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端王不一樣。他是經歷過人生大起大落的，最難過的時候，他甚至連一個平民家的兒子都不如，處處遭人逼迫，時時受人追殺，便是睡覺，都要時刻警醒，生怕湘人將他抓了去，到了湘國做質子。”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經理，讓蕭毅成了和其他皇子都不一樣的皇子，他知道人間疾苦，看過戰場上的悲壯，也體會過百姓的水深火熱。只有經歷了這些，他才能站在百姓的角度上，爲百姓謀取更多的利益，也才能站在百姓的角度上，去思考一個國家的發展。不管是在太學，還是現在，不管他經歷了什麼，遇到了什麼，他都保持着自我。這是很難能可貴的。我將他當成知己，也是如此。”
龍杉對於蕭毅，是絲毫不避諱自己的態度的。
他是真的欣賞蕭毅，想來，就算對面是龐美人，是德妃，他也一樣會宣之於口，絕對不會有絲毫掩飾的。
“端王對於大人而言，何嘗不是一個危險的存在呢，大人都能如此，又何必強求龍小將軍？”
龍杉一愣，這才明白，小七問及蕭毅和自己的關係之時的目的。
“大人的意思，小七明白。我本是個不祥之身，原也不應該和任何人做朋友的。但是，是我的朋友，我便一定會捨命守護。不僅僅是龍小將軍，還包括大人您。”
“還包括我？”
龍杉有些聽不懂了。
“大人如今冒着家族的風險，幫助大王調查私礦一事，作爲大王、信任的人，又怎麼會讓龍家真的受到牽連呢？大人的擔心，我明白，但是，我可以向大人保證，不管怎樣，都不會讓龍家遭到任何的劫難，龍家的每一個人，我都會誓死守護。”
“你？誓死守護龍家？”
龍杉覺得，小七實在有些誇張了。
他自認爲，龍家和小七的交集，不過是幾日的交情，就算龍家是無條件支持蕭毅的，也不至於讓小七說出這樣的保證來。
龍杉知道，小七這個女孩子是十分謹慎妥帖的，她能出言保證，就說明她是發了誓一定會做到的。
可是，她又爲什麼對龍家另眼相待呢。
“不知道爲什麼，與旁人交流，我並不覺得，只有你，與你說了這許多，我這心底裡，卻總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龍杉覺得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彷彿眼前的人與他早已熟稔多年，可是，明明，他才認識小七不過幾日。
小七說了這許多奇怪的話，他原本應該當成玩笑來看的，可是不知怎的，她說什麼，他便會信什麼。哪怕這些話，都經不起推敲，都讓人覺得十分荒謬。
“哪裡來的絕對無恙的家族呢，就算是京都城根深蒂固的世家，他們也會擔心自己的家族會不會走向末路。龍家，從我父親這一代開始，不斷髮揚光大，到了我們兄弟六人，還算是爭氣，將這份榮耀延續了下來。比起南宮府，比起烏家，雖然地位官職差不多，卻都是差上一大截的。”
說起龍家在朝中的地位，龍杉的內心是悲觀的。
龍家現下雖然佔據了半壁江山，但是，到底還是個歷史不算悠久的家族，一沒有在朝中站穩腳跟，二沒有在楚國上下開枝散葉。
勝利了就是功勳，失敗了，會成爲污點。武將世家就是有這樣的弊端的。
“父親是太尉不錯，也有了許多戰功，可是他不喜歡周旋官場，在朝中，真正與父親交心的人，沒有幾個。可以說，父親從來都沒有想過，在朝中結交自己的人脈，在關鍵時刻，能爲被自己說上一些話的那種人物。”
龍杉語氣間，透着濃重的擔憂。
“在朝中，根本就是不論職位高低的，他們看重的，都是人脈。就連聖上，在做出決策的時候，也主要看着，朝中能有多少人支持，做出的國策，會不會得到認可，執行起來會不會困難。可是這些，父親都從未在乎。到了我們兄弟這一代，大家也漸漸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是骨子裡帶來的氣質，是不允許我們與旁人諂媚的，雖然情況上比父親好一些，但是，說是真的廣交朋友，得到了多少世家的認可，也是不可能的。”
“長此以往，龍家的地位怕是也要被撼動的。”龍杉嘆了口氣：“雖然這些都是命數，不過，就像父親所說的那樣，在其位，就要謀其政，謀其政就要體民情，只要大楚的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龍家怎麼樣，倒也是無所謂的。”
小七覺得，說這話的時候，龍杉整個人都是熠熠生輝的。
這是龍家的家訓，也是龍家兄弟們始終堅持的信念。
雖然上一世，龍家落難，所有人都置之不理，一味旁觀，但是，龍家做了對的事，即便得到了不好的結果，又有什麼呢。
上一世的怨念，讓小七許多時候，總是被噩夢纏身。
她不想讓龍家再出事，不想讓龍家的善良遭到踐踏。
她始終陷入這份執念，那就是，一定要保護龍家的安全，讓龍家可以安穩地活下去。
可是，被龍杉這番話提醒，小七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件事也沒有她想的那麼單純。
沒有蕭瑞，龍家也未必能夠繁盛到最後，畢竟，大家都不會喜歡一個不懂得變通的家族，留在京都城裡和他們唱反調。
龍家現下是有軍功在身的，他們不敢說什麼，可是一旦龍家遭難，他們還是舉雙手贊成的，到那時，是人是鬼才會真的顯現出來。
小七從前不喜歡三哥哥的死板，總覺得他老氣橫秋的，和自己說不到一起去，於是在六位哥哥中，她和龍杉的交流是最少的。
這幾日的遭遇，讓小七能認真地和龍杉接觸，她發現，比起四哥哥的灑脫，五哥哥的蠻力，六哥哥沉默寡言，三哥的死氣沉沉，反而是最讓人感到穩妥的。
龍家上下，只有龍杉，是一個喜歡思索的人。
這一次，他的腿傷成全了他在朝中爲官的機會。
想來，父親也是考慮着，以龍杉的個性，他是非常適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