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楊半瓶這麼一說完我突然就想到了,雖然依舊想不起來這立筷子是在哪裡曾經見到過,但是印象非常深的是這一招非常的管用。
“攔了你的路,撞了你的橋,不管你是撞死的、吊死的、溺死的、燒死的……無意衝撞,莫要見怪,獻你點水飯,生靈跟着死靈走……”楊半瓶的嘴裡念念叨叨起來,起初還讓人覺得好玩兒,後來的時候越聽越覺得汗毛豎立,他念了有一陣子,一直念得自己的臉色蒼白,腦門兒虛青。
我已經感覺到害怕了,突然這個時候,手中扶着的筷子好像要用力掙脫我一樣,猛的一下自己站起來了。
大概是因爲我猛地退了一下,被楊半瓶發現我的筷子已經立起來了,他一邊唸叨着一邊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動,慢慢地,其他人的筷子也一個接一個慢慢地豎起來了,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所有人的筷子全部都豎起來了。
楊半瓶深呼吸一口氣之後讓我們慢慢地站起來,水千萬不能灑到外面,拿碗的時候也要千萬注意,不能碰到碗裡的血水,站起來之後,楊半瓶指揮着武子跳到水裡,將我們手中的碗一個一個遞給他。
這瓷碗裡面盛了水,不說沉底兒吧,總應該有些搖晃,但是我們的碗放入了水中卻穩如泰山,不隨周圍海浪一起浮動,彷彿個個都有生命一樣。
做完這一切之後,武子圍着船遊了一圈兒,從另一個方向爬上了船,楊半瓶抓了一把白米,一把灑向了海面,“孃家水飯,掃你到三千門外……”
他反覆唸叨了多時,然後加大馬力迅速將船開走,一直默唸到我們看不見它們的地方,那些白色的碗紅色的血水在海面上,上面立着的筷子像是一個個小人兒,目送着我們離開,爲我們避災擋難。
孟叔突然想起了喬大胖,“哎呀,他沒立筷子,這鬼魂不會找到他吧?”
楊半瓶擺擺手,“不會的,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大胖現在神志不清,三魂七魄已經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沒有精魂的人是不會引來鬼怪的。”
“那咱們是不是可以給他叫魂兒?不是說叫魂兒就能把魂魄叫回來,不會好了麼?”孟叔自作聰明地問着,他喜歡無時無刻向大家展現自己的學識。
“老哥,凡事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楊半瓶詭異一笑,“大胖的魂兒在海上,但是這海上不只是它的魂兒,咱們現在去招魂兒,找回來的是什麼就不知道了。總不能爲了一個人讓一船人都不得安生吧。”
這句話雖然聲音非常小,但是我卻聽得仔仔細細,事實上我根本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哪怕將我矇在鼓裡都好,但是不要告訴我這樣的事情。我一直天真地以爲大家都是非常團結,互相扶持,不管是任何一個人出了什麼事情大家都會使出渾身解數肝膽相照的。
所以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中莫名的氣憤。
“晚上都沒吃好,”幺伯坐在船頭,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九丫頭,你去熬點兒稀飯給大家吃。”
九丫頭點點頭就轉身進了廚房,我也跟着進去幫忙打下手,掏出米來洗好放進鍋裡,九丫頭坐在爐竈前不說話,專心地看着竈臺上的鍋,好像能看出花兒一樣。
“恩子哥,差不多做好了,你把碗筷拿上去吧,”九丫頭一邊說着一邊從碗櫥裡拿碗,船上的講究很多,已經去世的杜鬆和猴子他們的碗筷、被褥、衣服已經全都整理好放在一個箱子裡了,不會和活人的混在一起再用,而且在船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碗,很少混淆,所以今天立筷子的時候我們才能很快找到自己專屬的那個碗,“給。”
他將幾個碗遞到了我的手上,一共九個,一箇舊的。
端着碗來到甲板上,九丫頭緊隨其後,端着稀飯走了過來,這傢伙不愧叫九丫頭,心思細膩地像個女人,細心地給我們把稀飯一碗一碗盛好放在面前。
“九丫頭,還有沒有糖了?”大頭喝了一口稀飯之後砸吧砸吧嘴,擡起頭問到。
“有,”九丫頭剛把碗端起來放在嘴邊,一聽大頭這麼說又放下了,站起身來,“我去給你取。”
武子“嘖嘖”兩聲,“喲,這九丫頭要是個女人的話就好了,多賢惠,那得有多少男人爭着搶着要娶呀。”
