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淼道:“還有這樣的劫難,我沒怎麼聽說過。”
震陽子道:“不光是三清山,那個時候,江蘇的茅山,還有龍虎山天師派的道觀都被燒了,道觀被燒,神像被推倒在地。一羣紅衛兵鬧得很厲害,年長的道士被趕下山,在山下的小鎮子裡面遊行批鬥。古熱腸一把年紀,身體不錯,也經不住那樣的折磨。我聽說有幾個老道士不肯放棄信仰的,被吊起來,用鉤子勾出了腸子,那場面別提多慘了。”
易淼道:“不會啊,怎麼我不知道啊。”
震陽子道:“現在,沒有那麼紅衛兵肯站出來回憶當初的往事。因爲他們都犯罪了,很多人當時十七八歲,一下子就被鼓動。現在差不多剛好退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祖師爺會懲罰他們的。”
易淼道:“肯定不是,我生活在共和國旗幟下面。我們絕對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
震陽子也沒有反駁易淼:“我只是陳述一段事實,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重要。古熱腸受不了了,掙斷了繩索,逃入了荒無人煙的後山裡面,然後在裡面搭建了一個草廬,開始最哪裡煉丹。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回到三清道觀裡面了。後來收養了一個徒弟,他的名字就是姬如月。當時古熱腸的醒性格大變,等到姬如月長大之後,受了古熱腸的影響,似乎走了邪道。”
易淼道:“你的意思是古熱腸最開始是個好道士。經過你說的子虛烏有的變故之後,才變成壞道士的嗎?”
震陽子點頭道:“就是這樣的。”
易淼還是不相信震陽子說的那些話,現在三清道觀修葺一新,根本看不出遭受火災的樣子。不少海內外名士紛紛題詞,一看就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態勢,震陽子說過的那些花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着這片美麗的國土上面。
對,一定是欺騙我的。
震陽子道:“我當時只有幾歲,記不太清楚。我記得那一隊紅衛兵的頭子好像姓林。跟着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女紅衛兵。帶着紅色的袖章,當時看起來英姿勃發,不愛紅裝愛軍裝,很多女孩子那麼看的。好像那個時候看起來很漂亮,那個姓林的紅衛兵似乎叫女紅衛兵,好像是叫……好像……對,是文心。他們鬥古熱腸鬥得最狠。”
易淼道:“文心?”
震陽子一拍桌子:“沒錯。男的叫做林右。女的叫做葉文心。”
易淼說到這裡的時候,輕妙淡寫,對我的震撼就如同五雷轟頂一樣,無疑是一個巨型的炸彈在我的耳邊爆炸一樣。居然是師伯葉文心,帶着紅袖章穿着軍裝的葉文心,和一個叫做林右的人一起出現在三清山。
如果沒錯的話,這個叫做林右的人應該就是葉文心的丈夫,後來和葉文心劃清了界限。那麼林大南和林大衛兄弟就是這個林右的孫子,後來林右又娶了一個姓趙的女人。師伯葉文心回到了江城之後,沒過兩年,姬如月就來了,當時鬥得最恨的就是姬如月,用了同樣的伎倆對付了葉文心和幫一般同事。
甚至一羣人的魂魄都被鎖在了舊樓裡面。
我在想,到底是葉文心錯了,還是古熱腸錯了,或者他們都沒有錯,只是那個時代錯了。
芸芸衆生,都只是生錯了時代而已。他們本來沒有錯,卻要相互爲難。我淚眼模糊,不知爲何竟然留下了眼淚。
我告訴易淼,這個葉文心其實是我的師伯。
易淼見我發呆,問還要不要接着說下去。
我道,你說下去吧,故事若講到一半,不說下去就是你的罪過,或許坐在你的四周,就有無數的魂魄還在聽着你的故事,你若不說了,對不起不要緊,對不起他們就不對了,你要知道,遊走在世間的魂魄們,也是喜歡聽故事的。
練小腰扭頭看了一眼四周問道:“我的四周真的有遊走的魂魄嗎?”
易淼又點了一根菸,煙霧嫋嫋升起,重新開始講故事,或許講的不是故事,而是關於某個特定歷史,一段口述的歷史而已。
大多數選擇了忘卻。
但陣痛還在。
震陽子說得真真切切的,有名有姓。易淼想反駁,也找不到言語,他似乎想起了師父當時說話的一些話,易淼問起了一些事情,師父總是沒有說。易淼從震陽子口中聽了一些關於山後草廬的信息。決定親自過去看一看。
震陽子再三告誡過去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古熱腸的丹爐在裡面,他後來發瘋一樣,做了很多的實驗,比如用丹爐來提煉鬼魂,或者拿蜈蚣丟進煉丹爐裡面,反正千奇百怪。
易淼看着時間已經完了,決定第二天早上在出發。震陽子請易淼吃了一頓三清山著名的席宴,最後買單的時候花了一千塊錢,易淼見了震陽子的笑容,才明白,原來這老道跟我說了這麼多話目的就是留我吃晚飯宰我一頓嗎?
