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方設備科研調查團在那艘航母上陸續有所發現, 因爲航母本身屬於廣州中山拆船公司,那邊也有一些海外船隻,而設備科研調查團動作又太大, 自然是有些風聲傳到了外面。
這種軍事相關的消息在國際上極其敏感,隨便海風一吹就吹過了太平洋, 美國和澳大利亞相關方面很快知道了中國人從那艘廢棄的航母中拆到了什麼,一時之間, 也是追悔莫及。
一時之間, 兩國互相指責,一方認爲已經委託對方拆船,結果對方竟然把這艘廢棄的航母再次轉讓,橫生枝節;一方則認爲,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這航母被中國人買去了,你們當時不是還笑話中國人傻?結果怎麼現在就換口風了?
再說我們的設備拆除過程也是按照你們的清單做的, 你們清單上漏掉了怪誰?
這國與國之間,看似比起人與人之間要莊重,但是真的涉及利益相關,人和人之間還看看情面含蓄一下, 但是國與國之間卻沒那麼多臉面可以講,彼此較真指責起來就是小孩子鬥嘴打架, 百無禁忌,毫不相讓。
大家互相指責一番,也沒辦法, 畢竟合同協議簽得毫無破綻, 當時他們也都知道這件事, 誰想到這中國拆船公司買了這麼一艘廢鋼材回去,竟然也能從裡面撿出寶來呢!
這個時候, 也沒辦法,只能安慰自己一句“反正是我們扔了不要的”,一邊這麼說,一邊粉飾太平,推卸下責任,也就只能罷了。
而國內專家們竟然從那艘廢棄航母上拆到了航母重要的幾項技術,這消息傳到一羣華人耳中,自然都互相打聽,說什麼的都有,不過這個時候大多變成了自豪,他們都不要的,我們撿回去了,現在知道後悔了吧,失算了吧。
對於這種沸沸揚揚的輿論,陸守儼是淡然處之,身邊同學全都在熱議着這筆大買賣,唯獨他,彷彿漠不關心的樣子,也有人問起來他的看法,他便說沒什麼看法。
初挽看着他這樣子,有些想笑,他也過於沉得住氣了,不聲不響促成了這麼一筆大買賣,外人面前就跟沒事人一樣。
不過私底下,他確實心情不錯,給陸老爺子打電話,詳細說了這邊的情況。
老爺子自然是心滿意足:“幹得好!”
老爺子平時對陸守儼是批評教育爲主,反正做什麼都先批評一番,不過這次竟然難得痛快誇獎了一番。
當然誇獎過後還是批評教育,教育他好好照顧初挽:“挽挽不容易,跟着你在外面,人不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對她不好,她受了委屈給誰說?”
陸守儼聽得無奈,苦笑了聲:“爸,她對美國不熟?她人生地不熟?爸你是不是對挽挽有什麼誤會?”
初挽從旁:“這些細節不重要,關鍵是你聽到老爺子說了,你要是對我不好,回去肯定得捱罵。”
陸老爺子:“對,反正聽挽挽的就沒錯了,有什麼不好就罵你,不罵你罵誰!”
掛上電話後,陸守儼眸中含笑,看着她道:“那我對你好嗎?”
被他這麼看着,她竟然有些臉紅,便含糊了一句:“勉強湊合吧。”
陸守儼:“你就是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孩。”
初挽愣了下,半響才嘟噥道:“你纔是呢!”
初挽很快把自己淘到的這件瓷器和羊皮紙都研究了一遍,她先請外交部的朋友幫自己翻譯了羊皮紙上的拉丁文,翻譯過後,卻發現這好像是彌撒經書。
對方也多少懂一些古董,給她提供了自己的想法,他認爲這是法國Beauvais大教堂用的彌撒經書,不過具體什麼價值,需要她自己再研究了。
初挽對西方歷史文化到底瞭解不多,也沒研究出所以然來,便乾脆拍了手稿的照片,給西蒙斯大學的一位教授,那是之前她在美國考古交流會議上認識的,是美國中世紀學會的執行董事,也是知名的手稿專家。
對方收到後,問了幾個問題,之後很有些激動地給她回了電話:“這張手稿應該是法國Beauvais使用過的彌撒經書。”
初挽聽着,詳細地問了問,這張手稿竟然能追溯到十三世紀,是源自於羅馬天主教崇拜。
初挽其實對這種國外宗教的物件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太多保留的想法,問了問,這樣一份經書,市場價大概在幾萬美金。
她對錢感興趣,便想着回頭送到拍賣會,乾脆賣出去掙錢好了,賣兩三萬美金的話,換成人民幣也十幾萬,算是爲國家換了外匯,拿到國內也很大一筆錢了。
初挽又研究了一番那中法結合的瓷器,這個上面圖案清晰,年代也不遠,倒是很容易就琢磨出來了。
這件法國瓷器上的女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杜芭莉夫人,這位杜芭莉夫人是法國國王路易十五的情婦,後來受國王牽連,最終跟着國王上了斷頭臺身首異處。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這瓷器的燒造風格明顯是中國清朝的,但是上面卻是法國路易十五的情婦。
那麼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測,路易十五爲了寵愛這位情婦,從遙遠的中國清朝訂製了一批瓷器,在那瓷器上燒造了自己情婦的畫像?
