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門打開時候總是會出現不同的色彩和景象,有的時候是點綴着遠方燈海的雨夜,有的是黃茫茫的一片沙漠,有的是綠油油的一片森林,有的是不知即將毀滅的碧藍水天,還有的則是幾百步遠都看不出去的濃濃灰霧……
總之不同的環境總會提供不同的色調,而眼下又多了一種色彩,那就是鮮豔如血的一片紅色。
“聖哉……”身在遠端的姚海就算踮起腳也看不到太多,只是下意識地跟着人羣唸叨了一句。
深惡暗流神教的他其實本不喜歡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但奈何身邊的人羣都在重複這一祝禱短詞,而且對面的色彩讓他想起了曾經的往事。那是沙柳灘上的慘烈廝殺,那是背街巷裡的團身一刺,還有茂竹林地中的水打劍刃……
總之這是一抹很容易讓人想起生命消逝的色彩,就算是經歷了多年的老江湖也在下意識的吞嚥口水。不過這樣的顏色同時也會讓人產生興奮的感覺,甚至遠比熱熱鬧鬧的人羣呼喊聲更加有效。
不過還是對於四娘和這個大變數的厭惡從身體內冒了出來,身形壯實的老爺子便又立刻往地上狠啐了一口。他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和生死都經歷過來了,當然也絕對不願意像眼下的操蛋命運低頭。
短暫的將過去幾天想好的行動步驟快速重溫了一遍,姚海便向周圍的子弟們招呼道:“左右,將木棍橫放!大家一會就在棍子圈定的範圍內羣集而行,萬萬不可走錯走岔!”
“知道了!”
孩兒們在凜然回答時就趕緊照做,因爲他們已經能感覺到蠢蠢欲動的人羣正在碎碎邁着腳步。雖然就整體而言並沒有出現明顯的移動,但只要衆人矚目之處給出一個信號便會加速奔跑,屆時凡是想阻擋之人都會被踏上無數只腳。
姚氏的男丁們努力地從邊邊角角匯聚在一起,然後按照先前說好的那樣結成三行的隊列勉強站好。最健壯的男子分左右將木棍橫放在身側,處在中間的則是族中的瘦弱親族,他們無論因年齡還是健康原因都受到了起碼保護,這也是家族行動的。
還將目光小心地看向周圍,穿着純正金屬甲冑的人們和穿着自制甲冑的人都不絕於行。他們這些穿着布衣之人可不敢從這些硬殼子碰在一起,反而還得一起將力量加在兩邊的木棍上用力推擠。
只要還能結成小羣體的規模就能圈得一席之地,否則便會在沉重堅硬的甲冑擠壓下受傷連連。別等自己這些人連黑門的邊都沒摸着就先載在街坊們的撞擊中,如此的全軍覆沒說出去可真是丟人。
況且能否保證自己的安危是一回事,可千萬不能再給家中再增添一個病號了。這不但無助於本就陷入艱難的家境,還會給充滿期盼的家人們帶回去噩耗,如此雪上加霜的事情最好一點都不要發生。
人心士氣已是被煽惑到快要沸騰的地步,無論是哪個羣體都將目光巴巴地看向黑門。也就是有聲威日隆的教團還沒有發下信號,否則在黑色階梯基座下的衆人們早就忍不住要通過黑門了。
石頭、充滿氣的尿泡和小雞被先後丟了過去,這是用來檢測重力、氣壓和大氣成分差異的土辦法。最先想出這個檢測辦法的王濤還要忙着操縱機械,所以現在是由與之親近的紅衣施爲。
照王濤的意思是務必要進行細緻的觀察,然後才能用肉眼去分辨各種或大或小的差異。其實並不求可以精確到小數點後面多少多少位,只要能與河青城所在的雙月之星差不多就行了。
但紅衣的做法卻是一舉手一投足間或緩或急,緩慢的時候可以讓每個人都看清手上的東西,急促的時候卻如同投擲暗器那般敏銳。她的所做所爲似乎並不是在檢測對面的環境如何,倒更像是在進行一場純粹觀賞性質的禮儀表演。
還不是這個女子在認識上出了問題,她還躺在王濤的懷中時便已聽過了不知多少遍了。縱說達不到全然記憶並深刻理解的地步,但也可以將其中細節列出個一二三地侃侃而談,足以忽悠住河青城的絕大部分人。
非要化實爲虛其實是爲了讓這一步驟神秘化,只有知道內情的少部分人才曉得爲何會這麼做。至於那些誇張的動作就是用來掩飾知識的花招,就算是被外人全都學去了也影響不了根本。
她其實還一度有過當衆引吭高歌的打算,自己這麼清冽委婉的嗓音可是受過很多人稱讚的,若是一直埋沒在這邊鄙小城中可就太委屈了。但奈何所會的歌曲中並無恰如其分的唱詞,要現做一曲的話也沒那樣的能力,於是才只得轉而表演一場默劇。
也就是前幾次穿越的時候有過檢測的先例,高臺之下的武裝人羣們便能暫且忍耐一二。連帶着也令較爲靠後的姚氏男丁進退不得,便只能將一股急躁之氣憋在胸口發不出來,心裡頭卻是將一板一眼如同表演的女子給罵得狗血淋頭了。
然而紅衣將她事先琢磨好的那套動作只進行了一半不到,然後就如同卡住的玩具一樣生生定在了那裡。彷彿是受到了不知名的定身法術,又或是被眼前出現的可怕場景嚇得手足無措,以至於不知該做出如何的反應。
黑門對面似乎並非是平坦的地形,時不時會出現一堆堆的低矮丘陵,並且還間雜有數之不清的湖泊點綴着。但這並不意味着所見可以讓人們感到賞心悅目,而是打從心底產生了由衷的恐懼。
因爲那丘陵是由密密麻麻的骨骸和甲冑所組成,紅黃藍綠之色並非是鮮豔的花朵,而是各式各色的旌旗和戰袍。白與黑之色也並非是土壤和石頭,而是朽爛的骨頭和生鏽的兵甲。
若是仔細打量那些湖泊也是顏色各異,就是不知道其色彩是來自這片可怕的環境之中,又或是死在此處的屍骸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