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染就這麼靜靜地坐着，開始時想的事情天馬行空，從暖暖的事情一直到何夢思的眼神，再到蕭慶安臨死前的囑託，越想越覺得身心俱疲，爲什麼一個人要活的這麼辛苦？
如果不是爲了蕭北寒，她何必要回來呢？到現在越陷越深，一不小心怕是自己的命都要玩進去了。
再後來，她什麼都不想了，就在這裡放空自己，一動不動地坐着，好像可以聽到靈魂抽離的聲音，她知道她真的倦了累了，再這麼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撐多久？
過了半個小時，顏雪染突然從恍惚中醒來，飛速地打開電腦，從D盤中找到了隱藏的文件夾，只是目光觸及那視頻開頭的模糊截圖時，驟然一陣心痛，來的毫無預兆，偏偏有着毀天滅地的力量，那天的事情她一點兒都不想記起來。
顫抖的手停留在鍵盤上，無意識地敲了幾個按鍵，電腦“叮”“叮”的提示着輸入錯誤，可顏雪染還是不爲所動，只盯着那個視頻發呆，眼淚一滴一滴掉落進鍵盤裡，啪嗒啪嗒地響。
她一直都知道，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論怎麼迴避，都無法改變既成事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想要逼自己面對，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夠就三次，直到她能夠面對那兩人說的每一句話，能夠接受那些令人作嘔的碰觸，決心已經下了，可行動卻一再延遲……
暖白色的鼠標就在手邊，她抖了好幾下，也沒打開那個視頻。
她深吸一口氣，因爲流淚而波動的呼吸多少帶着委屈的顫抖，手指剛挪到鼠標上，就聽到一陣敲門聲。
“咚。”
“咚咚。”
這種敲門的節奏是蕭北寒特有的，顏雪染突然緊張起來，一雙手不知道要往什麼地方放，要擦臉，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要把電腦關了，一定不能讓北寒看到……
顏雪染手忙腳亂，顧得了這個，卻顧不上那個，蕭北寒進來的時候，她臉上的淚痕未乾，茶水灑了一桌子，她正忙着搶救病危的鍵盤，黃綠色的茶水如同淅瀝的小雨一點點打在實木地板上，她正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我嚇到你了嗎？”
蕭北寒快步走上來，從她手中接過鍵盤，把人摟在懷裡，看她的眼眶紅紅的，又問道：“你哭過了？是不是暖暖說了什麼話？”
蕭北寒一回來，就聽到吳嫂說，少奶奶跟小姐一起去書房聊天，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小姐拿着一堆東西氣鼓鼓地走了，她也沒敢上去打擾少奶奶。
他立刻覺得不好，之前媽在家，暖暖的小姐脾氣還壓着，不好意思發作，現在媽去旅行了，沒人管着她，怕是要上房揭瓦了，當時自己不在家，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雪染是不是受欺負了。
“沒有，不管暖暖的事兒。”
顏雪染不說話，在他懷裡一個勁兒地搖頭，蹭得蕭北寒心裡又亂又癢，偏偏又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她突然哭了，總不能是無緣無故的吧？
可到底是什麼原因，蕭北寒毫無頭緒，只能一邊哄着她，一邊誘導：“好，不關暖暖的事兒，那你說說看你哭什麼？”
顏雪染只能硬着頭皮扯謊，“我就是……看了一個很感人的電影。”
額……
這理由還真是特別的……
特別的讓人無語。
蕭北寒的身體僵了一下，旋即又換上一副哄孩子的面孔，一邊摸着她的頭，一邊哄道：“就是一個電影而已，不要當真。以後別這麼嚇我了，我還以爲暖暖對你做了什麼，心驚膽戰的。對了，暖暖抱着那堆文件是什麼？”
“文件？”
顏雪染從他懷裡溜出來，趁他不注意，偷偷關了電腦，把心放回肚子裡後，整個人才變得輕盈起來，剛送了一口氣，就聽到蕭北寒這麼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顏雪染頓了一下，忍不住捂着嘴，在心裡說道：“啊！文件！這次又要怎麼說謊？自己無緣無故地去查葛冰，北寒會怎麼想？吳嫂也真是的，爲什麼什麼話都跟北寒說啊！”
蕭北寒點點頭，雙手抱胸，從書架上自然地抽了一本《動物莊園》，研究着裡面夾着的書籤，漫不經心地說道：“對啊，文件。怎麼，不能跟我說嗎？”
顏雪染不由得退後幾步，扒着桌角，扭扭捏捏地，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有損我的職業道德，所以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實在是別無他法，才這麼做的。”
蕭北寒不爲所動，斜了她一眼，繼續翻着喬治·奧威爾的大作，這種書他看過多次了，現在翻得再認真，也不過是裝裝樣子，“so？具體點。”
