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我怔在原地,而聚光燈的光線並沒有如我所想的偏離一絲一毫。感覺到各種探究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射過來,腦中卻一片空白。只看見跡部雪乃似乎在說什麼,她在說……在說什麼?
“京都姬宮茶道家元的奈緒子小姐!”跡部雪乃報出了我的名字,“請到臺上來~”
人羣自動讓開一條道,我卻睜大了眼睛沒有辦法移動半步。站在跡部雪乃旁邊的跡部顯然也是很意外的樣子,皺着眉頭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母親。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在心中不斷地重複着念着這句話,被衆人注視着的巨大壓力迫使我一步步向跡部雪乃移動。
總之,先撐過這個場面就好。
我安慰着自己,忐忑不安地來到了舞臺上。
“來,和大家打個招呼吧~”跡部雪乃將麥克風遞給我,我咬了咬下嘴脣,臺上的燈光太亮了,沒有辦法看清楚賓客們的表情。心中的不安在漸漸擴大,甚至開始後悔站到了這裡——是不是剛纔就應該說“不是我!”會比較好呢?
“……我是姬宮奈緒子。”聲音,終於還是艱難地發出來了。想繼續說點什麼解釋一下這個誤會,麥克風卻被跡部雪乃抽走:“好了,就是這樣。雖然還沒有訂婚,不過那也是遲早的事了!”
我難以置信地望過去,跡部那傢伙也是一臉震驚,可是跡部雪乃好像沒發現似的宣佈了舞會繼續就又放起了音樂。聚光燈的強烈光線終於消失了,不安的感覺也削弱許多。
反應過來的時候跡部雪乃已經下了舞臺,我也連忙跟在跡部身後追了過去。
漸漸遠離了會場的熱鬧,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跡部急急地出聲叫住了跡部雪乃:“母親大人!”
真佩服她穿着十釐米的高跟鞋還能走的健步如飛,我則一邊跑一邊不時地拐到腳,幾乎想脫掉鞋子去追了。不過自小受到的教育並不允許在人前太放肆,跡部叫住她對我來說真是有種得救了的感覺。
“雪乃阿姨!”我扶着牆連走帶跳趕到跟前,卻見跡部雪乃笑眯眯地問:“啊啦,景吾,奈緒子,要一起去喝一杯嗎?”
“呃……?”我一愣,旁邊的跡部回答道:“母親大人,未成年不能喝酒。”
“哦,那太可惜了。”跡部雪乃嘴上這麼說卻並沒有擺出可惜的表情,粲然一笑之後又轉身揮手,“那我自己去喝了~拜拜~”
“母親大人!”跡部又一次叫住跡部雪乃,語氣裡有無法掩飾的不耐煩,“我有事要和你說。”
“是啊是啊,雪乃阿姨,是很重要的事!”雖然不情願,我還是附和着跡部,只盼將跡部雪乃留下來。
“有事?”跡部雪乃重複了一遍,轉過頭來,我彷彿看到希望一樣拼命點頭,誰知她又擺出一張笑臉,搖着手道,“等我喝盡興了再和我說。”
“母親大人,你喝太多了!”跡部的眉頭皺的更厲害,還是壓抑着怒氣說道。我看看跡部雪乃,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已經醉了,雖然醉了卻沒有怎麼失態,反而因爲迷朦的眼神顯得更加嫵媚。
因爲是人家的家務事我也不好管太多,只好又當起應聲蟲:“呃,雪乃阿姨,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那個……”後面的話被我吞了回去,因爲我看見跡部雪乃的表情迅速起了變化。要說剛剛還是晴天的話,現在的臉色就是雷暴雨的前兆。
“敢打攪我喝酒的人……”跡部雪乃沉着嗓子說,並將右手握拳豎起大拇指,然後做了一個向下的手勢,“送他下地獄!”背景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
“……”
已然石化的兩人只好眼睜睜看着跡部雪乃哼着歌走遠。
“……”
“…………”
“………………”
“……………………”
“…………………………”
“………………………………”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沉默就沉默你爲什麼每次都要比我多六個點!?”我跳起來指着跡部的鼻子爆發了,“還有那莫名其妙的未婚妻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大爺還想問你呢!”跡部用壓過我的嗓門吼,“爲什麼我的未婚妻會是你這種女人啊!?世界上女人都死光了嗎?”
“抱歉啊我真是配不上你!這樣的話你就快和雪乃阿姨說讓她取消什麼訂婚啊!”我插着腰努力昂起頭,身高的輸給他氣勢可不能輸掉。
“你以爲我不想說嗎?!說到底這根本就是你的錯嘛!誰叫你厚着臉皮來參加本大爺的生日晚宴的?啊嗯?”
“哈啊?!臉皮太厚真對不起啊!不過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淪喪的表情!怎麼樣?!”
“你……”
吵架果然是要看肺活量的,吵了不一會就開始有些氣喘吁吁。事隔五年的又一次正面交鋒的爭吵,結果還是誰也沒佔上風。在訴諸武力解決成爲可能前,有人陸陸續續趕到了。
“跡部!”“奈緒子!”“跡部前輩!”
