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曲活了這麼多年，當真是沒想過，有那麼一天她會爲自己的徒弟收屍。
而且人是她殺的。
她明白，這孩子因從小落下的陰影，所以心裡頭一直有結。可她收徒的時候，這孩子已然差不多成年，想要把心裡糾正，不大容易。
但她從沒想過這丫頭會背叛。
且好巧不巧的，正叛到了大仇人晏修那裡。
又且，因爲這丫頭的背叛，直接導致他們落在晏修手裡，赫連生死不知。
她沒辦法不清理門戶。
可看了這麼多年的徒兒，她到底心底有些發涼，也有些複雜。
她找了些火，把這孩子的骨灰盛到罈子裡，看着它發呆。
至少，還是把孩子埋到鏡林山的好。
她剛剛把非羽的骨灰收起來，便見到海嵐推門而入。
無曲也是無奈，好像她這一畝三分地兒，沒幾天就被人造訪了個遍。
她此刻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喝着酒，見到海嵐進來，便道：“過來坐罷。”
海嵐想屋子裡掃了好幾眼，之後才緩緩走過去。
她道：“晏修竟然不在你這兒。”
無曲微詫，照推算來說，晏修不是應該一直陪着海嵐的麼。
沒待她說話，海嵐便又道：“不過沒在也好，他要是在的話，我就不在這待了。”
“你身子好了沒有？”
無曲聞言，回道：“好了，多謝。”
海嵐笑出了聲，道：“我都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謝我，無曲尊者你太搞笑了些。”
無曲但笑不語。
海嵐收了笑意，自顧自從酒壺裡倒了些酒喝。
“我也不知道我來做什麼，我就是想找人談談心。”
“搭上赫連尊者，現在整個幻宮中就咱們五個人，我沒的可找，便過來和你聊聊。”
無曲道：“聊什麼？”
海嵐又喝了一杯酒，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無曲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那就一起喝幾杯罷。”
海嵐沉默了，沒有言語。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海嵐才又道：“姬無曲，你聽過‘石壑之
境’沒？”
無曲想了想，道：“好像有些個印象。”
“那得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兒了吧。”
海嵐斂了眉，緩緩道：“恩，一千一百年前的。”
聞言，無曲的印象好像又深了些。
石壑之境好像是她二百歲那會兒的事，那會兒大荒出現了這麼一個境，聽說裡面好東西特別多，但卻不能讓尊者進，相對安全，所以很能吸引人。
那時候她正和南羌在其他秘境裡玩，要不然她也得去瞧瞧。
海嵐默了默，拿出了一個類似於玉質的吊墜。
她把這東西扔到桌子上，道：“就是這東西，我就是爲了這個東西去了石壑之境最偏僻的地底。”
“……也在那裡碰到了晏修。”
說完之後，她又默默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把周圍要搶寶的人都殺了，也殺了守護這東西的蛇。”
“但他看到我之後卻沒有殺我，因爲他中了蛇毒。”
說完，她又斂了眉，道：“那種蛇叫做旖蛇，有催情的效用，而且毒性很猛。”
“……其實說起來，他應該一開始是想殺了我的，我感覺到了他的殺氣。”
“不過後來，他應該是被毒性侵蝕了理智，他沒有殺我，卻……”
無曲面色未變，其實心裡已經詫異到要命。
後邊晏修對海嵐做了什麼，不用想也知道。
當真是沒成想，晏修和海嵐兩個人有過這麼個遭遇。
海嵐不知無曲是怎麼想的，只是接着道：“我們在那裡發生了那樣的事，且到底這樣持續了多長時間我也不知道。”
“他醒過來的時候，我體力早已一絲不剩，毫無反抗之力。”
“我原本都已經做好要死的準備了，他卻又沒有殺我，反而爲我清洗血跡，給我上藥，甚至把他得到了的剎珠給了我。”
說到這裡，海嵐不禁笑了，道：“那時候我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愛。”
“其實我識得他，他是贈經教的少主，傳聞中天賦極好卻穩重冷靜還有些狠的人。”
“那是我頭一回，原本我還
很委屈，甚至還有些恨意。”
“可當他清醒之後，紅着耳根子照顧我的時候，我大體能猜到，興許他也是頭一回。”
“那時候，所有的恨意不見，我甚至還有一些……”
說到這時，她好像是想到了什麼，臉又變爲原來的苦澀。
她道：“後頭他一直在照顧我，保護我，直到出了石壑之境。”
“我便對他起了愛慕的心思。”
“可出了石壑之境之後，他便再不理會我，甚至我對他表白，他也只說他有了愛慕的女子。”
“兩種態度差別太大，我才知道，他對我好，那只是在彌補我……”
“傷心有之，不甘也有，於是便一直以各種名義去煩擾他，也只是熱臉去貼冷屁股而已。”
“石壑之境那幾天是兩個人的事，可記得的人，彷彿只有我自己。”
說完，她扯出了一個複雜的笑容，又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無曲沉默着，也終於整明白了海嵐對晏修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她道：“那又如何會傳出來你愛慕九霄的事，還大荒盡知？”
聞言，海嵐歉意一笑，道：“那會兒我又去贈經教尋他。”
“把我惹急了，我就說，我纔不愛慕你，我要是愛慕，也愛慕像赫連尊者那樣的人去。”
“我喊完那句話便跑了，跑的時候看到了姬毓。”
“估計那句話她也聽到了吧，也是她傳出去的。”
“後來我阿孃當着好多人的面問我時，我正和晏修賭氣，便點了頭。”
“我當時想的很幼稚，我覺得……我說我愛慕赫連尊者，他就算不吃醋，我當着全大荒的面兒給他扣了個綠帽子，他總得生氣吧。”
“可我沒成想，那不算綠帽子，他對這件事也沒感覺。”
“後頭，姬毓同我說，晏修愛的人叫姬凝，表字無曲，在鏡林山。”
“我打聽了，也問了，確實爲真。所以初見之時我纔會對你那麼大脾氣。”
“那時候想的是，憑什麼我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都喜歡你。”
“而且我求而不得的人，你卻棄如敝履……自然對你有些敵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