“媽一直不太放心暖暖，所以我找人查了葛冰的私生活……”
顏雪染開動腦筋，終於想到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柔和，又不會讓他懷疑自己調查葛冰動機的說法，可惜下一秒，就在蕭北寒似笑非笑的言談中灰飛煙滅。
“這不像是媽會用的方法。”
顏雪染歪着腦袋，一臉的不服氣，問道：“難道像是我會用的辦法？看不出來我在你眼裡還有這樣的新技能！”
“你看着是個乖寶寶，做事按部就班的，可我還不知道你？鬼點子比誰都多，都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都不知道被你打碎了幾塊玉了。我還記得，當初有個故意傷害的案子連你老師都束手無策，愣是被你用其他辦法解決了。”
蕭北寒說的案子，顏雪染很有印象，就是因爲那個案子，老師才突然對她青眼有加讚不絕口，然後她一點點就混出名聲來了。
生活中很多案子，都是找不到證據的，偏偏法院看的就是證據，證據缺失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要承擔敗訴的後果，而這一後果往往讓人難以接受。
在那個案子中，A是化工廠的老闆，B是附近的農民，因爲化工廠排污導致農田被毀，所以B要堵上工廠的排污口，A就不讓他堵，兩個人起了爭執，結果是B受傷了。
可是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受傷雖然是真的，不過A一口咬定是B自己撞得，不是他打的。
這案子耗了兩三年也沒有解決，B也是個要強的人，非要爭這一口氣，可是從故意傷害的角度來說，的確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檢察院都不可能批捕，就不用說法院怎麼判了。
當時顏雪染直接給A打了電話，絕口不提故意傷害的事情，只問他化工廠的手續全不全，劈頭蓋臉一頓問之後，老闆徹底蒙了，反而被她牽着走，最後B也拿到了賠償。
其實很多時候，行政、刑事、民事並不是那麼涇渭分明的。
顏雪染回憶完自己的“豐功偉績”，有些沾沾自喜，雖然某爺誇自己的語氣還是挺平和的，當她還是聽出來裡面的挖苦，因而一改剛纔義正言辭的模樣，轉而抱着他撒嬌道：“爺……”
蕭北寒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電話在自己褲袋中振動，拿出來一看，是張秘書，不，現在已經是張副總經理了，他摸了摸顏雪染的頭，“乖，別鬧。”
顏雪染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實在難以置信，北寒竟然掙脫了她的懷抱出去接電話？
太可疑了有沒有？！
這是婚外情的節奏有沒有？！
顏雪染小心翼翼地扒開書房的門，看某爺已經往自己的書房去了，便悄悄跟上，想要聽到什麼有用信息。
蕭北寒關上書房的門，在椅子上坐定才說道：“好了，張副總，你可以說了，我之前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雪染的車上有沒有不乾淨的東西？”
“有，安得地方很隱蔽不容易察覺，我們也是做了好幾遍排查才找到的。”
“是什麼東西。”
“是PLD－M型號。”
“什麼？！”
聽到這個型號，蕭北寒突然直起身來，面部線條繃緊，整個人如臨大敵一般。
PLD－M型號是特製的，從研發出來一直到現在，一直是專供給某些技術部門，從來沒面向普通羣體銷售過，蕭北寒知道，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公司裡有人違規帶出去，二是有人從這些技術部門中拿走了一個。
“恩，就是這個型號。一開始我們用反檢測儀器掃了好幾遍，都沒有發現異常，後來把車子整個分解查了一遍，才發現的。PLD－M是有屏蔽檢測信號功能的，可以自定義開啓，所以之前沒發現也很正常，畢竟咱們都沒想到有人可以弄出來這個。我查了公司內部，從公司流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是外部因素了。”
“是，所以想要請問董事長，咱們要繼續查下去，還是就此打住呢？畢竟那些部門任何一個……都不好得罪。”
“可以確定從哪兒流出去的嗎？”
“只要拆開，就能拿到裡面的加密芯片，但是想要知道具體的數據，還是需要紀少的配合，畢竟這個芯片跟電腦編程都是紀少做的。”
蕭北寒下意識地點點頭，這款產品設計之初就抱着全程加密的態度，最後這道關口更是緊緊攥在紀舒手裡，他的技術蕭北寒是信得過的，現在也只能找他問問了，看看除了查出流向之外，還能知道什麼事兒。
“我知道了，你拆完之後把東西交過來，然後等我的電話，查到流向之後，就跟他們聯繫說是系統升級要他們配合一下，看看他們能不能拿出來，要是拿不出來……呵呵……”
“是，那我先掛了，等您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