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徹山間,吵得我不得安寧,身體裡的煩躁不由得升起。我向來是個安靜的女生,這樣嘈雜的環境會讓我手足無措。本來我是想要避開的,但是今天,我避無可避。因爲,今天是我的升學宴,我,是主角。
在我們農村,擺喜酒都是在自己家裡的,很少有人家會去城裡的酒店,消費太高。在自己家裡,又熱鬧又不拘束,一舉兩得。所以今天,我家也不例外。
坐在二樓我的房間的陽臺上,看見樓下來來往往喝喜酒的人羣,我心裡突然有些自嘲。呵呵,原來我想要的結果居然是這樣:遠離家鄉,赴外求學。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他,會不會有一絲的高興呢?爲我考上大學而驕傲?驕傲他的小然然終於沒有讓他失望?不,不會的,他只會慶幸,慶幸他終於可以擺脫我這個纏人的大麻煩,慶幸他終於可以無所顧忌的和他心愛的女人在一起。傷了,痛了,不過沒關係,痛過之後就不會再痛了,有的只會是一顆冷漠的心。
“然然,快下樓來,親戚們都在等你敬酒呢,快下來,聽話。”老媽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將我從那痛苦不堪的回憶里拉回來,避過了一次淚水的決堤。
我,就是老媽口中的然然,本名王紫然,今年十八週歲不到,省重點高中畢業,兩個月前考上了國內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聖櫻學院”,即將進入中文系。這在我們這種小山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新聞,村裡十幾年都出不了一個名牌大學生。這不,全村都炸開了鍋,跑着趕着來祝賀。無論他們是虛情還是假意,我這個主角總歸是不能失了禮數的。
“知道了媽,我這就下去。”整理好我的心情,快步的下樓,周旋在各樣的人羣中。
“紫然啊,你真是了不起啊,竟然能考上聖櫻,真是我們全村的驕傲啊!”
“是啊是啊,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客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恭賀着,我嘴裡卻只能冒出兩個字“謝謝”,一晚上說了不下五百遍,連嘴角都快要抽筋了。
等待酒席結束,已經是八九點了,再幫爸媽弄下衛生,就進入了凌晨。我趕忙洗個澡,準備上樓睡覺。當我穿好浴衣,站在窗前擦拭我溼漉漉的頭髮的時候,外面居然下起了小雨,一陣陣的風透過紗窗吹進房間,撲打在我的臉上,讓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看來連老天都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想用一場細雨來喚回我的理智,或者說,這本就是一場同情的淚,來提醒我那殘酷已成了事實,讓我徹底的明白之前我做的一切是多麼的幼稚?呵,我冷笑着自己。王紫然啊王紫然,難道如此的傷痛還不能讓你忘記他麼?沒關係,再過幾天你不就要走了,不是麼?去清海市完成你的學業,去追尋你的夢想。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徹底的忘記他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我在心裡默默的告訴自己。
雖是八月底的天氣,但是那涼風仍舊讓我攏緊了浴袍。我趕緊吹乾了頭髮,上牀睡覺。可是怎麼也睡不着,腦子裡總是浮現那張俊顏,那張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愛不起,卻恨之入骨的俊俏臉龐。
灼熱的淚滑落在枕頭上,思緒漸漸的回到了六年前……
“紫然,從今天起,你就是初一的學生了,要住校了,洗衣服打水都要你自己來,我們不能幫你了。不過爺爺今天帶你去一個叔叔家,他呢是爺爺的朋友,希望他以後可以稍微照顧你一下。他家還有個小哥哥,只比你大兩歲,也在你們學校上學,以後你有什麼學習上不懂的可以去問他,他學習成績很好的。”由於爸媽在外地打工,於是就由爺爺帶着我去離家幾十裡的鎮上去學,我們將行李放在宿舍,就去了他的朋友家。
“呦,老大哥,你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按下門鈴後,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個頭不高,但是很瘦,看上去不像什麼好人。當然,這樣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他看到爺爺,眼裡有些驚訝,貌似他們真的是好久沒見了。
“阿左,好久不見了,近些年賭技有進步麼?”爺爺的臉上笑開了花,沒想到他還能認出自己。想當年兩人在賭場裡混的時候,那感情真的比親兄弟還親。一晃十幾年過去了,聽說他開了間大賭場,自己的孫女也這麼大了。
“呵呵,老大哥看你說的,來來,快請進。”在左叔叔的邀請下,我們進了他家。那房子雖不是頂級的豪華,但也算得上是大宅子了,根本不是我們村裡能比得上的。我滿懷好奇的看着周圍的一切,感覺所有的東西都是那麼的新鮮。
“這就是你孫女吧,都這麼大了啊?”左叔叔打量了我一下,問着爺爺,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他的眼神讓我有點接受不了,就像是在看着獵物一般。