只是後來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這瓷盤漂洋過海,來到了美洲大陸,並在美國農婦的手中成爲一件日常家用的舊瓷器,最後終於有一天放到了農民集市上,帶着一身污垢成爲一家便宜舊貨賣出去。
初挽喜歡瓷,也喜歡這裡面的故事,耐人尋味的故事。
她便將這件瓷器小心地收集起來,想着回頭可以細細探索一下這個故事。
而眼下兩個孩子的生日到了,這是兩週歲的生日,陸守儼想好好辦。
他買了氣球和五顏六色的綵帶,要把家裡裝飾起來,當然也特意帶着孩子去買了新衣服,希同是帶着紅色領結的小西裝,夢錦自然是小公主裙,反正天氣也要暖和起來了,裙子也差不多可以穿了,自然是要把這嬌嬌軟軟的小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
兩個孩子高興得像過節一樣,一提起生日就興奮,陸建晨也回來了,特意給兩個孩子過生日的。
對此初挽誇讚:“建晨,你現在越來越懂事,有點當哥哥的樣子了。”
陸建晨怔了下,之後便咳起來,差點把口中的咖啡吐了。
陸守儼淡聲道:“你自己把桌子打掃打掃,不要給黃嫂添麻煩。”
陸建晨看了眼陸守儼,深吸口氣,忍着嗆咳:“好。”
一時陸建晨先換衣服去了,初挽好奇:“他這是怎麼了,別是有什麼氣管炎之類的?”
陸守儼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可能他想起點什麼往事。”
陸守儼:“我也隨便猜的,誰知道呢。”
初挽見此,也就道:“那我先去烤蛋糕了。”
陸守儼:“嗯,烤得好看點,多放幾個紅莓,夢錦喜歡這個。”
陸守儼看着自己妻子過去廚房,恰好自己侄子樓梯走下來。
他當然不會說,那句話是陸建晨終於學會了哄着初挽玩的時候,老爺子曾經對陸建晨說過的話。
其實陸建晨一直避免叫初挽七嬸,這裡頭有些微妙的情緒在。
陸建晨小時候和初挽關係就不錯,也是長大了才顯得疏遠的。
這一段他們兩個打打鬧鬧的,略顯親暱,很有兄妹感,陸守儼不想破壞什麼。
他對自己、對初挽都有信心,他對陸建晨也有這個最起碼的信任。
初挽小時候得到的親情很少,她現在這樣就挺好。
所以現在在陸建晨面前,他依然稱呼初挽爲挽挽,反正在國外,輩分什麼的先扔下吧。
不過當天晚上,淋漓盡致的時候,他突然在她耳邊問:“喜歡我嗎?”
初挽:“喜歡。”
陸守儼:“喜歡我什麼?”
初挽:“都喜歡。”
陸守儼:“最喜歡什麼?”
初挽:“大。”
陸守儼眸色轉深:“什麼大?”
初挽顫巍巍摟着他脖子:“哪兒都大,年紀大,且也大,都大,我都喜歡。”
陸守儼聲音很低,醇厚溫柔,有些哄着的意思:“年紀小不好嗎?”
他一直刻意吊着她,她受不了了,便委屈嘟噥:“年紀小的太嫩,毛毛躁躁的,一眼看透,有什麼意思!”
