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仲夏,4年大學的青春伴着綠皮火車,搖盪一夜,最終在終點站結束。
蘇念記得那時的她懷着忐忑,帶着小小的期冀,走出車站,在凌晨四點的北京拖着行李箱,跨過臺階又高又長的過街天橋,推門走進了天橋下的一家KFC店,她和大學舍友沈清夏約定在這裡碰面。
“念念,醒醒,我和正羽到了。”在火車上一夜沒怎麼睡的蘇念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沈清夏搖了搖蘇唸的胳膊。
“清夏,我好睏好累,好想躺牀上好好睡一覺。”被搖醒的蘇念揉着眼睛,無精打采。
“是呀,我都快困死了,我坐的那趟火車有大爺又是打呼又是磨牙的,沒睡好,念念你應該更難受,你的是硬座。”沈清夏一邊放行李箱,一邊哀聲抱怨。
三個人吃了早餐,杵着懵懵的腦袋,面對面坐着發呆,才早晨六點多鐘,時間過得可真是慢啊。
“怎麼樣了,都緩過來了沒?去對面車站辦公交卡吧。“沈清夏的男朋友周正宇起身,看了看兩個熊貓眼的女生。
“我還是好累啊,你們去吧,正宇你幫我辦嘛,我再歇一會。“沈清夏抓着周正宇的手腕撒嬌道。
“好,你再歇會。蘇念咱們去吧。“周正宇笑着說着便拿着證件往外走。
“好。“蘇念拿出身份證,跟着往外走去,有男朋友在身邊真好啊,蘇念心裡想着。
辦好公交卡,三人坐着公交車,心情像這車子似的,一顛一顛的,起起伏伏地往住處奔去。她們在網上提前找好了房子就在公司的旁邊,房子離公司很近,走路也只要十幾分鍾,但是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又是二環邊的小區,一間小小的朝北臥室,一個月不算水電費也要整整2000塊錢。
這2000塊錢還是蘇念和沈清夏講了老半天才和房東談下來的價格,對於剛大學畢業的她們來說,這就是天價。
收拾完房間,兩個人腦袋放空,渾渾噩噩的大字型躺在牀上,周正宇出去買吃的了,蘇念和沈清夏慢悠悠地聊着天。
“念念,你說咱們會在北京呆多久呀?能在這個房子裡呆多久呀?我這纔剛來一天就感覺好壓抑,唉,念念你說北京有多大?咱們能呆的下去嗎?反正只要你不走我肯定不會走,但是我感覺你會先辭職,先離開北京,我不知道我的感覺對不對?”沈清夏又接着散發她的惆悵話癆特質。
“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那麼遠,現在就是要過好每一天,而且咱們剛畢業,未來還不可知。況且我也不想想那麼多,想那麼多太累了。你知道嗎,這邊朝北望去能看到奧運塔哦,細細的高高的釘子塔,很漂亮。”蘇念現在滿心憧憬着未來,她只覺得北京很美,美得讓她在26層的小朝北臥室裡託着腮趴在飄窗上,一直淺笑着盯着望着那遠處渺茫的細細的高高的釘子塔,就像自己的未來雖說不得而知但又期望着美好。
“正宇晚上也要回學校了,研究生還要三年才能畢業,唉,我也要開始異地戀了呢。”沈清夏又開始無比惆悵道。
蘇念手指繞着頭髮,盯着天花板道:“哎呀,都在北京,休息的時候還是可以見面的。對了,你們的畢業旅行怎麼樣啊?看你們發了朋友圈去了好多地方。”
沈清夏撇嘴道:“唉,一個字,累挺!”
