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劍鋒完全沒有留意到小刀與那黑袍中年人的交鋒,現在他的注意力已經被那懸賞告示徹底吸引住了。
“富商盧三通家的千金感染怪疾,青州內外方圓兩百里內的名醫均束手無策,特懸賞白銀萬兩聘請高人,替盧家小姐看病?連病徵都沒寫,這病怎麼看啊?”易劍鋒看完了告示,自言自語道:“說起來,以前在山裡的時候,我那老爹倒是教過不少治怪病的土方給我。嗯,名醫束手無策的怪病,說不定土方倒能有效。白銀萬兩啊!就算看不好病,這跑一趟的辛苦費說不定也得有百八十兩銀子吧?嘿,反正跑一趟也沒什麼損失,就算撈不到辛苦費,混頓好飯吃應該沒問題。”
易劍鋒向來膽大包天,他所謂的那些治怪病的土方,無非就是被山裡的螞蟥咬了,毒蚊叮了,吃了毒菇,喝了髒水之類的方子,哪懂什麼醫術?不過這告示上也沒說治不好病會拿看病的人怎樣,再說萬一看不出病症來,不開方子不就成了?反正也不會害死人,說不定天可憐見,讓他易劍鋒治好了怪病,豈不是可得白銀萬兩?
笑嘻嘻地擠出人羣,易劍鋒大搖大擺地走到懸賞告示之下,在衆目睽睽之中,揭下了那告示。
“不會吧?這小子敢揭榜?瞧他這醜樣……”
“噓,別亂說,這後生看起來年輕,可是面色潤澤,長相奇特,說不定真是一位高人。”
“嗯,有道理,這高人嘛,要麼長得仙逸非凡,要麼長得鬼哭神驚,這後生論長相,倒有幾分高人風範……”
在衆人的竊竊私語中,兩名家丁模樣的漢子來到易劍鋒身旁,略帶敬畏地看了易劍鋒一眼,其中一人說道:“敢問高人貴姓?”
長得鬼斧神工一般也有好處,至少和大衆臉完全不一樣的相貌,扮起高人來也有那麼幾分可信度。那兩個家丁雖然見識不淺,但見易劍鋒滿臉的寶氣,偏偏相貌又那般奇特詭異,大冬天只穿單衣也不見冷得發抖,且又敢當衆揭榜,這在心裡,也便先入爲主地將易劍鋒當成了遊戲人間的高人。
高人怎會這般年輕?年齡不是問題,傳說天下三大山莊之一的“正氣山莊”少主蕭源,現年四十三歲,可是平時的外貌體型卻與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一樣。誰又敢說蕭源不是高人了?
易劍鋒大大咧咧地露齒一笑,道:“小姓易,名劍鋒。兩位是盧先生的家人吧?”
那先前說話的家丁朝着易劍鋒微一躬身,道:“小的盧布,這一位是盧旺達,在此守候招醫榜,隨時引領揭榜高人前往老爺府上。易先生既揭了榜,便請隨小人等前去給我家小姐看病吧。”
易劍鋒點了點頭,招呼了小刀一聲,便隨着盧布和盧旺達二人往盧三通家方向走去。
路上,易劍鋒問道:“你們家小姐得的什麼怪病?症狀如何?這告示上寫得不甚詳盡,在下對盧小姐病症一無所知,心裡也沒個底。兩位大哥可否告知在下,讓在下也好先尋思一番。”
盧布面露難色,道:“易先生見諒,小姐病症小人實在難以啓齒,也不敢胡說。還是等到了我家,讓老爺老夫親自說與易先生知道。”
易劍鋒點了點頭,也不追問,心裡開始尋思着到了盧府之後,是否要先騙頓飽飯吃了,再去給那盧小姐看病。
這時,小刀忽然湊到易劍鋒耳旁,輕聲說道:“這兩人……身上有……妖氣。”
易劍鋒心中一驚,道:“妖氣?他們莫非是妖怪?”
小刀輕聲道:“他們不是……妖怪……那妖氣……很弱……他們只是……沾染了……一點。”
易劍鋒點了點頭,小聲道:“這麼說,他們家的小姐那怪病,可能是妖邪所致?”
