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毅好歹是皇子，再不受待見，那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旁人總是會忌憚着的。就算這些事被證實都是他做的，那些仇視蕭毅的，也不會真的立刻動手。他們至多會加以構陷，讓蕭毅在楚帝的面前失了面子罷了。
但是，小七就不一樣了。
這些罪名，讓她死上一百次都足夠了。
她不過是個奴籍，前後害死了這麼多人，真的糾察起來，莫說旁人，就那蕭院判就是頭一號不能惹的。
蕭院判的權柄通天，宮內宮外的人，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這樣的人，不管是權力還是地位都很高的，與小七簡直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倘若小七害死蕭姬的罪名坐實，那麼，蕭院判第一個會處置了她。不管是從楚例，還是私情上，小七都是要被處死的。就算蕭毅再想護着她，也是不可能的。
小七願意承擔下罪名是好事，成爲蕭毅的‘藉口’也能爲蕭毅擋下不少麻煩，但是，她此行去京都城，可就是必死無疑了。
她，就真的一點都不怕死嗎？
“奴婢當然怕死了。”小七笑了笑：“但是，爲了大王，奴婢是願意的。”
“就爲了你拯救天下蒼生的理想？你就連死都不怕了？”
小七給太后的理由，讓她無法信服。
這理想，對於執政者來說，還算是崇高，可是小七不過是一個平民的女子，在端國，也只是奴籍，她若是沒有一己私慾，實在是太不現實了。
與其聽信她天下太平的豪言壯語，太后更相信，她是想爲自己圖謀一些什麼。
小七點了點頭，又搖頭：“也不全是的。”
“哦？”
“太后娘娘知道奴婢的，一朝家人被屠殺，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過去的那些，對奴婢而言是十分模糊的，奴婢想幫助大王，是想爲了更多人能不像奴婢這樣悲慘，能裹上安穩幸福的簡單的生活的。奴婢相信，大王能做到這點，這是奴婢幫助大王的理由。但是，奴婢爲大王死，卻不只是因爲這個。”
她頓了頓，輕聲說：“奴婢爲人，很是簡單。對奴婢好的，奴婢都將那人視作家人。素練在牢中救下了奴婢一命，奴婢便將素練當成自己的親生妹妹，沒有她，奴婢早已慘死化作包穀了，所以，奴婢願爲素練做任何事。”
“淳于嬤嬤幫了奴婢。當時在楓天閣，奴婢被分配到了四壁透風的柴房居住，險些被凍死，是淳于嬤嬤不顧美姬娘娘故意刁難，將奴婢安排在了奴房之中，給了奴婢一個吃飽穿暖的機會。而後，奴婢做事許多地方不符合宮中規矩，她都時時在旁教導，恐奴婢一時得意，害了自己。還有坤靈殿的師父範弦，她在奴婢飢寒交迫的時候，願意留下些飯食給奴婢，還教導奴婢如何釀酒。他們就像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也願意爲他們付出一切。”
小七紅着眼睛：“於奴婢而言，大王也是一樣的。楓天閣的奴籍，屢次受侍衛的欺凌，敢怒不敢言，甚至逼死了人命，美姬娘娘也未曾過問，久而久之，奴籍受辱，苦不堪言。奴婢當時膽大，傷了侍衛，是大王願意公允決斷，而不單單僅憑身份，就判了奴婢死罪。他不僅懲治了侍衛，還爲奴所的奴籍做主，奴婢便也斗膽，將大王當成自己的家人了……”
“既然是奴婢銘感於心的人，奴婢都會誓死守護。如今，奴婢爲大王做事，便更知道，大王此番去京都城，表面上是受賞，實則是有性命之憂的。奴婢受了大王的恩惠，怎麼能不爲大王考慮呢。大王是明主，奴婢此番走過端國上下，所見所聞，都足以證明，奴婢沒有看錯人。若是大王出事，那可就是千萬條性命的人了。於私慾公，奴婢都不能苟且偷生。”
太后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小七的說法。
其實，這只是一部分的理由，更多的，是小七看到了美姬的下場，知道在太后身邊做一個諜者是不明智的舉動。
美姬的野心，不斷膨脹，太后始終容忍，直到她沒有了價值，太后便着手處置了，沒有半分感念美姬之前爲端國做的。
且不說這是否是美姬應得的，這諜者的身份，於太后來說，就是可有可無的，隨便哪個人都能坐上這位置，只要是能爲他們辦事，那就是有用的諜者。而那些暴露的，背叛的，做錯事的，阻礙了行動的，都是廢子，也是隨時可以丟棄的。
小七想要長久地生活下去，斷不能進入這個組織，做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這不僅會限制她以後的各種行動，還很有可能被人淘汰，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她缺少的，是一個可以長久存在的身份，一個，非她不可的位置。
上一世的經歷告訴小七，只有被需要了，纔會安全。
所以，這個險她必須去冒。
……
“這件事你如何看啊。”
小七走後，太后轉而問向曹探。
與小七對話很是傷神，太后原本的好心情，都變得有些沉重了。看着面前寫下的‘靜’字，太后自己首先不安靜了，她將那字收起來，直接壓在了硯臺之下。
“太后娘娘心中已經有了打算，還來問奴婢做什麼呢。”曹探將那字又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收在太后藏字的盒子之中。
那裡面裝着的，都是太后這個詩聖特有的墨寶，一字千金，可不能隨便丟棄了。
“你這老滑頭，當初決定收她的是你，現在人家拒絕了，你反倒將我推到前面去了。”
太后並沒有生氣，只是嗔怪道。
曹探轉過身來，走到太后的身邊，輕聲說：“奴婢還是堅持己見，這小七，悟性極高，是個可塑之才。青竹大人也是這般認爲，若是假以時日，仔細栽培，她定能成爲青雲社裡頂樑柱一樣的人物，爲太后娘娘所用。”
“可是，人家不願啊。”
太后輕嘆了一口氣。
“不願，才更加說明了，奴婢和青竹大人的判斷是正確的。”曹探說：“常人得到了娘娘的機會，定然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可是她沒有被衝昏頭腦，可見不是如美姬那般貪圖蠅頭小利的人。格局大的孩子，定然不是等閒之輩。既然是明珠，那就不急於將她加工成一件普通的飾品，留作他用，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