一夜無事到了天亮。易淼五點鐘就醒了過來,聽了道觀裡面的鐘聲,盤腿而坐默默地走了一遍修煉的法門,走河車入周天,到了六點鐘把晚上睡覺沉浸在身上的濁氣給逼出來,辭別了震陽子。
震陽子出門前小聲說道:“那個道兄。昨天晚上住宿費用是二百,加上早餐五十,一共是二百五。”易淼差點摔倒在地,拿出了三張紅色的鈔票交給了震陽子。震陽子說沒有零錢。
易淼心中想着,看來以後身上還是要多準備點零錢。碎話不多說,且看易淼爬山涉水,在山間迷糊了半天,差點從懸崖上面掉下去。還有兩隻野猴子對他一陣騷擾,其餘都沒有遇到危險。
有驚無險到震陽子說的後山的山峰上方,遠遠就看到了一個怪石,上面站着一個人,在哪裡呼氣吸氣,看起來還有點仙人的氣息。再看過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仙人的模樣。
易淼趕緊原地下跪,給飛仙的仙人下跪,一連磕了十八個頭,因爲沒太記住,實質上磕了二十個頭,嘴裡喊道:“仙人還在世上修煉。我今日看到了仙人,是我莫大的造化。”
話一說完。易淼就朝着山後的草廬走去,到了下午的時候,終於在後山的第三座山峰一處開闊的地方看到了一個草廬,四周樹木繁盛,清風徐來,空氣新鮮,幾乎沒有污染,可以稱得上隱居修煉的絕佳勝地。
在草廬面前,開墾出了一片菜地,只是很久沒有人耕種了,上面已經長滿了草籽,不過看得出來,幾顆白菜秧子,還有一棵枯萎的南瓜樹。
易淼喊了幾聲:“有人嗎?有人嗎?”草廬緊閉的門始終沒有打開,悄無聲息,沒有人走出來,就連一隻飛過的小鳥都沒有。
易淼額頭上的汗水留下來,草廬靜悄悄讓他害怕。
他本以爲還有一個兩個道士在裡面修行,看着田園荒蕪,應該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不過易淼還是小心等在外面,在四周喊了兩嗓子,還是沒有進去。
推門進去的時候,發現草廬中間放着一個丹爐,就跟電視裡面太上老君的那個一樣,只是稍微小一點。
丹爐被人推倒在地上面,上面沾滿了灰塵,在口子還能看到幾隻蜈蚣的屍體,旁邊是一些用來煉製彈藥的礦石。還有一些草藥。易淼看着丹爐,一時覺得奇怪,丹爐四周的花紋古樸,看樣子有了一定年份了。
易淼不由想到,難道是葛洪留下的丹爐。在爐子裡面摸了一下,感覺冰涼涼的感覺。
易淼覺得爐子大小合適,正好可以鑽進去一個人,於是一時好奇,就鑽進了躺在地上面的丹爐。
剛一進去,只聽見哐噹一聲,丹爐的蓋子蓋上。原本倒在地上的爐子一下子就了起來。易淼大聲喊道,還是沒有半點用。
用力跳起來,怎麼也撞不開。
正說着話,只見何小貓和謝小玉走了進來。謝小玉指着門外說道,好像是來了什麼人?小賤在屋內已經叫了起來,汪汪地喊個不停。
練小腰原本要讓易淼接着說,掉到丹爐裡面,有沒有人煉成仙丹了。
我急忙起身出來,走到院子外面,只見來了不少人,最先看到的是風無雙。後面是幾輛車,看得出來都是好車,還有一輛是市委一號牌的車。
父母認識最大的官就是村支書,忽然來了這麼一個大官,都有些拘謹。
風無雙下車喊道:“我的親表哥,你讓我一陣好找啊。”
風無雙說的我是她表哥事情。母親是她姑媽,她爸是我舅舅的事情,我都瞞住父母。
父親警覺地將一把榔頭握在手上,以爲是來抓人了。
風無雙跟着的是市裡面賈書記,後面的纔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人,年紀不大,還算儒雅,衣服還算樸素,頭髮不長,疏得乾乾淨淨的。見了一號車停在了我家門口,鎮上面的幾個領導早就把這個情況上報縣裡面,不消片刻,就會有人過來的。
村長喊道:“清河家裡的。有人來找你們了。”
父親喝道:“要抓就抓我,不要抓我的兒子。”風無雙看着父親臉上的膏藥:“姑媽,姑父的頭怎麼被人打了?”母親好奇地問道:“無雙姑娘,你怎麼喊我們爲姑父啊?”
我把母親拉到一邊低聲說了一下。母親也是有點接受不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生身父母來找我了?”風無雙這個時候把跟來的五十歲的人拉過來:“姑媽,這是我爸。大號風石橋。”
風石橋雙手搓着,嘴巴翕動着,看了我和風無雙站在一起,果然有幾分相像,不知道說什麼,只是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過了許久,才喊道:“姐。”又對着父親喊道:“姐夫。”
父親手裡的榔頭落在地上,哐噹一聲響:“你是青魚孃家的人。她找了你們半輩子的。”
母親看了眼前佈滿皺紋的風石橋,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父親:“我什麼時候找過。我只是一個被丟棄的女孩子,我還去找他們幹什麼?”
母親一句話都沒有跟風石橋說,轉身就回到屋裡面,應聲把門關上了。咚咚鎮得我的心也是一顫一顫。
母親是個孤兒,跟着外公龍遊水一起長大的,後來經媒人的撮合,嫁給了老實本分的父親,後來生下了我。母親是打聽過自己的身世,只是多年以來,以爲被拋棄了。
風石橋看着我,又看了一眼父親。第一回見面,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讓我喊他舅舅,他做夢去吧。風無雙看着我:“表哥,你怎麼了?姑父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冷笑一聲:“沒事。我可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