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 岑森沉默了會兒。
適逢周佳恆過來送文件,岑森忽地一頓,擡眼問:“男人給女人的朋友圈點贊, 誇她照片好看可愛, 就代表是在追求她麼?”
周佳恆滿心滿眼都是工作, 猝不及防聽到這麼個問題, 好幾秒都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了, 他又在想:岑總這是在暗示什麼還是在隱喻什麼?或者是感情方面出現了什麼棘手狀況,需要他這位總助自行意會主動替他分憂解勞?
前後不過十多秒的功夫,周佳恆已經斟酌出了得體回答。
可岑森似乎看出他想歪了, 很快收回目光,在他開口前先說了句, “別多想, 我只是隨便問問。”
“……”
已經多想了。
岑森:“好了, 你先出去。”
周佳恆稍頓,略一點頭便回身往外走, 心裡卻難得地多了幾分不解和忐忑。
他跟隨岑森多年,十分了解岑森脾性。岑森想什麼做什麼,他總能第一時間意會並做出妥當的處理。
只不過岑森極少提及私人情感問題,今天這態度,他一時竟有些琢磨不透。
不止是周佳恆琢磨不透, 岑森自己都沒怎麼想明白。
辦公室內寂靜, 他摘下眼鏡往後靠, 又下意識地揉了揉眉骨。
在感情方面, 他從來都淡, 說不得有多瞭解女人,對交往對象也沒有過很強烈的喜歡不喜歡, 至多也就停留在欣賞的地步。
而季明舒,從學生時代起,就有許多不在他欣賞範圍之內的劣根性。
張揚跳脫,膚淺虛榮,囂張跋扈,極度地以自我爲中心。
在季明舒幼稚地對他多番挑釁時,他還曾覺得,除了張臉,這女生簡直一無是處。
好在兩人的交集本就不多,高中畢業後更是少見。
只不過每次回南橋西巷,他都會被動地從岑家人口中聽到一些和季明舒有關的消息。
比如說她考上了什麼大學,從國外寄回了什麼禮物,現在出落得有多漂亮,哪家的男生在追求她。
也有過幾次不正式的遇見,但都只是匆匆一瞥,話都沒有說上。
一直到附中百年校慶,同學組織聚會,他才與季明舒正式重逢。
他和季明舒不同級,按理說聚會也不該碰面,但成年後的聚會又不是敘敘同學情誼那麼純粹簡單,不過是爲圈子人脈、資源互換佔個名頭。
再說得現實點,無用之人早被剔出了“同學”的範疇。
說來奇怪,岑森至今還記得,季明舒那晚穿了條銀綠色的吊帶長裙。
那條裙子的款式簡潔大方,裙身百褶卻精緻繁複,行動間,細密褶皺如水波搖擺。腰間還有一根極細的同色腰帶收束,更是襯得細腰盈盈似是不及一握。
季明舒到的那會兒,岑森已經喝了不少酒。
他自覺清醒,卻在見到她時有那麼一瞬,誤以爲自己醉得不輕。
季家在季明舒兩位伯父接手後,一直處於商業版圖擴張的狀態,他們自然也希望以後的姻親可以在商業發展上有所助益。
那時岑森剛巧得知,他們暗地裡已經爲季明舒物色好了聯姻對象。
他們物色的聯姻對象是做紡織起家的蘇家,蘇家在平城發展數年,早已站穩腳跟頗有建樹,雖無法和岑家相提並論,但也已是平城商圈的新貴翹楚,勢頭很猛,發展前途不可限量。
蘇家那小兒子岑森也認識,雙商不錯還一表人才,是蘇家這一代的重點培養對象。只不過他在私生活上不甚乾淨。
想到這些,再看眼前的明眸皓齒楚楚動人,岑森心底竟然有些惋惜。
可能是從惋惜開始,他就隱隱約約有些想法,所以纔會在季明舒誤飲別人給她身側女伴準備的加料酒時,出面將她帶走。
其實岑森原本想將季明舒送去醫院,可季明舒乖乖巧巧坐了沒幾分鐘,就冷不丁爬到了他身上,還面對面跨坐着,揉他的臉,罵他。
罵他崇洋媚外,罵他眼光不好和李文音那種小白蓮談戀愛,緊接着又顛三倒四地罵他不應該和李文音分手,他們這種不可回收垃圾就應該緊緊鎖死誰也不要放過誰。
他晚上喝了很多,爲帶這沒良心的女人提前離場,還被起鬨喝了杯不加冰的威士忌,早已不甚清醒。
一時也沒空思考,這女人哪來那麼大怨氣,時隔數年重逢,還記得給他來上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
可剛罵完,季明舒又主動親了上來,從上至下一路親至喉結,像慵懶的小貓咪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舔舐,聲音甜甜的,罵人也像撒嬌。
岑森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自然經不起這樣活色生香的撩撥。
有那麼幾秒他還想過,這是不是季家搞出的什麼手段故意引他上勾。但軟玉溫香在懷,他竟覺得上了這勾也沒什麼不好。
正好,他缺了這麼一隻精緻的花瓶當做擺設。
-
回憶在走進酒店套房的瞬間戛然而止,岑森睜眼,揉了揉眉骨,又重新打開桌上文件。
最近可能是太累了,他竟然會因爲裴宴之那小孩搞不清楚狀態的一句話胡思亂想。
季明舒是他太太,誇一句好看可愛再正常不過,又哪裡談得上追不追求,喜不喜歡。
不知所謂。
可沒過多久,他又停筆,拿起手機給季明舒發了條消息。
-
岑森:【今天錄製什麼時候結束?我剛好順路,可以過來接你。】
季明舒看到這條消息時,已經累成了一條鹹魚。
跑裝修是個體力活,普通人尚且覺得辛苦,更何況是季明舒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折騰一天,她腳都磨出了血泡。
她無精打采地倚在窗邊,給岑森撥電話,聲音蔫了吧唧,“剛看到你的消息,我錄完了,好累,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岑森:“我已經到了。”
季明舒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眼。
小區停車坪角落,有輛熟悉的車正打着雙閃。
正好這會兒工作人員收拾完了設備,也在招呼她,“季老師,走吧?車已經來了。”
她掩住電話回頭,“噢,不用了,我老公來接我了。”
“啊?季老師你已經結婚啦?”