幺伯瞪了他一眼,老一輩的人思想比較傳統,他不喜歡別人這樣拿九丫頭開玩笑,幺伯總是會看着九丫頭嘆氣,他希望這個所謂的丫頭可以像是一個正常男人一樣結婚生子,雖然現今社會男女平等,女性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強勢。
九丫頭很快將糖罐取了過來,幫大家加糖,剛放下罐子發現地上放着的是一箇舊碗。爲自己準備的新碗在旁邊的喬大胖手中。
喬大胖大概是餓了,雙手顫顫巍巍地捧着粥碗往嘴裡灌,也不知道燙,白粥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淌,九丫頭幫他擦了擦臉,伸手去拿他的粥碗,“大胖,這是我的碗,你還是用你以前的碗呀。”
一邊說着,九丫頭溫柔地準備把大胖手裡的碗拿下來,然後將地上那隻以前大胖一直用着的舊碗塞進他的手裡,誰知道喬大胖一把推開了,雖然他看起來瘋瘋傻傻,吃下去的白粥還一直沿着閉不上的嘴角往下淌,但是他非常堅定地拒絕了那個碗。
九丫頭有點兒納悶兒,“大胖今天好奇怪,怎麼不認識自己的碗呢。”
“不可能,”武子自信地擺了擺手中的筷子,“喬大胖最認碗了,那肯定不是他的。”
武子這話一出口,大家突然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包括武子。
船上還有九個人,今天立筷子的時候除了喬大胖的碗之外所有的碗都放在海水裡飄走了,那麼也就是說唯一的舊碗應該是喬大胖的,可是他現在不認這個碗。
“我再看看,”武子靠近些去看地上的那隻舊碗,“這個……真的不是喬大胖的,他的碗底兒有個豁口。”
說這話的時候,武子的語氣都已經有些顫抖了,他將那隻舊碗拿過來翻來覆去檢查了幾遍,然後顫顫巍巍的將碗遞給了九丫頭
,碗底兒朝上,一圈兒白瓷邊兒中間寫着一個很小的字兒,“奇”。
九丫頭將碗接過來,那動作像是鏡頭慢放一樣,遲疑着慢慢轉過頭來看着楊半瓶,“半瓶叔,我……我該怎麼辦啊?”
楊半瓶沒有看他,低着頭咬着嘴脣,看來這事情有些棘手了,不然楊半瓶很少會有這樣的表情,他遲疑了半天,才緩緩地擡起頭來,“別害怕,有叔兒在呢。”
我不知道楊半瓶這話裡夾雜了多少寬慰和多少自信,真正的底氣到底佔了幾成,我這個人喜歡聽實話,哪怕毫無希望。
“叔兒……”九丫頭的表情非常無辜,眼睛裡淚花在打轉,若是其他男人這樣的表情必然爲人所不齒,但是表現在他的臉上的時候倒是會讓人覺得心中生憐。
稀飯已經吃完了,九丫頭站起身來收拾碗筷,武子自覺地給他幫忙,楊半瓶叼了一根菸在嘴上,大頭拿起打火機剛要幫他點,楊半瓶擺擺手,“戒了,就是想叼一會兒。”
“半瓶叔,這事情嚴重麼?”大頭問了一句廢話,從楊半瓶這少見的表情上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有幾分了。
楊半瓶將煙夾在指間,“這事情啊,說大也不算大,說小也不算小,現在碗飄走了,那東西跟着陰氣走,肯定會隨着那碗去了,但是發現被騙了之後可能會變本加厲地來找,九丫頭很容易成爲目標。”
“要不咱們再立一次筷子?”
“不行,”楊半瓶擺擺手,“現在天都已經黑了,立筷子無疑是要把那些髒東西招來的,到時候恐怕更難對付。”
“那怎麼辦?”
“我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等着那個東西找上門來,今天晚上咱們都別睡了,我擺個陣,咱們守着九丫頭,但是能不能成功,就要看九丫頭的造化了。”楊半瓶眉頭緊蹙,他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
話音未落,我就看到站在我們不遠處的九丫頭,剛剛說的那些話他都已經聽到了,此刻正攥着自己的衣角,那樣子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他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沉默地坐在了離我們不遠處的地方,楊半瓶站起身來走到他旁邊,抓住了九丫頭的手腕翻過來看了看,“今年是你本命年?”
原來九丫頭的手腕上繫着一根紅色的繩子,但是九丫頭搖搖頭,“不是,是我一個哥給我的,一直帶着,怎麼了叔兒?”
“摘了吧?”
九丫頭一聽這話立刻將手縮了回去,扭過頭不看楊半瓶,但是語氣非常固執,“不行。”
“孩子,聽叔兒的話,這東西就別帶着了?”
“爲什麼?”這好像觸碰了九丫頭心中的某一個禁忌,他顯得有些焦急,“我那哥已經不在了,就留下了這麼一個念想,我不能摘!”
楊半瓶也不肯讓步,“你聽我說,這東西帶不得!”
聽了這話我也覺得好奇,“半瓶叔,爲什麼不能帶?我看那街上男男女女不是都帶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