他這種早就修煉成精的,隨便一個眼神都是滋味,這樣才帶勁。
陸守儼聽得這話,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樣子,捧着她的臉,低聲道:“天天餵你,還跟吃不飽一樣。”
說着,到底放開剋制,滿足她。
**********
孩子過完生日,陸守儼開始了他的高級經理研究班的研究課題,他的學業還有三四個月,順利結束後就可以回國了。
說起來時間過得真快,初挽開始有些戀戀不捨了,她必須抓緊時間,把在美國該乾的事都幹了,也好爲以後打下基礎。
恰好這個時候,戴維鄭重地發來了邀請,初挽看到邀請函,也是意外。
她沒想到戴維竟然直接邀請她參加洛克菲爾德內部的古董選購會。
洛克菲爾德家族每年都要選購大量古董,這些古董來自各種拍賣會,當然也來自各大古董商,每隔幾個月,知名古董商都會將自己的選購圖冊送到洛克菲爾德家族的藝術辦公室供其選購。
洛克菲爾德家族藝術辦公室會派出最頂尖的藝術鑑賞大師來對各大古董商選送的藝術品進行品鑑評判,並最終擬定送到洛克菲爾德家族成員前的藝術品名單。
當然,藝術辦公室也會邀請一些知名藝術鑑賞家來把關,這次初挽便是以藝術鑑賞顧問的身份,出席這次的洛克菲爾德家族古董選購會。
這個工作自然也不是白乾,戴維給出了一份他們常規報價,給初挽的價格是按照最頂尖藝術鑑定師的價位來給的。
對於這個薪水,初挽沒得說,非常滿意,而滿意之外,當然更看重的是自身價值的增值,能夠爲洛克菲爾德家族藝術辦公室當藝術顧問,這本身就是一種認可。
當然,初挽也明白,戴維給出的這報價背後,其實是洛克菲爾德家族對她的認可。
這種認可是多方面的,不只是因爲上次的青銅器粉鏽事件,還因爲自己如今在考古界的聲名,以及在香港和瑞典都已經散播出去的古玩行家的名頭。
初挽如今的身價,哪怕是去洛克菲爾德藝術辦公室做顧問,倒也不至於自己多麼高攀了。
不過她到底是比較重視這次的機會,特意去買了幾件衣服,倒是不必多招搖,就是低調簡潔的女士小西裝,又把頭髮護理了下,給自己簡單化了妝。
這樣的打扮,哪怕是在國內,其實依然是低調的,到了美國,更是稀鬆平常,至於到了上流社會的古董鑑定會,那更是再儉樸簡潔不過了。
不過對於初挽來說,這也夠了。
準備好這些後,她驅車前往選購會。
********
初挽上輩子和洛克菲爾德家族的藝術辦公室打過交道,不過大家主要是生意關係,她曾經賣給洛克菲爾德家族幾件藏品,也曾經在拍賣會上和他們激烈角逐。
以藝術顧問的身份參加他們的家族藝術選購會,這還是第一次,這也讓她有機會窺探到這個世界第一收藏家族的運行機制。
選購會的地點在郊區的一棟別墅,外面看上去平淡無奇的別墅,待進去後,才發現別有洞天,猶如皇宮一般的巨大玻璃穹頂,裡面是巨大的暖房,園林噴泉穿插其中,在這嚴寒冬日裡,生生建造出一座世外桃源。
戴維先生的秘書帶着初挽穿過一道道華麗的走廊,走廊兩側全都是頂尖世界名畫,看上去應該都是正品。
初挽知道,光這條走廊的畫,估計就能買下美國一條街了。
他們終於來到了今天選購會的展廳,展廳佈置的卻很樸素簡潔,一水的深色模板顯得穩重典雅,與會人員無論男女幾乎全都是西裝革履,專業嚴肅。
初挽走進展廳的時候,很快就被注意到了,畢竟她一頭烏黑長髮垂肩,在這種頂尖古董選購會上,是很少見的。
她被戴維的秘書引領着,走到了她所在的位置上,是特別邀請藝術顧問的頭銜。
她剛一坐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洛克菲爾德家族的藏品就是美國最豐富的收藏,代表着美國最頂尖的審美,能和洛克菲爾德藝術辦公室沾邊的,都已經進入美國上流社會古董圈子了。
結果現在,一個這麼年輕默默不聞的東方女性突然坐在那把椅子上,這本身就很不尋常了。
之前藝術館粉鏽事件,顯然不好張揚,處理得神不知鬼不覺,在場不少人估計不知道。