“是啊,要上初中了,今年12歲,還跟你家的兒子在一個學校呢。以後就住在學校裡了,雖說不是什麼千金小姐,但是我們終究不怎麼放心,所以有空的時候,還請你照顧下。”
“哎呦,你看你說的哪裡的話,既然在我們附近,那肯定是要照顧的,放心好了。等會玄昊要回來了,你們可以認識下,以後你可以多找找他,有什麼需要的話。”左叔叔一邊看着我一邊說。
“好的,謝謝左叔叔。”我雖是農村的女孩,但是禮貌還是懂的。
“爸,家裡來客人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耳朵,只見一個長相十分清秀的男孩走了進來,如沐春風,一頭淡黃色的頭髮在風中飛舞,皮膚很白,都可以跟女生媲美了,一雙大大的眼睛閃着矍鑠的光,那飛翹45度的睫毛更是顯示出他五官的精緻。讓我情不自禁的愣住了,我知道,十二歲的女孩,情竇初開了。由於爸媽常年不在身邊,什麼事我都要自己學着做,自然就比同齡的孩子要早熟,所以,有這樣的情感,我並不感到意外。也許就是在那第一眼的淪陷中,便註定了我的結局。我想,要是我早知道我與他的結果,也許就不會像飛蛾般的撲火,害的自己傷痕累累,身心俱疲。
“來,玄昊,這位是王伯伯,那是他的孫女,紫然。”他父親幫我們做着介紹。
“你們好。”這樣有禮貌的男孩,在我心裡的印象又深了。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讓我那像小鹿亂撞的心又是一陣狂跳。我心裡覺得他是不討厭我的,要不然他不會給我那天使般的笑容,這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是有希望的?小小的心裡美滋滋的。
當天晚上,爺爺就回家了,留我一人住在左叔叔家,第二天再回學校參加入學考試。很巧的是,那晚左叔叔夫婦兩人有事出門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家裡。
“紫然,睡了麼?”門外響起了一串清脆的敲門聲,那他那有磁性的聲音,讓我條件反射似的從牀上跳起來,快速走至門邊。
“還沒呢?有事嗎?”我拼命的忍住心中想要立馬開門的衝動,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的緊張和顫抖。
“哦,也沒什麼大事,我在看電影,來問下你要不要一起看。”
“恩,好的,那我穿下衣服,馬上就來,你等我哦。”聽了玄昊的話,我急急忙忙的跑到牀邊換下睡衣,拉開了門。
只見他斜靠在門邊,深情慵懶,剛吹乾的頭髮發出淡淡的清香,讓我心神舒暢。他自上而下的細細打量着我,我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一顆小小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着,感覺稍微控制不好,它就要蹦出來似的。緊張,緊張,還是緊張。
“怎麼了,房間裡很熱麼?臉這麼紅?怎麼沒有開空調?”玄昊擡起他那嫩白的手,撫在我的臉上,濃濃的眉毛蹙在了一起,貌似有些不悅。
“沒,沒有,不是說看電影麼?走吧。”我拉下他的手,收拾好自己慌亂的心情。
兩人蹬蹬的走上樓,坐在他的牀上,看着超大液晶屏幕上的《柯南劇場版》,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很配呢?我最喜歡的動漫就是柯南了,而他,恰好也喜歡。
“啊!”電視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很恐怖的場景,鮮血淋漓,我不自覺的大叫一聲,鬼使神差的撲到了玄昊的懷裡,緊緊的抱着他,一動不動。
“怎麼了?只是電視而已,不用害怕的。”他嘴裡雖說是沒啥可怕的,但是仍舊是輕拍着我的後背,減輕我的恐懼感,也將我固定在了他的懷中。有那麼一刻,我好希望自己可以永遠沉醉在他的懷抱裡,但是畢竟不是我這樣的年齡。我從他懷裡起身,難掩尷尬的怕怕胸脯,嘴裡還嘀咕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那就靠在我身邊看吧,這樣就不會怕了。”他指指他的肩膀,示意我靠過去。
我就像着了魔一樣,慢慢的挪到他的身邊,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當時我的世界,是多麼的美好。漸漸地,我進入了夢鄉,連夢都是甜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自己的房間的,只是感覺好像有東西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碰了一下,還給我蓋上了被子。
等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玄昊已經去上學了,他已是初三畢業班的學生了,即將面臨中考,所以比我們這些新生還要早上學。我吃好他媽媽做的早餐,便去往學校了。心裡滿是期待,希望在學校裡能夠再次見到他,可以看見他那俊秀的容顏。
也許所有關於我們的記得都抵不過將來的忘記,可是我想,有些人刻在心裡,會是一輩子的事,會一直記得,一直。哪怕以後愛已逝,或是變成了恨,當初的那種感覺還是會在你的不經意間,涌進你的腦海,從你封鎖的記憶裡浮出,轉變成青澀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