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曾識(二)

肖劍的犧牲,令小分隊所有的人都爲之痛心,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太長,但是這短短的幾天裡,對於小分隊的所有成員來說,都經歷了太多的生死之間,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彼此結下了生死與共的友誼。包括張賢在內,也對這個共產黨的特工人員有着一份惋惜與悲傷。

陳大興決定把肖劍的屍體帶回辰州,對於彭長安,張賢與熊三娃也有着一份愧疚與同情,如果不是因爲相信這個彭家的三公子,那麼這個彭長安就算是過得再不舒服,最少還可以活着;同樣,肖劍也不會命殞湘西了。看着彭長安的屍體,武小陽一臉得憎惡,哭着說了一句十分刺耳的話來:“這個傢伙真得可惡之極,你死就死,我們這些人拉誰來陪不好?爲什麼就把肖大哥這麼優秀的人拉着了呢?”

張賢不由得皺起眉頭,熊三娃更是不滿起來,馬上反駁着:“他怎麼不拉着你呢?”

這話一說,無疑就是一個炸彈,令武小陽恨不能衝上來跟熊三娃拼個高下,可是剛剛要動手,便被老山羊拉住了,他卻也如同省悟一樣地停下了手來,忽然想到熊三娃救過自己,他還欠着人家一次人情呢!想到這裡,也便罷住了,只是不滿地看了熊三娃一眼,沒有再答話。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重要的!”張賢悠悠地道:“這世界上沒有誰的命貴,誰的命賤,大家生下來的時候都是赤條條、什麼也沒有帶着的,去的時候一樣什麼也帶不去!所不同的只有是有的活得精彩,有的人活得窩囊。所以,生命對於天下所有的人來說都是平等的!”他說着看了一眼武小陽,又接着道:“肖劍如此,彭長安也是如此,他們的生命是等同的,一如你我之間!”

張賢說完,當先的從戰友的手裡面拿過行軍鏟,在地上挖起了坑來。熊三娃只愣了一下,也加入到了挖坑的行列,武小陽和衆人都遲疑了一下,最終也加入到了其中。他們在一棵大松樹下挖了個坑,把彭長安埋葬其間,然後張賢就在這棵松樹上用軍刺刻上了“彭長安之墓”這幾個大字。在這一切都做完,他拍了拍手,可是心裡面卻還是堵得難受。想起彭長安這個年青人,尤其是他那一臉陽光的樣子,就讓人覺得很是可惜,到最後他走不出仇恨的陰影,最終把自己葬送在了這片荒草之間。

仇恨,就是夜霧,不知道曾迷失了多少人的心智,以至於步入深淵,粉身碎骨。可是想一想,這一場場的革命,這一場場的戰爭,又不知道迷失掉了多少中國人的心智呢?又不知道將要付出幾代人的代價,才能夠將之忘卻?

在回來的路上,陳大興與張賢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與前面的人落下了一段的距離,這個時候陳大興悠悠地從身上掏出了一個筆記本遞給他。張賢有些奇怪,還是接了過來。

“這是肖劍的日記!”陳大興告訴張賢:“他早就懷疑你了!”

張賢翻開這本日記,看着看着,不由得滿頭大汗了起來。肖劍的這本日記記着很多的東西,尤其是他隨着汽車連的車隊開始,以及組成進山小分隊之後的這段時日裡,在這本日記裡出現頻率最高的人竟然就是他張賢。從一開始的時候,肖劍便已經在注意他了,對他的真實身份表示懷疑,在一篇日記裡肖劍這樣寫着:“這是一個十分睿智聰明的人,有人告訴我說他是陳大興的狗頭軍師,實際上我可以看出來,陳連長的一切決定都是出自阿水的,阿水跟三娃之間親密的關係讓我感到十分懷疑,他不應該只是一個被俘的普通士兵,他的過去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七十二軍裡,真得是能人輩出,卻又有些魚龍混雜,肯定有敵人的特務存在,這個阿水就有很大的嫌疑,只是他如此得低位,不可能知道得太多!或許還有其他的人……”

“……熊三娃不僅是熊政委的兒子,當初他被國民黨抓壯丁,是十一師師長張賢的親信,張賢是一個跟胡從俊一樣,令所有部隊首長們都頭痛的人,很多部隊都吃過他的虧,只是在淮海的雙堆集,這個師長被擊斃了!……”

“……報話機不可能摔壞的,早上阿水看了看,說他修不了,他在說謊,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他的不安,想一想,這部機器只有他接觸過,如果說小分隊裡有誰還懂得報話機,只能是他!……”

“……阿水很勇敢,也很機智,我不應該對他有所懷疑,就算他是個漏網份子,也一定不是大惡大奸之輩,連武小陽這樣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也對阿水聽之若從。他對老百姓的痛是真心的,他對戰友的愛也是真心的,他對這些土匪們的恨也是真心的……”

“……阿水受傷了,大興把他跟熊三娃留在彭家堡養傷,我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彭青雲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好鳥,只怕阿水跟三娃會出事!……”

“……在聾子界摸了一天了,也沒有發現趙禿子那幫人的影子,這個時候,我突然有了一種願望,要是阿水在就好了!我不善於打仗,卻也可以看出來,在軍事素養上,大興跟阿水差了許多,如果他在這裡,我想我們就不會象瞎子一樣打轉了!……”

