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苔玲對自己的人生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如美秀所說的甜蜜的愛情之於她根本不敢想象。每天揹着個揹包馬不停蹄的奔波似乎纔是屬於她的正常的人生狀態。
愛情?——多麼奢侈的字眼啊!
連樓下房東家的兒子海生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那臭小子整天好吃懶做的。那一日,她們順道同行,被別人問了一句,“你倆是一對?”那傢伙把一雙手搖成個撥浪鼓一樣,別提多不樂意了。
說實話,當時那臭小子那副火急火燎撇清關係的架勢,當真把苔玲傷了夠嗆。她倒不是喜歡他。只是,被人這樣嫌棄大概任誰也受不了吧。
我到底哪裡不受待見嘛?有時,苔玲會對着盥洗室的梳妝鏡這樣問自己。個頭?——個頭是低了點;相貌?——相貌是普通了點。——看上去啊,只是說看上去。可也不至於到這種人見人躲的地步吧?一想到這些啊,她的心就拔涼拔涼的。
美秀又介紹苔玲去做兼職。苔玲向來膽子小的狠,對於大晚上的活是不怎麼願意接的。只是大學時的貸款怎麼也得儘快還上不是?還有她希望畢業後可以每月按時的不再用人催促的往家裡寄上那麼一小筆錢多少的幫幫繼母的忙。繼母這個苦命的女人嫁到她家後也着實不容易。
美秀這個丫頭對苔玲講話向來是不客氣的,“臭丫頭,就是因爲缺人才找你的。這次你若是不來,以後就別指望我在介紹活給你了!”
苔玲倒不是真的害怕美秀不在介紹兼職什麼的,反正她介紹的活從來掙不了幾個錢,只是害怕這個唯一還願意搭理自己的朋友傷了心。
真是怕了美秀了。苔玲只好從成堆的畫稿和文件資料裡爬起來,隨便披上件外套,有點不情不願的出了門。
按理說出門右轉就是公車站。可是現在時間太晚了,已經將近夜裡10點鐘。苔玲等了足有十幾分鍾也沒見到公車的影子。甭提打車,一方面是價錢太貴不說,更重要的是也沒有空車。徒勞的擺手之後便是滿屏的尷尬了。
美秀那急性子的電話又催過來,甚至快要發火了,“姜苔玲,你能不能快點?等你到這兒,黃瓜菜都要涼了!”
“馬上,馬上!”說實話,卑微如苔玲還真有點懼怕美秀的暴脾氣。緊着這樣回答,再往公車來的方向望上那麼一眼,連個鬼影都沒有,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乾脆,用雙腿跑着去吧!反正也不算太遠。不過兩條街外,衝過那條漂亮的白色大橋,沿着公園道跑上幾步,左轉兩個路口,過一個紅綠燈,在跑上五百米,大概需要個十幾二十分鐘?
行啊,總比在這兒乾等,將這二十分鐘白白浪費掉強一些。說走就走,跑吧!想到這兒,苔玲可就撒腿兒跑開了!
光是跑上那條白色大橋大概就需要用掉將近五、七分鐘,苔玲在心裡一遍一遍催促自己,“姜苔玲,快一點!再快一點!”把個雙腿使勁兒的搗。
美秀那丫頭又等不及了,催命似的電話又打過來。——“姜苔玲,我限你十分鐘之內趕到,否則咱倆就絕交!”
“別呀,我這兒飛奔着呢我!再多給幾分鐘吧!求求你了!”窩囊如苔玲,‘求求你’這樣的話好像不受控制的輕易就能吐出口。其實說出去之後她立即就會後悔,因爲每當那時她就感覺自己無形之中又矮了一截。
“我可沒時間聽你那些廢話,要來就快點,別讓我等到不耐煩!”.
“好咧!你就擎......”那句‘——好吧’沒來得及溜出口,苔玲猜想美秀應該從電話裡聽到了她結結實實落水的聲音,當然,還伴有淒厲的哀嚎。
她呀,情急之下揪着那老人家的後衣襟一起掉了下去。與其說是掉,不如說是被連帶着一起跳。當時,苔玲正往橋上跑呢,美秀正通過電話狠狠的訓斥着她呢,她那雙找事兒的眼睛的餘光可就瞥見了一出即將發生的悲劇——那位老人家爬上大橋的防護圍欄!要跳......跳河!!!
老人家還挺決絕,一點猶豫都沒有,連給她個驚喊出聲的機會都沒得,就那麼直不愣怔,義無反顧的往橋下跳去。
不行啊!她沒看見就算了,這會兒看的真真切切怎能不出手搭救。其實當時也來不及多想,她就下意識的伸出一隻手爪子一把薅住了老人家的後衣襟。
可是,她忽略了一個常識,也低估了自己的能力。老人家再不濟也得有一百多斤的體重,她那一隻小細胳膊就能把人家救下來了?那不是簡直癡人說夢嗎。結果,人沒救下不說,巨大的作用力之下,她自己還被連累着一起翻下橋掉河裡去了。
好在啊,好在,苔玲多少會點水。但絕非那種高手什麼的。小時候在繼母的孃家,她們那鄉下有條小河。其實河水不是很深,平素裡水位也就沒到大人的膝蓋處吧,但是一到夏天,有些大人們要在河裡洗澡就會把河牀的沙子挖走,在那裡形成一個很深的坑,相形之下,那裡的水位就格外深。
當時苔玲和一些幾乎同齡的小孩子們就喜歡在那個大坑裡練憋氣兒,就這樣跟着那些大孩子一來二去學會了個‘狗刨’。
要說起來,因爲這個狗刨苔玲可是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捱了老爸的揍。老爸不允許當時小小的她去玩水兒。這位父親生恐突發洪水把自己的女兒沖走又或者發生溺水事故要了女兒的小命。
那一次是用笤帚疙瘩打在苔玲的屁股上,打的可狠了,打得小苔玲三天都沒敢坐着。當時,那個村子裡的大人小孩一見到小苔玲就嘲笑她,陰陽怪氣的追在她周圍喊着,“打屁股!”、”打屁股!”
沒想到當年挨老爸一頓胖揍兒換來的這麼一點游水的技能竟然在今天救了自己一命。苔玲和老人家雙雙落水之後,那老人家不但不肯自救還拒絕別人施救,真是一心求死的架勢。
苔玲可來氣了,心想,“您這兒老頭兒忒不懂事!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兒胡鬧呢?再鬧下去,我的小命都陪着你搭進去了!”
說實話,當時當境苔玲可真是犯了難。她又不能扔下那老人家不管自己吭哧吭哧游上岸,那可不是見死不救那麼簡單了。——老人家若是真的在那晚在她眼前隕了命,那麼以後她的良心當怎樣自處?她在這個城市裡可怎麼混?她在這兒‘狗刨’界可怎麼混?
看着那位老人家最初在黝黑的夜晚冰冷的河水裡、她的眼前噗噗騰騰的一次又一次任性的倔強的拒絕她伸出的援手的時候的氣人樣子,苔玲真是生平第一次有點責怨她那去世多年的老爸了,“爹呀,當年您怎麼就沒能打得我再狠點,讓我連個‘狗刨’都沒能學會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我和老人家一起掉河裡,我直接先死過去,這樣我的良心上也好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