“完全看不出來欸。”
工作人員都對她已經結婚這事兒感到分外驚訝。
其實素人蔘加錄製,節目組都會事先做一些背景調查,但季明舒是孟曉薇推來的人,投資方爸爸那邊又否決了她和李澈炒CP、還有將她列爲重點拍攝對象的計劃,節目組也就沒在她這鑲邊花瓶身上多耗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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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季明舒沒有佩戴婚戒的習慣,人又時尚年輕,誰也沒往結婚的方向上想。於是簡單的婚姻狀況,就這麼成了燈下黑的盲點。
季明舒沒空和他們解釋這些有的沒的,隨意應付了兩聲,又去洗手間整理了妝容,便迫不及待地往樓下跑。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一天,兩條腿都已經瀕臨打顫,一上車,她就彎腰揉小腿肚,嘴裡還“嗚嗚嗚”、“痛痛痛”地嚷得恨不得全世界都能聽見。
岑森放下文件,輕描淡寫道:“你可以穿平底鞋。”
“?”
“你懂什麼?高跟鞋是女人最後的堅持!我就是死也不會穿平底鞋來參加錄製的!”
“……”
岑森冷淡地“哦”了聲,又繼續看文件。
哦?
哦??
哦???
季明舒不可置信地盯了他十秒鐘,見他這般若無其事還很悠閒,而自己累到四肢發軟半身不遂,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忽然側了側身,一條腿兩條腿,迅速而又利落地全都搭到了岑森身上。
“我痛,幫我揉。”
她說得理直氣壯,岑森轉頭看她,一時竟分不清她這是在撒嬌還是在命令。
而季明舒說完,就很無賴地不再理他,自顧自地玩起了手機。
岑森垂眸,看了會兒她的腿,半晌沒動靜。
“我痛!痛痛痛痛!”
季明舒動了兩下催他,語氣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覺的嬌嗔。
岑森心底微動,不知在想什麼,還真慢條斯理地挽了挽袖,上手幫她輕捏腿肚。
“……”
他還真捏?
季明舒下意識縮了縮。
其實她只是想小作一下折磨折磨這狗男人,哪知道這狗男人今天這麼好說話。
好在她很擅長接受別人對她的好,慫完很快便釋然放鬆並心安理得地窩在座椅裡,享受着千金難買的獨家服務。
岑森捏腿這麼難得的事情不吹個牛實在是太可惜了。
季明舒打開微信,正在想怎麼發朋友圈比較不做作。
忽然手機一震,谷開陽發來消息。
谷開陽:【啊啊啊啊姐妹挺住!】
谷開陽:【李文音的採訪出來了!】
谷開陽:【我給你看一下重點,本咕咕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季明舒:【?】
谷開陽甩來張標了紅色記號線的採訪截圖。
縮略圖可以看到題頭的“李文音採訪稿”六個大字,季明舒心底咯噔了下,點開掃了眼,迅速抓住重點——
李文音:“我覺得把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拍成電影,應該是每一個文字工作者的夢想。我寫的這個故事對我而言,非常地……怎麼說呢,非常地特別,也不可複製。”
……
李文音:“對,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個故事是有原型的,原型的話,就是我和我的初戀。以前我也在微博上寫過一篇《我的前任結婚了》,寫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也沒想過會被大量轉載,後來因爲怕給他帶來困擾,我就選擇了刪除。”
……
李文音:“我想拍這部電影也並是不想去打擾他,只是想說,人年輕的時候總會不懂得珍惜,幼稚又莽撞,可能因爲我的幼稚莽撞,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但另一種意義上來說,我們也曾擁有過彼此最美好的年華。”
……
李文音:“是的,這段故事對我來說很重要,也很有意義,所以我會盡全力去呈現出它最完美的樣子。也希望它出現在大屏幕上的時候,所有人都能因此回憶起自己的青春,回憶起自己最無法復刻的時年,這也是我對他最真誠的祝願。”
???
祝願?
什麼玩意兒這小白蓮敢不敢當着她的面說一遍?
這小白蓮可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季明舒有點控制不住體內的煞氣,雙腿也跟着忽地一抽。
岑森見狀,擡眼瞥她,“怎麼了?”
季明舒那把憤怒的小火苗已經燃燒到了五臟六腑,感覺自己一開口都能噴出玄雀神火。她忍了又忍,哽着心頭血若無其事說了句,“沒事。”
端莊賢淑的我一定不能生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