於是爭吵暫告一段落,我抱着膀子將頭扭到一邊去。相信此刻跡部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衆人互相交換着眼色,尋找誰第一個開口。
蓮跑到我面前來,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問:“奈緒子,怎麼回事?沒聽說啊……”
“……”我煩躁地攏了攏頭髮,瞥了眼大家的表情又將視線移開,“我也不知道……”
“啊,那跡部呢?”芥川問,“怎麼從沒聽你說過有訂婚這回事啊?”
跡部口氣惡劣地回道:“本大爺怎麼曉得?”
一時間大家面面相覷不明白是怎麼了。都當衆宣佈了這個消息,明天的新聞肯定會登出來。兩個當事人卻什麼也不知道,想想都覺得好笑。
“我說啊……”向日忽然開口,“不會是太后喝醉了胡說的吧?”
“嘁!”跡部用力捶了一下牆,“鬼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太后啊……”我重複着向日對跡部雪乃的稱呼,忍俊不禁地說,“還真的是很適合女王的媽媽的外號呢……”
“少和本大爺提‘女王’兩個字!”跡部忿忿地打斷我的話,暴躁地說,“否則撕了你的嘴!”
“切~”我故意無視他,再吵下去我非腦溢血不可。況且現在這麼多人在,只好不甘心地收斂起本性。
覺得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大家決定還是先回到會場當中,有什麼事情等跡部雪乃喝完酒再說……不過她喝完酒還真的能說的通麼?
因爲這突然的事情搞得沒心情,只好坐到沙發上生悶氣。跡部作爲這個晚宴的主角,自然是去應酬了。其餘人安慰幾句也相繼離開,只留下蓮陪在我旁邊。
“奈緒子,渴了嗎?我去拿飲料給你。”他體貼地說,然後不等我回答就腳步輕快地跑走了。
“唔……”悶悶地答道,我略略垂下腦袋。現在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不過現在光鬱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先來整理下思路吧。整件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先是跡部雪乃說當年的婚約沒有取消,接着當衆宣佈我是跡部的未婚妻。
這其中好像少了一環……對了,訂婚,還沒有訂婚的話就應該還有挽回的餘地。如果現在就拒絕的話……
一杯西柚汁遞到眼前,我條件反射地接過,勉強扯出笑容擡起頭:“謝謝你,蓮……哎?是忍足……君?”
“不加‘君’也可以的,奈緒子。”忍足很自然地坐到了我旁邊,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我小口地啜着果汁,沒有回答。
因爲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好尷尬地沉默着。
蓮元氣的聲音恰時響起:“奈緒子,你最喜歡的西柚汁……”大概是看見了忍足,後面幾個音越來越小直到不見。
我看看自己手上的杯子,又看看蓮手上的,不知道是不是該去接下來。蓮帶着苦笑的表情將手裡的西柚汁輕輕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我另一邊……好熟悉的夾心餅乾式。
“那個……”沉默之後三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口,然後又都住了嘴。
“奈緒子你先說吧。”忍足說,蓮卻打斷了他的話質問起來:“等等,你什麼時候可以叫她奈緒子了啊?”
似乎就是在等着蓮問一樣,忍足推推眼鏡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因爲多虧了今晚關係得以更進一步呢!”
蓮唰一下紅了臉,生氣地指着他:“哇啊!你、你這混蛋趁我不在把奈緒子怎麼了?”
“誰知道呢~”
“你居然……可惡!”
青筋,再青筋。我深吸一口氣,一邊給了一拳:“不要在別人鬱悶的時候爭論這些有的沒的啦!”
“……是~~~”兩人捂着腦袋上的包乖乖回答。
“真是的!”我抱怨着,又忍不住笑出來,雖然自己心裡也沒底,還是故作輕鬆的安慰着兩人,“總之呢,不要爲我擔心,我會好好和雪乃阿姨說明的。”
忍足說:“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這樣的事情也不是說取消就能取消的吧!畢竟這關係到跡部家的信譽問題。”
“也是。”我思考了一下,又說,“我想這其中有誤會,姬宮家都認爲當時的婚約已經取消了,但是這邊卻舊事重提。也許需要通知本家方面來解決這件事,唔,只要姬宮家能明確拒絕應該就沒問題了。”
“那樣跡部家會很沒面子吧。”蓮嗤笑道,“不過那樣也沒辦法,誰叫太后太亂來了,喝酒喝高興了就亂宣佈。”
“是呢。”我揉了揉太陽穴,“那個樣子真看不出來她是把跡部家在歐洲的事業打理地井井有條的商界精英,本來還覺得那樣的女性很令人憧憬的……”
“唉~”三人一起垂頭喪氣地嘆了一聲,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真是殘酷啊……
晚宴結束的時候也沒看見跡部雪乃,尋思着該不會是喝了太多起不來了吧,我只好隨着離去的賓客們一同離開了跡部家的海邊別墅。
坐在車上我無心去看東京的夜景,打開手機,沉吟片刻後又合起來。
還是先不要驚動本家吧,先試試看自己解決這件事。——但願我不會想的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