小刀點了點頭。
易劍鋒神色數變,小聲道:“小刀,這銀子咱們騙不到手了。這頓飽飯,怕是也騙不到了。要只是生病,哥哥我還可以裝模作樣看上一番,可若是遇上妖物……就憑哥哥我這隻能捱打沒辦法打人的功夫,只怕也只有死路一條。小刀,等下看我的眼色行事,咱們找機會溜了。”
小刀卻道:“那妖物……並不……很強……我……可以對付……我想……幫你賺……銀子。”
易劍鋒有些疑惑地看了小刀一眼,小刀功夫很好,這他是知道的,但是小刀能殺凡人,並不見得就殺得了妖物。“小刀,莫逞強,和銀子比起來,命更重要。我可不想你因爲要我幫賺銀子,把命搭上。咱們還是走吧……咦,對了,你是怎麼能看出他們身上有妖氣的?難道你是修道之人?”
小刀想了想,道:“不是……我只是……天生……就對……妖氣非常……敏感。主人……放心……那妖物……不是……我的對手。”
易劍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去試一試。只不過,你以後不要叫我主人了,我聽着彆扭。叫我大哥就行。”
“那……不行……不能亂了……禮數。”
易劍鋒把臉一沉,悶聲道:“不叫我大哥,我便不用你了!你自去做那沒人用的廢物去!”
小刀眼中罕見地閃過一絲慌亂,他拉住易劍鋒的袖子,小聲求道:“不要……小刀……已經很多年……沒人用了……好不容易……”
易劍鋒板着臉道:“那叫一聲大哥聽聽。”
小刀期期艾艾地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口:“大……哥。”
易劍鋒笑了,他狠狠地拍了小刀那瘦削的肩膀一下,笑道:“這纔像話嘛!記住,我們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
他這句話說得大聲,盧布和盧旺達聽到了,回過頭來有些好奇地看了他倆一眼。
易劍鋒也沒理他們好奇的樣子,只笑嘻嘻地甩着膀子走路,卻沒留意到小刀輕聲自語了一句:“有福……你享……有難……我當……”
沒有人用的刀是悲哀的刀,沒有人肯用的蓋世魔刀,也只是一把沒用的廢物。一句話獲得一個人的心很難,可是一句話征服一把魔刀的魂卻很簡單。
妖魔並不全是壞的,神佛並不全是好的,這道理其實簡單得很。
※※※※
“他是妖!”漆黑而空曠的殿堂裡,一個渾身包裹着黑袍,袖子上繡着一隻拳頭大小的火蠍的中年人單膝跪地,對着殿堂南牆方向那高高的寶座上的人說道:“屬下不是他的對手,有辱主人聲威,請主人責罰!”
寶座後的牆壁上掛着兩隻青色的火炬,火炬裡跳動的青色火焰能照亮的範圍很小,只能照到那黃金打造,卻嵌着雕成骷髏狀的玉石的寶座。
火焰是冷的,比冰還冷。
而那寶座之上,坐着一個戴着青色骷髏面具,身披黑袍,胸前繡着一隻面盆大的火焰蠍子的人。此刻他左手扶着寶座扶手,右肘撐在另一邊扶手上,以手托腮,靜靜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袍中年人。
他的兩隻手晶瑩剔透,看上去保養得很好,就像美女的手一般,如春蔥般嫩白。
“連你都不是對手?那妖物看來相當厲害了。”寶座上的人聲音飄渺如煙,前一句話是男聲,後一句話卻又變成了女聲,“你有沒有看出他的原形?”
那黑袍中年人慚聲道:“屬下慚愧,那妖物道行太深,屬下看不出來。屬下只覺得,那妖物好像全身都是刀。屬下與他交手一招,損了屬下二十年道行。”
“哦?一招就削你二十年道行?”寶座上的人笑了起來,聲音時而粗獷時而陰柔,“真是一隻有意思的妖呢!嗯,本座已經忍不住想要親自去會會他了!可惜,本座這些時日正在對付書香山莊的小姐,她的元陰充滯,若是吸盡她元陰,本座可增三百年功力。可是她的心劍卻甚是厲害,要摧毀她的心劍,還需些時日。等處理完書香山莊的小姐,本座便去見識見識那妖物。呵呵,本座可是最喜歡用厲害的妖物來煉丹了!隨雲哪,你吩咐下去,讓外圍弟子綴緊那妖物的行蹤,不過千萬不要惹他。那樣厲害的妖物,你這火蠍幫裡的人,可沒一個是他的對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