“……聽到阿水的消息,真得爲他捏着一把汗,他跟三娃兩個人,怎麼能夠應付得了那些窮兇極惡的土匪呢?不過,阿水能夠修好報話機,卻有些詭異了,他到底是一個暗藏的敵人?還是一個只想隨便活着的朋友呢?……”

“……呵呵,今天太高興了,一舉把彭家堡滅掉了,這一切不是張義營長的功勞,應該是阿水的首功!見到阿水和三娃,讓我有了一種想要上去與他們擁抱的願望!阿水就是一個大智若愚的英雄,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最少應該去當連長甚至於營長,團長,他應該去帶兵打仗,而不是在汽車連裡當個修理工!……”

日記寫到這裡便斷了,張賢卻是一臉得汗水,他以爲自己已經是非常小心了,卻還是不知不覺的時候,露出了馬腳來,讓肖劍覺察到了什麼。想一想,這個肖劍幸虧已經犧牲,不然回去後,他又將會如何自處呢?幸虧解放軍裡,象肖劍這樣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都是些象武小陽這樣頭腦簡單的人。這個時候,張賢忽然又想起,在來的時候,王瘸子曾經告訴過他,這個肖劍很可能就是獵鷹,武漢那邊的國軍留守特務就是被他破獲的,他到七十二軍裡來不僅僅只是送諜碼這麼簡單;王瘸子希望自己幹掉這個肖劍,這一次,肖劍真得犧牲了,雖然兇手並不是自己,可是想一想事情的原委,這就如同自己就是兇手一樣!想到這裡,他的心裡一陣的不安起來。

“呵呵,這個肖劍開始的時候還對你很懷疑的!只是到後來他對你卻改變了許多,雖然還是懷疑,可是已經把你當成了戰友!”陳大興並不知道張賢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說着他心裡想要說的話。

張賢只有無言。

“這本日記本是我從他的身上找出來的,沒有別人看到!”陳大興告訴着張賢:“你看是留還是不留呢?”

張賢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道:“當然不能留!”

“好!那你拿着吧,找個什麼機會把它燒了!”陳大興告訴着張賢。

張賢點了點頭,把這本日記收進了自己的內衣裡。

※※※

肖劍的遺體運回了荊軻寨,經過與上級的請示,他最終被葬在了荊軻寨後面的山上,辰州縣委替他立了一座高大的墓碑。

而對於陳大興來說,卻顯得有些失敗了,任務沒有完成,又損折了一名主要隊員,那份沮喪自然不是尋常可說了。所以的人也跟着一臉得傷悲,但是大家都知道,如果沒有找到王芹大姐,他們小分隊的任務就是沒有完成,還要在這片山嶺間尋覓那些蛛絲馬跡。

張義帶着彭青松從彭家堡趕了回來,他們在彭府裡依然一無所獲,當聽說彭長安提起的燕子洞之時,彭青松卻馬上想到了什麼。彭家的確是有這麼一個藏身的地方,也的確是在北邊彭家所屬的羣山之中,只是那是彭家的禁地,不讓附近的人走入,要是說彭長平帶着那些殘兵去了哪裡,最大的可能還真得就是那個燕子洞。

當下,張義與陳大興等人商量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前往北山去探個究竟。在第二天一早,張義與陳大興便兵分三路,對北山進行拉網似的搜索,可是找了一天,也沒有發現有洞穴存在,部隊就在山前的一處避風彎裡宿營,宿營地緊靠着一條從山腳流過的小河,在打水的時候,熊三娃意外地從河裡提上來了一把煙槍,這立刻引起了張賢的注意,經過觀察,他又發現河岸上未化盡的雪地裡有人踩過的腳印,望着臨河的石壁,彷彿那裡掩藏着什麼秘密。

在悄無聲息地埋伏了一天一夜之後,張義與陳大興終於在河邊抓到了一個從河裡冒出頭來的白桿兵,經過突擊審問,大家這才知道所謂的燕子洞,實際上就是那個石壁之後,洞口沒在了河水裡,從河中泅水過去,沿着洞口向上而去就可以進到石壁後的洞中,洞中卻是另有一片天地。

有一年湘西大旱地,這條河的河水全部乾枯,那個洞口才顯現出來,所以才被彭青雲發現。

得到了這個信息,張義與陳大興馬上佈置起來,在水裡埋上了炸藥,隨着一聲巨響,那塊石壁被炸開來,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被炸開,洞裡面的人馬上慌了手腳,紛紛舉手投降,裡面竟然還有五十多號人,糧彈也應有盡有,只是卻沒有發現彭長平的蹤跡。

經過審問之後,張義也陳大興才知道,彭長平帶着幾個親信悄悄地渡過了沅江,是去了田家寨,準備聯絡田家寨的田壯壯來對付解放軍。

一聽又提到了田家寨,張賢的心又崩了起來。

在對這個燕子洞進行搜索的時候,經過有人的帶路,在洞裡面的一個偏洞裡,小分隊的人終於發現了被囚禁於此的王芹部長,只是這個時候的王芹,已然披頭散髮,滿身污垢,猶如一個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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