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龜並不怕生人,四平八穩地走了步,在桌子的邊緣處停下來,然後探頭探腦將每個人看了一遍。孫玉華看到,像報紙上描繪的一樣,龜殼飽經滄桑,數道裂紋清晰可見,龜的頭部爲淡黃色,有少量不規則黑點,頂部則有大塊鱗片。眼睛很大,口緣長達眼睛後部,背甲與腹甲均爲淡黃色,背甲前後緣呈鋸齒狀……孫玉華馬上掏出圈尺,對它進行了丈量。老**部伸開後身長32釐米,背殼長23釐米,寬15釐米,高7釐米。

“孫所長,怎麼樣?是隻老龜吧?”宋一鳴將老龜拿回到桌子中央,忐忑不安地問道。

孫玉華伸出手來,在凸凹不平的龜背上輕輕地撫摸了幾下,輕輕地點着頭說:“不錯,是隻老龜,根據我的判斷,龜齡應該在三四百年之間。”

宋一鳴喜出望外地鼓起掌來,說:“好啊,好啊,真是神貴鄉的寶貝啊!”

趙來谷分管所裡的鑽探部,只對發掘現場感興趣,便馬上問道:“宋書記,這龜是在哪兒發現的?是誰發現的?”

“龜山上的神龜泉裡啊,我知道你們要刨根問底,要去現場,早讓發現它的劉老漢在那裡等着了。”宋一鳴自鳴得意地說。

宋一鳴安排公辦人員將老龜放進大盆裡,端回到他的辦公室,便帶着一行人下了樓。兩部車子先後駛出政府大院,向村西方向開去。神貴鄉的村村通公路還沒有實現,除了塵土飛揚的沙土路,就是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他們一路顛簸,老牛拉破車一樣開到了龜山腳下。說是腳下,其實還離山根幾百米就沒有路了,宋一鳴走了幾步,轉身對蘇利民和趙來谷說,你們看看,這座山像什麼?蘇利民和趙來谷不約而同地停下步子,眯着眼往山上望去。像龜,龜山嘛,顧名思義像龜,趙來谷說。像,果然像,你看有頭有尾的,蘇利民附和道。

此時的天際晴朗極了,碧空如洗,彩蝶飛舞,習習微風涼爽可人。不遠處的龜山格外青翠,古鬆野花一目瞭然,太陽正要落山,懸掛在龜山的脊背之處,就像一枚光彩奪目的紅寶石。

由於剛剛下過暴雨,山下的小溝裡淌着汩汩清流,孫玉華蹲下身來,洗了把臉,提提精神。宋一鳴對蘇利民他們介紹說,孫所長當年下鄉的時候,這裡常年流水不斷,河裡溝裡都有魚,村裡誰家生了孩子,都來這裡摸些鯽魚回家熬湯催奶。孫所長房東戴春玟的丈夫張富財大腦炎後遺症,是個傻子,戴春玟生孩子的時候,就是你們孫所長親自到河溝裡摸的鯽魚。再往前說,清朝初年的時候吧,這裡還是一片溼地,到處都有烏龜爬行呢,是名副其實的烏龜之鄉!唉,可惜現在不行了,乾旱啊,一年都下不了幾場雨。

一行人走到山根,便聽到了山上有時斷時續的羊叫聲傳來,宋一鳴解釋說,發現老龜的劉老漢以放羊爲生,他就是上山放羊的時候在神龜泉裡發現這隻老龜的。龜山上根本就沒有路,一場暴雨在山樑上衝刷出一道道水溝,就像裸露出縱橫交錯的老樹根。蘇利民和趙來谷一左一右地攙扶着孫玉華,步履蹣跚地踩着老樹根向山上爬去。

羊叫聲越來越近,神龜廟出現在人們的面前。大家看到,神龜廟已經是殘桓斷壁,屋檐屋脊上都長滿了荒草,甚是淒涼。劉老漢蹲坐在一根廟柱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袋,一羣或白或黑的羊東一隻西一隻地低頭吃草,旁若無人。

“老大哥,你還認識我吧?我是孫玉華啊。”孫玉華第一個走到劉老漢的跟前,打招呼說。

劉老漢六十歲出頭,看上去像七八十歲,已經是老眼昏花,駝背彎腰。當年他與孫玉華在一個生產隊,農業學大寨的時候,是神貴公社開山劈嶺造梯田突擊隊的隊長。光陰似箭,歲月蹉跎而無情,現在,孫玉華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他當年的英姿了。

“記得,記得,這不,你還戴着那副眼鏡嘛。”劉老漢在廟柱上磕空了煙鍋,又擡手抹着眼角的眼屎,說,“你走了快三十年了吧?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

宋一鳴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遞給孫玉華和劉老漢,又逐一點上,說:“龜,老龜啊,不是你發現的嗎?老大哥啊,這下你可爲神貴鄉立了大功了!”

孫玉華嗜煙如命,可是他老咳嗽,抽了幾口就掐滅了,他走到神龜泉旁邊,看着泉眼,問:“老大哥,你就是在這裡面發現的老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