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一去上班就被拖進了會議室。推開門才知道, 是蘇沫給自己辦了個小小的歡迎會。
“不錯啊,沈英雄,”蘇沫指着報紙上的巨大標題, “你可給我們長臉面了!”
沈拓“嘿嘿”笑, 頗是不好意思, 其實要不是在裡面的人是關小印, 想必他也不見得有那樣的勇氣衝進去。
衆人大吃大嚼的當口, 蘇沫才悄悄問沈拓,“小印沒事吧?”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
“嗯。”蘇沫點頭,若有所思。忽然站起身, “沈拓,跟我去辦公室。”
“哦。”沈拓不明所以, 只能跟上。
拉上所有百葉窗簾, 蘇沫坐在辦公桌後面, 拿着支筆不停轉動。沈拓坐在對面被她看得全身發麻,“蘇沫……”
“沈拓, 你雖然來我這裡工作的時間不長,但是你是我們這個部門最出色的。”
“蘇小姐過獎了。”也只有這個時候沈拓才記得蘇沫是他上司。
“沈拓,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蘇沫坐直身體,“我明年就不做了,我這個位置的空缺就你填了。”
“啊?”沈拓愕然, “怎麼了?”
“我的支教申請下來了, ”蘇沫淡淡笑, “我想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你不是每個月都有捐款麼?”沈拓知道蘇沫每個月都會在肖易東那裡提一筆錢, 加上自己的那份幫助有需要的地區。
“那不過杯水車薪。”蘇沫說:“我想身體力行。而肖易東每個月照樣也會打這筆錢給我, 你不介意吧?”
“我?”沈拓一愣,“我有什麼好介意的。”
“嗯, ”蘇沫點頭,“那就好。”
“可是你也不需要辭職啊……”
“我也不算辭職啊。”蘇沫說:“停薪留職,你暫時代接。”
“哦……”原來如此。
“但說不定我也不回來了……”若是找到意中人就嫁了算了。
“蘇沫……”沈拓笑得無奈,這個人怎麼想到哪出是哪出的。
“沈拓,接下來就看你的了。”蘇沫目光灼灼,沈拓飽受鼓勵,“嗯,我會努力!”
關小印睡了兩天才醒。然後就轉入了普通的單人病房。
來看望他的同事一波接一波,Gary甚至沒有跟他單獨接觸的機會。好不容易一大羣人散去,沈拓又坐在一邊幾乎形影不離,端茶遞水,無微不至。
“晚了,小印要休息了。”肖易東去醫院逮人,一逮一個準。
“我要陪夜!”沈拓振振有詞。
“不是有Gary麼……”肖易東循循善誘。
“他自己身體也不好啊。”沈拓無辜的說。
肖易東深深吸氣,湊到他耳邊說了點什麼,沈拓眨眨眼,站起身,“那……小印,我明天再來看你……”
關小印點點頭,“路上慢點開車。”聲音沙啞,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肖易東把人拉走,病房裡終於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兩個。
“累了吧?”Gary走到牀沿坐下,“早點休息?”
關小印搖頭,“睡得才累。”
“那想吃點什麼?”Gary望了一下水果籃,尋思着蘋果好還是橙子好。
“不用。”
關小印醒來之後就一直很平靜,情緒也很安穩,看不出任何異樣。Gary一直以爲他醒來之後會情緒反常或者激動……可是……自己想象中的任何都沒有發生。
爲什麼?
“Gary……”
“嗯?”Gary正抓着橙子慢慢按捏,聽到他喚,擡起頭看他。
“我沒事,你不要內疚。即使我死了,也不是你的錯。”
“小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別人根本無從指責,更不需要任何人評定對錯。所以……”關小印看着他,目光清明,“關於小羽,我尊重他的選擇。”
“……”
“你是他最重要的人,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你。我想他也許是覺得……我沒有他一樣也能過得很好,而他……不過想給自己最愛的哥哥一個健康的機會。”
“小印……”
“所以你的選擇,我也尊重。”
關小印沒有矯情的拒絕Gary任何照顧,他總是面帶微笑的看着他,可是那笑容裡說不出什麼內容。大概有哀傷,而更多的是釋然。
那天下午,天氣很好,關小印開了點窗讓空氣流動一下。陽光灑進來,鋪滿了病牀,關小印覺得很舒服。昏昏欲睡之間,看到有人慢慢走到牀頭坐下。他奮力睜開眼睛,“蘇小姐?”
蘇沫笑,放下手裡的果籃,“好點沒有?”
“我其實挺好的,公費體檢,權當休假。”嗓子已然好了大半,但聽在蘇沫耳中還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蘇沫點頭看他,卻不說話。
“蘇小姐?”關小印撐起身體,蘇沫趕緊拿過枕頭放在他背後。
“其實……”蘇沫坐回去,“我總覺得跟你沒有什麼可說的。”
關小印看着他,不明所以。
“好像結束了工作,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蘇小姐怎麼這樣說呢……”關小印完全搞不懂蘇沫的意圖,只能模糊着應對。
“小印,”蘇沫看着他笑,“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呃?”關小印一愣,這個時候……
“你別緊張,我只是想告訴你,能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真不容易,不要輕易放棄。”
關小印笑,頗是無可奈何,“可是這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啊。”
“可是,你明明知道有希望卻仍然放棄就是你不對了。”
“蘇小姐……”
“聽這個稱謂就知道我們沒戲,”蘇沫站起來,“小印,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蘇沫……”關小印在背後喚她,蘇沫轉過頭朝着他笑了一下,那一刻陽光照射過來,灑在她半邊臉頰,金燦燦渲染着一片明暗,關小印忽然想到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也是這樣明媚的笑容,卻此生再也無法見到……
“再見。”
恍惚間關小印似乎聽到蘇沫這樣說,只是等他回過神來,卻只見Gary站在面前,一臉疑惑。
“怎麼了?”關小印收回視線,看着自己手掌。是誰說自己愛情很順的?整個一放屁!
“你在想什麼?喊你那麼多聲也聽不見。”Gary神色擔憂,不過是出去處理了“留聲”的一些事情,爲什麼回來就變成這樣?
“啊?”關小印擡頭看他,“沒有啊,哦,醫生說我可以出院了。”
“這麼快?”
“都快一個星期了,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年關事多,關小印每天的電話都打得電板發燙,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這裡。
“嗯,”Gary點頭,“那我明天接你出院。”
關小印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晚飯慢慢吃起來。
“小印……”Gary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關小印停下筷子看他,“有事……直說好了。”
Gary看着他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想。”
“好啊。”關小印點頭,笑容爽朗。Gary卻愣住了,看着他不知所措。
“怎麼了?”
“小印……我只是很好奇,爲何你能這樣平靜?”
“我爲何不能平靜?”關小印奇怪的看着他。
“我以爲……”
“所以一切不過你‘以爲’,”關小印快速打斷他,“我說過,一切其實很簡單,你的生活也不會發生改變,你只要適應我的存在。可是……既然你連‘適應’也做不到,那我也不該強人所難。”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好”或者“不好”,也只有當事人有資格論斷。
“小印……”Gary很想告訴他不是這樣,自己不是不能適應,而是一想到自己搶了弟弟的戀人就覺得胸口發痛。可是,他說不出,他什麼也說不出。只能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淡漠而距離的笑。
隔天去接他出院Gary就被告知關小印被一個姓“沈”的先生接走了。Gary自然知道那人是沈拓,所以也不存在擔心。只是,他還無法全然說服自己。
雖然,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
那個人早就深深烙進自己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