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向黃啓發覆命之後，來到了一號院的客廳。作爲李路的勤務官，他的工作崗位和蘇長城的別無二致，都是在李路的身邊。相比之下，他實際上是接過了蘇長城的部分工作。
在他到來之前，蘇長城一個人身兼數職。司機、機要參謀、勤務官等等。
當楊柳看到李路從裡面走出來，突然發現，就過去這麼一會兒，團長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就在剛纔的第一次見面中，李路給他非常大的壓迫感。也正因爲如此，他這個當年國防科大有名的天才少年纔會潛意識地表現自己的淡然，卻恰好說明了他內心的真實感受。
不到一個小時，楊柳卻發現團長整個人風格大改。那種給人極強壓迫感的強勢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從容。那是一種彷彿天塌下來只需要輕輕舉手就能撐住的從容，蘊含着的是強大的自信心和鬥志。
“小楊，下個通知，今晚的會議改爲常委會。”換上了迷彩服的李路，戴上迷彩帽，把武裝帶拎在手裡，說道。
楊柳有些愣愣的，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
“還不去？”李路掃了他一眼。
“噢，明白！”楊柳回過神來，答應一聲，走了幾步復有站定回身猶豫地說道：“團長，咱們在常委會裡沒有人數優勢，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盯着楊柳看了好一陣子，朝他走去。李路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說道：“楊柳，希望你記住我說的話。認清你自己的位置，不要把情感關係帶到工作中來。懂嗎？”
“還有，你最好忘掉天才少年的優越感。”
說到最後，李路的語氣加重了幾分，目光直直盯着楊柳。
楊柳臉上閃過幾絲慌亂，他這才發現，自認爲良好的心態在團長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初一見面，他就以淡然無謂的態度面對李路。一方面是因爲自己國防科大天才少年的身份，另一方面多少有仗着翟小靜這層關係的原因。他以爲，這樣可以讓李路對他刮目相看。
以至於，他沒有絲毫心理壓力地直接向李路提出建議，根本沒有想過他區區一個勤務官兼司機，有何資格在接受命令後當場向上級提出質疑。他先入爲主地模糊了他和李路之間的上下級關係，從而忘記了軍中森嚴的等級關係。而李路恰恰是最討厭在接受命令時磨磨唧唧的兵。
李路帶兵一貫強調“再有想法，你他孃的也得先給老子去落實再嘰歪！”這樣的無條件服從，楊柳卻自我感覺良好地觸碰了他的原則。
此時，楊柳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厲害。
剛纔和翟小靜聯絡了一次，確認了楊柳的身份，李路這才稍稍敲打一下他，若是別人，恐怕就不是幾句話警告一下就算了。
掃了楊柳一眼，李路擡步朝外走去，邊說道：“擺正好心態，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你就留下，想不通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楊柳呆在原地，羞愧難當。
說得過分點，楊柳太自以爲是了，李路是不會讓這樣一個人待在身邊的，即使是未婚妻推薦的也不行。
甩甩腦袋把楊柳這檔子事拋到腦後，李路慢悠悠地朝大操場走去。
此時是下午的體能訓練時間，各營連都有自己的安排，越野的越野，輔助體能訓練的輔助體能訓練。偌大的營區這纔有了些生氣。
遠遠的看到大操場上，團直屬偵搜隊在進行立定跳遠訓練。洛葉去蘇聯之後，秦國華安排了雷戰負責偵搜隊的日常訓練，雷戰也就以上等兵的身份，成了代理隊長，相當於代理排長。
看見李路走過來，雷戰先是驚訝一陣，隨即急忙整理隊伍，準備跑過去報告。李路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組織訓練，人也走了過去。
“怎麼樣，有沒有不及格的？”李路掃了跨立着的兵們一眼，隨口問道。
立定跳遠這個科目是很簡單的軟科目，稍稍懂點技巧的都能及格。不過701團的標準跟別的部隊有些不一樣——2。25米纔算是及格，這個成績在陸軍步兵部隊訓練大綱裡是可以評爲優秀的。
李路也就隨口一問，沒想到，雷戰還真的回答道：“有幾個成績不是很穩定。”
他看了隊伍裡的蕭鵬一眼，說：“蕭鵬的情況有些奇怪，怎麼練都過不了兩米三。”
“還真有不及格的。”李路從隊伍裡找到蕭鵬，蕭鵬羞愧地低下頭。
李路指了指地上的橫線，說道：“來，跳一個我看看。”
蕭鵬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戰友們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那意思是說，關鍵時刻了頂起來！擡起頭，恰好撞上雷戰的眼神，頓時躲開了。雷戰的眼神分明在表達着這樣一個意思——在團長面前丟了俺的面子回去收拾你！
現在的蕭鵬可沒新兵連那會的無所畏懼，對雷戰這個始終管着自己的上級，他是畏懼加佩服的，儘管雷戰才比他多當一年兵。
站在起跳位置，蕭鵬死死盯着前面那根紅色的纖維線，只要跳過它就及格。但是都練個把月了，他就是過不了。那根線就像是一根他無法跨越的鴻溝一般，橫在他面前。
