是想清閒幾天。”
這麼說着,他也沒打算乘車,指尖勾着外套,原路步行,回到自己剛剛出來的地方。
他見到戰備時,微微蹙了眉。
展北直了直腰,聲音很低,“我沒事。”
宮池奕拍了一下他的肩,沒說什麼。
內閣執政總長似乎剛到,皺着眉看了宮池奕,示意他進去。
兩個人私密談話。
“宮先生,我知道你對內閣貢獻頗大,但這件事鬧得太過了。”總長皺着眉,“你希望我怎麼做?我必須給英國一個交代的。”
宮池奕把外套搭在一旁椅背上,落座。
“不爲難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他道。
總長看不明白他,眉頭更是緊,“你可想清楚,整件事嚴格下來,你必須暫時離開這個職位不得干政?舊派如果固執,拖着時間,極有可能有新的首輔代替你。”
宮池奕薄脣微抿,點頭。
“我敬重宮池老先生,所以要勸你三思。”總長意味深重。
宮池奕只笑了笑,“按規矩辦。”也加了一句:“不過,如果真有暫代我職位的選舉,多聽聽榮京沐先生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