沈清夏和周正宇領完畢業證就去畢業旅遊了,和別的情侶畢業就分手不同,他們倆臨近畢業纔在一起,甜蜜膩死人。蘇念則是一直呆在學校,每天走過大學四年走過的小路,操場,去食堂把喜歡吃的吃了個遍,也許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念想着有些傷感道:“清夏,我昨天才離開的學校,但是感覺離開已經很久,好懷念咱們一起在操場一圈圈的談心散步,突然感覺很久遠。”
沈清夏伸手牽住蘇念道:“放心,咱們在北京也會有很多美好的記憶的。”
是啊,會有很多美好的記憶的。
那個時候大鐘寺旁邊還有一個金五星批發市場,同事推薦給她們,那裡的衣服比較便宜質量也還不錯,很適合這種剛畢業也沒有什麼存款的小白。入職前,蘇念和沈清夏一起騎着小黃車去買了兩套正裝,蘇念記得她們和老闆娘講了很久的價格,最後老闆娘每套300多塊錢就賣給了她們。當時的兩個小姑娘騎着自行車,熱火朝天的穿梭在北京的小巷。
兩個性格截然不同卻又彼此契合的女生,安靜的蘇念和火爆的沈清夏在2017年的夏天,有着彼此的小心思。
“念念,我覺得咱們經理好帥哦,在北京有車有房,年薪又高,眼睛還那麼深邃,太吸引人了,啊啊啊,不行了,太帥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他這個年齡應該結婚了吧,天啊,真帥!”沈清夏癱在臥室椅子上,雙手攥成小拳頭抵在下巴上,一臉迷戀。
“是挺好看的,但是我覺得咱們主管更好看。”蘇念又想到了那天午後,主管蘇景和帶着她和清夏熟悉公司業務時,蘇景和穿着白色的襯衫,深色的西褲搭配同色系的皮鞋,一絲不苟的頭髮,乾乾淨淨的臉龐,陽光打在他的身上,那一瞬間,蘇念覺得身邊的男子閃閃發光,很溫暖。是啊,一個成熟穩重陽光乾淨的男人,讓初入社會的蘇念第一眼就愛上了,是一種特別的、小心翼翼的感覺。
“主管啊,蘇景和,和你一個姓,真有緣哈。蘇景和好像是快30歲了哎,我今天聽辦公室同事說的,有點老哦。”剛入職一週多的沈清夏已然和同事打成一片,這是蘇念羨慕的,不像自己一直是沉靜慢熱的性子。
“那經理豈不是更老嗎?”蘇念喝着冰牛奶,打趣道。
沈清夏撅嘴道:“哎呀~經理那種成功男性,才35歲,一點也不老,才比我大12歲而已,一輪,哈哈哈哈……”
就這樣,蘇念和沈清夏開始了她們的北漂生活,兩個人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去上班,在同一家公司同一個崗位,就像她們在畢業時候說的那樣一輩子也不要分開。在陌生的城市有彼此陪伴的朋友,讓蘇念感覺無比幸運。
她們工作日上着班,一週休息兩天,休息的時候,坐4號線去了心儀很久的圓明園和頤和園,夏日的酷熱難耐時刻沸騰着年輕跳躍的心臟,北京很大,夏天很熱,還不下雨,這讓出生在南方的蘇念很不適應卻又感覺無比新奇。那時一有時間,她們便騎着自行車去後海,去南鑼鼓巷,一切彷彿都在很美好的發生着,醞釀着,平淡卻滿心歡喜。
蘇念和沈清夏努力爲着心裡各自小小的夢想奮鬥着,然而瞬息萬變,難題還是出現了。
客廳,蘇念和沈清夏,還有她們的女房東,三面相覷。
房東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肚腩挺得老高,趾高氣揚地說道:“哎怎麼着啊,天天下班做飯,天天下班做飯!這得浪費多少水電啊!啊?我給你們說啊,我這2000的價格你們絕對找不着第二家,還是月付!我現在覺得虧死了,要想下個月繼續住,2700一個月!”
沈清夏瞬間暴怒:“哎不是,大姐!天天下班做飯怎麼了!況且,我們也沒有天天做。你讓我們每個月水電費一人交100,我們怎麼就不能做飯了!我們這才住了一個月不到,就給我們漲700,沒有這樣的!”
女房東一臉橫肉亂顫,張着大嘴吼道:“不愛住現在就走,我租給別人照樣2700一個月,這是市場價!”
蘇念面色微冷,沉聲道:“大姐,我們不做飯了,你看可不可以下個月不給我們漲價。我們剛畢業來北京不到一個月,花銷很大,現在確實支付不起2700一個月。”
房東面色稍微緩和,撇嘴道:“我也知道你們小姑娘剛畢業的,但是我也得生活對不對,你不能讓我賠錢啊!誰都不容易。”
賠錢?爲什麼會賠錢?蘇念擡眼,目色冷涼,想着當時她怎麼也不肯拿出房產證,如果是房東本人,不管她以多少錢租出去都是賺錢的買賣,蘇念當下明白過來。
沈清夏扯着蘇唸的胳膊,想把她拉走,不想繼續在客廳裡和女房東討論。
蘇念伸手推下沈清夏扯着她胳膊的手,面朝房東,冷嘲道:“好一個二手房東!”
女房東瞬間癟下來:“你…,你你…我只是…那個…我就是二手房東怎麼了!”
二手房東?沈清夏瞬間暴跳到女房東面前,食指指着女房東肉肉的大鼻子道:“好啊,你個大騙子!當時信誓旦旦說的好好的,這是你的房子!還說什麼你不是二手房東,我們那麼相信你,你倒是騙得心安理得啊!還要給我們漲價!真噁心,姑奶奶我還不想在這裡住了呢!省得每天看你的臭臉,噁心巴拉的!”
女房東又被沈清夏激怒了,起身站在沙發上剛好和沈清夏個頭持平,指着沈清夏的腦門道:“你個小姑娘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臭嘴!”
“說誰嘴臭呢!啊?你個女騙子!”沈清夏叉着腰怒道。
蘇念把沈清夏拉到自己身後,阻止她們繼續吵下去,沉靜地望向女房東道:“我們會搬走,但是我們交了一個月的房租,現在還有6天才到一個月,6天后我們會搬走。”說完拉着沈清夏回到了那個能望見細細的高高的釘子塔的26層朝北小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