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聽見這話,眼眸微微一凝。
作爲天子,對科舉這方面的信息,他顯然要比方休瞭解的多得多。
而且,方休不止是勳貴,還是京畿之地鄉試的頭名,對科舉,他不可能一無所知。
既然如此,他還說出這樣的話,意味着什麼再明確不過了。
他看着方休,沉默。
許久之後,方纔緩緩開口:“繼續說下去。”
“是,陛下!”
話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也就沒有再收回去的可能了。
方休看着楚皇,咬了咬牙,躬身道:“陛下,臣以爲當今科舉弊端太多,已到了不得不革新的地步,比如,讀書人們熟讀四書五經,去不知稻穀爲何物,不知如何疏通河道。
不知錢糧幾何,不知......不知......”
方休一連說了許久,說的楚皇表情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時,方休方纔繼續道:“這樣的科舉選拔出的士子,或許有一顆爲百姓的熱忱之心,可是丟在地方几年以後呢?
怕是連這些熱忱之心都沒有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剩下什麼?
臣以爲,什麼都剩不下了!”
說到這裡,頓了頓,見楚皇沒有發怒,他才繼續道:“臣以爲倒不如革新科舉,使人才能夠進到朝廷,一方面培養他們的熱忱之心,另一方面加大御史的監察的力度。
這樣,陛下便會收穫更多的人才,而不是全天下的士子只知道之乎者也!”
楚皇聽到這裡,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良久,方纔道:“繼續。”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此時此刻,方休也不知道楚皇是怎麼想的,糾結了一會,繼續道:“陛下,臣以爲,革新科舉,必定會有阻力,但不可因爲這些阻力就放棄革新,就好像不可因噎廢食,不可諱疾忌醫。
地丁合一之策,剛開始士紳們也是全力反對,可是一旦成了既定的事實,他們就沒有一點兒辦法了!
臣以爲,這科舉革新也是一樣的!
但是方法策略要略微有些調整,這個很簡單,地丁合一之策是快刀斬亂麻,科舉革新則是要慢慢的進行,潛移默化的進行。
比如先單設女子科舉,讓全天下的人知道這科舉也是可以變得。
然後再分設科舉,進士科,醫科,數科,化科,物科皆可設爲科舉一科。”
楚皇聽到這裡,眉頭已經是緊緊的皺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如今的科舉有問題,對朝廷並沒有太多的好處,反而培養了許多用之無用的‘人才’。
可是......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尤其是對於皇權而已,進士科的存在鞏固了士紳的利益,何嘗又不是鞏固了皇權的利益。
方休說的這些,他每一個都懂,可是真要實行起來,倒的可不僅僅是士紳,還有皇室的權威。
方休顯然也明白這個。
當他看見楚皇的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以後,他忙不迭的躬身道:“臣只是提出一點兒小小的建議,若是陛下覺得不甚合適,臣以後絕不會再提!”
“哎......”
楚皇聽見這話,卻是嘆了口氣,緩緩開口:“朕活着的時間也沒有幾天了,女子科舉的事情,你若是想要辦就去吧。
至於科舉分科......往後再說。”
這話既沒有完全的否決,卻也沒有肯定。
方休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楚皇自己也不確定這科舉革新究竟會帶來什麼。
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這都是猶未可知的事情。
因此,楚皇纔會擺出這麼模棱兩可的態度。
楚皇悠悠的嘆了口氣,看着方休,開口道:“方休,此事,朕便不過問了,如何推行,如何實施,你可以與內閣三位閣老和禮部諸卿商議。”
方休聽見這話,深吸了一口其,瞬間感覺肩上多了許多的重擔。
深深的拜下,道:“臣領旨!”
“朕乏了,你下去吧......”
楚皇揉了揉眉頭,顯得有些疲憊。
方休見狀,也沒有再叨擾楚皇,而是拱手道:“臣告退!”
他離開暖閣以後,站在這養心殿,看着外面的碧藍的天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剛剛解決地丁合一的事,他又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也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哎......
其實,一開始,他真的只是想過混吃等死的日子,可是看見的越多,想的也就越多,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做到熟視無睹了。
更何況......
這楚國也就是這樣,他能玩的也都玩了,能看得也都看了。
接下來能做得也就是環遊世界了。
倒不如,在此之前,再爲楚國,或者說楚皇和楚國得百姓,多做一些事。
這科舉革新就是最爲重要的一環。
科舉革新成,以後不需他過問,楚國自然會走向正軌。
若是科舉革新不成......
那只是說明士紳、百姓、士子、皇帝達成了一個平衡,短時間之內不可能輕易被破壞。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再呆在這裡。
換句話說,他也就問心無愧了。
到時候說不定會離開這裡,去找那個冒險家查理,四處逛一逛,看一看風景。
畢竟,兩世爲人,他還從來沒有離開過這片土地。
方休嘆了口氣,目光之中重新出現了堅定之色,邁步走向了內閣。
內閣正殿內,三位閣老都在一個屋子。
屋子裡面自然也是裝了暖氣的。
除此之外,倒是和暖閣沒有什麼區別了。
畢竟是三位閣老處理奏章的地方,規格高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閣老們,新安候到了。”
方休站在正殿外,自然有人通報。
“新安候?快請進來。”
“是,大人!”
方休走進正殿,看着三位白髮蒼蒼的閣老,端端正正的站好,行了一禮。
“晚輩見過三位閣老。”
“......”
“......”
“......”
顏莊三人聽他這麼說,看他這副表現,一個個的全都是慌了。
這新安候是什麼人?
他們哪裡還不知道?
竟然能自稱晚輩,還這麼彬彬有禮,還見過三位閣老。
若說是沒有什麼事情,那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
“咳咳......”
顏莊表情嚴肅,看着方休,想了想,委婉的道:“新安候可是又遇上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