隊伍裡，譚輝輕輕說了一句：“往高了跳，跳起來後記得收腹收腿。”
做了幾個深呼吸，蕭鵬開始一下一下地前後擺動着雙臂，膝蓋一彎一伸的。一咬牙，這廝逼着眼睛猛地躍出去！兵們的目光緊緊盯着他的動作，隨着他向前移動。在他落地之後，第一時間朝他的腳下看去……
蕭鵬的腳跟恰好砸在紅線上，落地後，他整個人朝前面撲去，可見是使了很大的力氣的。
“唉……”
兵們心裡一陣嘆息，雷戰的臉色無奈又難看。就這個立定跳遠科目，下面的連隊就極少有不及格的。作爲701團最精銳的偵搜隊，居然還有達不到標準的。這讓他在團長面前很沒面子！
瞪了爬起來拍屁股的蕭鵬一眼，雷戰準備挨團長罵，卻沒想到團長卻微微點頭，沒說什麼。
雷戰也是頭疼得很，不管用什麼辦法，蕭鵬這小子愣是跳不過2。25米，邪了門就！
李路看着蕭鵬說道：“你的彈跳力是足夠的，技巧也沒什麼問題。”
衆人都愣愣的，鬧不明白團長這是啥意思。
扭過頭，李路朝雷戰揮了揮手：“去，拿根揹包繩過來，細的那條。”
“是！”雷戰扭頭就朝排房跑去。
李路示意蕭鵬入列，掃了兵們一眼，笑了笑說道：“來，都坐下，搞體能的時候可以放鬆點，別繃得跟搞隊列一樣。”
兵們刷地坐下來，他們都瞭解團長，團長是出了名的對幹部嚴厲對戰士和氣的。久而久之，兵們在李路面前心裡也就不會因爲級別懸殊心裡有隔閡。
“一個月不見，你們倒是白淨了許多，收拾收拾就可以上臺唱白臉了。”李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兵們，笑着說道。
兵們都嘿嘿地笑，譚輝下意識地摸着臉，大着膽子說：“團長，這個月沒啥訓練，每天都上教育課，不想白都沒辦法。”
蕭鵬插了一句：“是啊是啊，憋得我恨不得砸幾通牆才睡得着……”
看見李路的目光移動過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低得只能自己聽見，低下了頭。其他戰士看見蕭鵬的囧樣，都哈哈地笑。
有個戰士問道：“團長，之前說這個月要進行機降訓練的，都快月底了，是不是不搞了？”
兵們都期待地看着李路。
李路稍稍瞪了一下眼睛：“誰說不搞？機降訓練是咱們701的重要訓練科目之一，怎麼會不搞呢？都放心吧，有得你們折騰的。”
“太好了！”兵們都你一句我半句地交流着，或者相互間挑眉頭。搞機降訓練從來都是令人激動的，因爲能坐飛機唄！
擺了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李路問道：“這個月專題教育，你們的小日子都過得挺爽吧？”
譚輝腦子靈光一些，搶在別人前面回答：“團長，隊長每天都給開小竈的，體能訓練一天都沒落下。”
“不過太長時間不訓練，我擔心技能退化了。”其中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戰士說道。
掃視一眼兵們，看到的都是渴望訓練的目光，李路微微點點頭：“嗯，都做好準備吧，別到時候叫苦叫累。”
“是！我們不怕！”
兵們轟然答道。
這時，雷戰拿着一根長揹包繩跑回來。
李路指了指蕭鵬：“出列，再跳一次。”
說着，他就示意雷戰站在紅線的另一端，他自己走到紅線的這一端，朝雷戰招了招手。雷戰頓時恍然大悟，把揹包繩的一頭遞過去。李路半蹲下來，雷戰見狀也蹲了下來，兩人一人牽一頭，就在紅線上方拉起了一根拇指般粗的揹包繩來。
兵們一看，都驚了。
“我擦，團長也太狠了吧？”譚輝小聲對身邊的戰友耳語一句。
那戰友深有同感地點頭：“看樣子老蕭要是跳不過，一準摔個狗啃屎。”
“團長一定不會鬆手的，雷隊更不會！”
“老蕭……祝你好運……”
看着那根橫在前面的揹包繩，離地面的紅線大約有三十公分的樣子，蕭鵬那顆心都涼了半截了。他不由幽怨地看了團長一眼，小心肝噗咚噗咚地跳。看樣子，就算是能跳過2。25米也會給揹包繩絆到，別忘了揹包繩離地面可是有三十公分的！
絆到繩子團長會鬆手嗎？蕭鵬的答案是肯定不會！別的他不知道，團長在訓練這方面是從來心狠手辣的。至於雷戰，他只得向他投去哀求的目光……
“愣着幹啥？趕緊的跳！”雷戰瞪了他一眼，說道。
這回完了，看樣子隊長早就想讓他摔個狗啃屎了。
看了坐在邊上的戰友們一眼，發現坐在後面的都伸着脖子看，蕭鵬心都涼了——老子都這樣了你們還準備看好戲！你們真是我兄弟！
沒辦法，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李路微微笑着說了一句：“你可得把握好距離，別挺好看張臉摔花了。”
不說還好，一說蕭鵬就更加確定團長不會鬆手的了，當下這心裡就死透了，繼而就燃起了強烈的求生一般的慾望。
“一定要跳過去！一定不要破相！老子還沒女朋友呢！”
蕭鵬大吼一聲，死死盯着揹包繩，猛地起跳！
嗖！
蕭鵬整個人因爲慣性跟滾犢子似的，在落地後朝前滾去。兵們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管怎麼折騰都跳不過2。25米的蕭鵬，居然跳到了2。50米去了！
蕭鵬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落地的位置，滿臉的困惑。
“你看，說到底是怕死。”
放下揹包繩，李路站起來，微笑着說了一句，揹着手走了。
雷戰也愣愣的，他這麼長時間解決不了的訓練難點，團長簡簡單單的一根揹包繩就解決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