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不錯,兩人躺在屋頂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彎彎,一人手中拿了壺酒。
黎念舒服地靠在慕司宸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
“慕司宸。”
“嗯?”
“我想把雀嵐送走。”
慕司宸失笑:“不至於吧?就因爲他喜歡公主不喜歡你了?”
黎念無語,這個慕司宸,成天沒個正經。
“我知道你的意思,”慕司宸抓了縷黎唸的秀髮把玩,“皇上站在因爲長生有些癡狂了,雀嵐又是這樣的模樣,被發現了確實是個麻煩。”
“他……”黎念想起雀嵐,難得感嘆,“挺不容易的,現在雖然傻傻的,卻一切隨心,我不想讓他捲進來。”
“好,我想辦法讓他們離開這裡。”慕司宸摟着黎念,其實如果不是因爲他,黎念也不應該留在臨鄴城,她比雀嵐,被發現後麻煩只多不少。
冒這麼大險,就只是因爲他在這裡。
慕司宸摟着黎唸的動作不自覺緊了緊,像是要把她融進骨血一般。
黎念毫不客氣地掐了他一把,慕司宸疼得齜牙咧嘴:“幹什麼?”
“你說呢?想謀殺啊摟這麼緊?”黎念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慕司宸討好地摸摸她的頭,一邊無奈感嘆:“你也太沒情趣了。”
“你所謂的情趣就是把別人勒死?”
“阿黎~”
“慕司宸,”黎念背靠着慕司宸,聲音突然認真起來。
“嗯?”
“我,”黎念呡脣,一時之間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慕司宸也不着急,十分有耐心地等着。
黎念這人,向來說一半藏一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讓她的心門對他敞開一條縫隙,他很期待也很珍惜。
“你知道雀城嗎?”
慕司宸換了個姿勢讓黎念靠得舒服些,一邊低聲配合:“溫州雀城嗎?”
“嗯,小靈山腳下有個很有名的山莊,叫望梅山莊。”黎念頓了一下,仰頭喝了口酒,勾起一抹笑,“望梅山莊最有名的就是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踏雪尋梅。整個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慕司宸低頭看着黎念說話時低垂的眼簾:“踏雪尋梅,聽着就很漂亮。”
“是很漂亮,”黎念出神地看着手中的酒壺,喃喃,“可惜……莊主只有一個女兒,也沒來得及收徒弟,唯一的女兒卻不是個練武的料子,踏雪尋梅對內力身法要求頗高,莊主死後江湖再無踏雪尋梅的蹤跡。”
也沒人再記得曾經轟動一時的望梅山莊,曾經爲了這套劍法,多少人不遠千里拜師學藝,那時候的她也是被各種人討好寵着長大的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
慕司宸也想到這個了,一個人人尊崇的江湖高手,唯一的千金還不得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怪不得雀嵐說黎念一開始是挺活潑嬌縱的。
慕司宸握着她的手:“可是你還記得不是嗎?”
“是,我記得。”黎念有些自嘲地笑笑,“我當然是記得的。”
可是卻從來沒有用過。
深吸一口氣,又喝了口清酒,黎念才壓下心中的情緒,接着說:“有一天,雀城突然來了一羣人,就在小靈山腳下住下,抓了不少女孩,或威逼或利誘,那些女孩的家裡都同意讓人帶走,還不報官。”
“抓她們……幹嘛?”
“那時候的皇上爲了長生在各處徵集能人異士煉丹,煉的藥總要有人試。”
慕司宸眉頭一跳:“試藥?”
“一開始要求女子就行,他們也去過別的地方試藥,來到雀城的時候已經很成熟了。主要挑的都是和貴妃體質相似的女孩。”
黎念伸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素白纖細:“而我,恰恰符合所有條件。”
慕司宸有些不忍聽下去,接下來他都能想象,爲了讓黎念同意,那些人一定明裡暗裡做了很多手腳。
“那之後,望梅山莊的快樂日子戛然而止。從爹爹拒絕跟他們談條件之後,望梅山莊不斷有人來找麻煩,不斷有人在外面冤枉山莊。”
她現在還記得爹爹爲了這些事和孃親焦頭爛額唉聲嘆氣的日子。
一個一輩子只知道提升自己,只知道懲惡揚善的正直莊主,哪裡經歷過這麼骯髒又來勢洶洶的詆譭和污衊?
“但是即使這樣,爹爹依舊不同意。於是那之後孃親病了,很嚴重,爹爹遍尋良醫,無奈望梅山莊名聲已毀,諾大一個江湖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幫忙。”
黎念不自覺身體顫抖,她實在不明白,爲什麼流言可以在那麼快的時間裡毀了一個人,爲什麼人可以那麼快相信短短几天傳出去的事?
慕司宸心疼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撫摸她的背,無聲地安慰。
黎念笑笑:“這沒什麼,現在我早就不在意了。”
擡手想喝口酒,被慕司宸攔住:“真成酒鬼了?”
“就這一次。”
聲音軟糯,帶着明顯的沉重低落,慕司宸還是沒忍心,鬆開手。
黎念灌了一口酒,感覺頭有些昏沉,緩了緩接着說:“後來,爹爹也倒下了。他們就找到了我,只要我答應試藥,他們會給爹孃治病,會給山莊正名。”
嗤笑一聲,黎念搖搖晃晃地起來,慕司宸護着她別掉下去。
“你答應了。”
“我能不答應嗎?”黎念吼完,看着面前將自己籠罩的高大身影,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我答應了啊……”
帶着哭腔的尾音讓慕司宸心碎得不行,只能一遍遍安撫,他的小丫頭,原來也不容易。
“可是我都答應了,他們卻說話不算話!”黎念狠狠地將酒壺扔下去,一聲破碎的聲音後歸於平靜,黑夜中,連風都吹得格外小心。
“一百多條人命啊!一夜之間全都葬送火海,全部!”黎念握緊拳頭,目光裡恨意和殺氣幾乎要漫出來。
慕司宸毫不猶豫地抱住她微微顫抖的身體:“阿黎,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黎念冷笑,“不一定吧……”
“阿黎……”
“如果過去了,我這一百年生不如死地活着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