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幫衆們的行爲集中又明顯,帶動着許多不甚堅定的、或者只是爲了減免份子的信衆們便產生了動搖。來此只是充數湊人頭的投機者並不堅定,但是在潰退中卻能做到一往無前,反而能將四娘給衝得站不住腳。
之前信衆中最敢戰的那些人都頂在了一線,使用沉重的鋼管讓他們肩酸胳膊疼,身心都早就變得非常疲憊了。
這些人雖然還是有着血勇之氣,可卻架不住爹走兄嫂驚的陣仗。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就只能隨衆奔逃,這種現象屢屢在人羣中如同傳染般地發******猾者帶着動搖的人們在一個照面下便潰散了。
沒有誰去指引和發佈命令,只有驚慌的情緒駕馭着他們,使得逃竄者們結成了一股推撞開所有擋路的人流。這股沒頭腦的力量只顧快速向着碼頭區逃去,從那裡有許多通往別處的大街小巷可供離開。
從發現公門到全線潰逃也不過是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四娘所帶來的幫手竟是少了大半的人數。
就連苦工這邊也跟着跑了不少,只有傷者及少數昏迷之人才沒能立刻跑掉。好在鯉及時攔截下了不少夥伴,這才又是勸說,又是以身作則地帶了傷者做撤離,連先前說好的治療之事都顧不上了。
這些船工腳伕們在打架上缺乏組織,可是在負重上倒是很有經驗。他們也顧不得還在發痛的傷處,都是一人扛負起一個受傷的夥伴就趕緊撤離。
鯉的力氣最大,他更是發揮出了領頭作用,以一肩各扛起一個受傷的夥伴便開始隨衆而走。只不過他在臨走前還好心地轉頭,急切地向四娘勸道:“馬大當家的,我們這些兄弟們不過是些野人,實在是惹不起公門和城兵,還請原諒我等不能奉陪了!一會還得找路子出城去避一陣,你也別愣着了!”
四娘也知勢不可爲,所以一直在倒退中小步後移,兩耳中似是響起了悶悶的潮涌之聲。她在聽到鯉的呼喚後也沒做迴應,或者說根本就是入耳不入心。
她失神的目光一會在逃竄的人羣上轉過,一會又望向正在結陣前進的城兵隊列,只覺得這種劇烈變化非常不真實,而且還有些過於刺激。
眼前的事情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以往慣例。
平時公門的反應都非常遲鈍,出了事能在一個時辰內作查看都是神速。今天這一場打鬥可連兩刻都不到就結束了,怎麼竟還整出了這麼大的陣仗?
而且就算羣架這種事情擾亂了秩序,可是不也有事後再去公門補交罰金完事的例子麼?就算是出了人命也該是先交由捕快堪證,然後再走一走程序的。能不能糊弄過去先不說,你們公門難道連程序都不走了?
橫豎不就是打了個架麼?雖說人數是比以往多了些,也就不過四五百的樣子,犯得着連城兵都出動?
想到這裡她便是一激靈,回憶着以往打羣架的規模,最多也不過幾十人的樣子。便只能是心虛地反省道:“等等……這的確有些多了……”
幾家大戶中腦子轉得快的也想到了這一層,揭過一開始的喜悅得救之情,這前來平事的城兵恐怕是禍非富。落在馮潮手中八成也討不了好,說不定還會比向着四娘低頭還慘!可這些家族的根底就在城中,所以他們是絕然不會輕易逃離的。否則離了資產的供養,一大家子人就只有等死一途。
一衆人等紛紛地潰散,原本呼喝而斗的鬆散陣勢就如開水澆上了雪地一般,快速地凹陷了很大的一塊。在此互相打鬥終究缺少切實的名分與實力,所以在兵鋒的威懾下便如泡沫般消失了大部分。
然而在最後還是有將近百人留在了四娘身邊,只是大部分人都畏怯地將棍棒垂向了地面。他們既信了四娘對大神的吹噓才堅持奉陪在此,卻又不敢正面同公門與城兵硬槓。
其中只有二十來個信衆才繼續挺棍相向,但在面色上也並不是特別堅持。能夠面對着城兵、捕快及衙役的隊列未做退卻已是足夠忠誠了。沒有誰作爲一個普通人剛剛還在摳着腳,等被拉出來後就立刻能面對軍陣而不變色的。
其中有的是真信了四娘那一套的信衆,比如在獻祭中主動願意奉上鮮血的那幾人。有的則是由於恩情才留下,比如被牛角捅刺受傷的那幾人,比如從屍堆中被四娘給撈出並救回來的那些人。
作爲托兒的昏也在其中,此時卻是有苦難言。
他被四娘安排着負責蒐集信衆們的情緒,有時還負責散播一些傳言。爲了同信衆們混成一堆,所以他需要做出足夠的僞裝。不僅需要平時在語言上會表現得很虔誠,還需要在行動上也會表現得很虔誠,這便頗爲得到了一些信衆們的信任,讓他能夠聽到一些人的心裡話。
所以此時再想要退卻便受到了阻礙,竟是被平時僞裝出來的面貌所拖累。當人羣退散時他是同常走在一起的幾個狂信者共同行動的,所以只能是同他們一起留了下來。
他抹不下面子去否認過往的言行,但也找不到離開此處的理由,便只好硬着頭皮留在了四孃的身前。
四娘先前只是將目光定在了遠處的威脅上,當緩過神後才注意到身邊已經少了許多人。她在震驚中的呆立反成了標杆,讓那些願以她爲精神寄託的人也定下了心,跟着就聚攏在了“神使”的身邊左右。
只是留下的人多以老弱爲主,他們既有心智較弱易被蠱惑的存在,其中不乏有許多的功利考慮做支撐。體虛力弱勞作不易,從黑門得利是他們所有人都未曾想象過的輕鬆,所以這是他們必須堅持的利益所在。
既然老弱佔了留下來的大部分,故而聚在這裡的二十多個青壯就變得異常顯眼。這種忠誠讓四娘感到十分的感動,以及……加倍的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