這時候,戴維過來了,他見到初挽便笑了,熱情地寒暄了兩句,之後把初挽介紹給大家,可以聽得出,當他介紹初挽的時候,語氣中很有些自豪。
шшш✿ⓣⓣⓚⓐⓝ✿¢ o
他介紹過後,大家這才恍然。
在場的古董商,有一些是專精於亞洲古董的,而亞洲古董繞不開中國瓷器。
中國自解放後文物市場管制嚴格,彼此交流不多,大家對昔日中國瓷器的瞭解更多來自於昔年的琉璃廠,而提起昔年琉璃廠,最繞不開的一個人便是初老太爺了。
五十年前的許多事,就算在座的沒經歷過,但是聽中國瓷器逸聞,聽中國古玩風雲,也聽說過初老太爺的故事。
所以初挽在知情人的眼中,那也是名門之後家學淵源。
更何況,初挽香港之行一戰成名,歐洲瑞典名滿王室,這些大家都有所耳聞。
這位也才二十幾歲的年輕東方女子,承襲了家族的衣鉢,淵博學識足以讓人側目。
不過當然,在場也有人在用忌憚和打量的目光看着初挽。
初挽感覺到了,掃過場上,便看到了兩位眼熟的。
一位是H.F古董公司的總裁 William Fumagalli,H.F古董公司作爲美國最大的連鎖古董商,這次洛克菲爾德家族古董選購會,他們自然不會缺席。
另一位卻是哈邁。
這讓初挽有些意外。
哈邁前兩年把中國那麼一大批瓷器給賣出去,賺了大錢,沒想到他這樣的人,也堂而皇之擠入美國頂尖古董圈子了。
哈邁顯然也看到了初挽,他有些狐疑地看着初挽,好像不太確定的樣子,又彷彿不太信服,就那麼盯着一直看。
戴維感覺到了,便隨意和哈邁說了幾句話,言語中多少有提醒的意思,哈邁這才醒悟過來,忙收回了目光。
他作爲一家海底打撈公司的負責人,可以在拉斯維加斯賭場橫行無忌,但是來到這裡,自然要收斂了野氣,畢竟他也才勉強踏入這個圈子半隻腳而已。
初挽低頭,先看了看大致規則,應該是由各家古董商先到前面展覽臺配合大屏幕圖解來展示自家藏品,這個藏品高清拍攝,如果現場再有什麼問題,品鑑人員可以要求調取原件。
古董商展覽過後,洛克菲爾德藝術工作室和顧問團會各自發表自己的看法,一切發言將會記錄,之後工作室成員投票決定這件古董會不會成爲推薦名目。
初挽拿過今天的圖冊,將各家的古董都看了一遍,並快速地從中尋找着破綻和機會。
這是她打入美國古董上層社會的一個路子,既然這樣,她必須施展所學,通俗一點說就是露一手,讓所有的人心服口服,由此得到更多機會。
Www ¤тt kan ¤C○
她這麼慢條斯理地翻着,邊翻看着邊記住報價,大概瞭解這個場次各種古玩的行情,這麼翻着時,她翻到了其中一件,是H.F古董公司呈上來的。
赫然正是昔日她賣給史密斯先生的明宣德青花花紋碗。
這倒是也不奇怪,史密斯先生本身就是H.F公司的供貨商,史密斯先生費盡心思從自己這裡拿到了明宣德青花花紋碗,之後轉手加價賣給了H.F,倒也是正常流程。
如今這件的身價自然是和往日不同,竟然已經達到了十萬美金。
不過初挽對比了明宣德青花瓷的行情,這個報價依然收斂了,顯然對於年份拿不準,所以以這個價格投石問路。
初挽又翻了翻,還看到幾件不錯的,價格明顯低估了。
最後,她翻到了哈邁的古董推薦圖冊,看得出,裡面大多是清朝乾隆年間的瓷器,都是成套的,品相完好,這應該都是他沉船打撈出來的。
看來之前的拍賣會他還留了一些精品在手裡,待價而沽。
初挽細緻地看着他的藏品,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一件瓷器上,那是一件大清雍正豇豆紅釉萊菔瓶,通體素淨,品相完整,通體施了豇豆紅釉,上面點綴着天然綠斑,釉面光潔瑩潤。
初挽在看過圖片後,視線在“大清雍正豇豆紅”這幾個字停頓了幾秒。
這真是正要上房,就有人遞梯子,自己賣出去的明宣德青花花紋碗,她爲了職業品德,可以不收,但沒必要當場直接拆穿,所以這時候,拿這哈邁做筏子,那纔是最好不過的了。
當下她便拿了圖冊,直接問戴維:“亞歷克斯先生,如果有些藝術品本身就存在真僞瑕疵,是不是可以不必展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