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兒!”墨長歌被墨千君的舉動嚇得目眥欲裂,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所有反應,眼睜睜的看着她將那銳利的瓷器狠絕的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羣臣譁然諸女失色,原本還肖想着能攀上姬韶風的大臣或小姐們齊齊被嚇呆,就連正前方的宣德帝都在一瞬間站了起來。
姬韶淵握着酒杯的手咔嚓一頓,上好的青花瓷頓時化爲了粉末碎在了他的指尖。坐在龍座左側下方的國師李玄機突然爆出一聲怒喝,身子一縱便凝聚了全身的力氣朝墨千君撲去。
如果墨千君死了,那他的劫難便無人能渡,以後也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李玄機的動作很快,然姬韶淵的動作卻比他更快旎。
修長的指尖以迅如閃電之勢在面前的玉碟上一彈,玉碟叮的一聲飛出,先是碎成了零星的幾片,然後便分別砸在了墨千君的手腕和李玄機的雙腿上。
墨千君手上一麻,划向脖子的利器應聲落地,卻仍是因爲她大力的動作在脖子上帶出了一道血痕,而李玄機,則因爲姬韶淵的偷襲雙腿一軟,堪堪落在了墨千君的面前鞅。
大殿中一片寂靜,墨長歌一愣以後臉色慘白的扣住了墨千君的肩膀,瞪着她脖子上的血漬道:“君兒!你做什麼!”
墨千君幽然一笑,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姬韶風身上,“女兒的存在就是罪過,只會連累爹和六殿下,既如此,又何必苟活於世?”
姬韶風面色陰沉的瞪着墨千君,而宣德帝更是氣的臉色鐵青。一直都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太后勾脣一笑,緩緩說道:“皇兒,今晚這洗塵宴真是熱鬧,哀家很久都沒看過這麼精彩的好戲了。”
宣德帝怒然的眼神望向了濟王姬韶風,“墨家小姐方纔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因爲同六兒的私怨對將軍府動手?你可知道,墨家大小姐同六兒已有婚約!她是未來的六皇子妃!”
見墨千君被姬韶淵救下,宣德帝在生氣的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
墨長歌是宣德帝最信任和依仗的臣子,宣德帝自然知道他有多喜歡已故的將軍夫人,更知道他異常寵愛那個奇醜無比的嫡出大小姐墨千君。但他沒想到,墨長歌對墨千君的在意會達到這種喪心病狂的地步,會爲了她去毆打當朝皇子。也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平凡無奇的墨大小姐竟也是個烈性女子,一旦爆發就和他爹一樣不計後果,會在這原本該是和樂融融的洗塵宴上當衆抹脖子。
單看濟王毀容的程度,宣德帝便能想象出,如果墨千君死在風雅閣裡,失控的墨長歌會做出何等瘋狂的舉動。
濟王與姬韶淵兄弟不和在皇城內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宣德帝很清楚皇子之間不可能存在什麼兄弟之誼,卻也希望他們最起碼能維持表面的平和。如今濟王將這暗地裡的波濤洶涌戳破在了人前,鬧出了這等軒然大波還折了皇家天威,無疑是踩了宣德帝的雷點觸了他的逆鱗,讓他原本愉悅的心情跌至了極點。
看着宣德帝冷厲的表情,姬韶風也上前一步在殿中跪下,卻仍是不改一身囂張狂妄的氣勢,不甚在意的對宣德帝道:“父皇明鑑,兒臣今日早朝過後,一直都待在濟王府中,從未去過其他地方,卻不知墨將軍和墨大小姐爲何要誣陷本王擄走了墨小姐還對她動用私刑。兒臣身爲慶國的濟王,如何要同她一個將軍府的小姐過不去。”
說着,姬韶風的視線轉落到了姬韶淵的身上,“六弟倒是得了一門上好的親事。本王纔剛剛回京,就攤上了這麼大一個罪名,還慘遭墨將軍的毒手,掃了父皇設宴的興致。墨將軍口口聲聲說本王讓墨家受辱,本王倒是想問問,墨將軍以下犯上對本王動手,又算不算侮辱了本王與父皇!”
陰鷙的嗓音在大殿擴散,衆臣皆面面相覷,心情忐忑的看着殿中那幾人。
這劇情的走向他們已經有些看不懂了……
到底是濟王折辱了將軍府,還是將軍府刻意去羞辱濟王?如今雙方各執一詞,又皆是得皇上聖寵信任之人,這事情的真相倒真有些不好判斷。但不管事實如何,他們總還能看出一點,今晚這洗塵宴上的風波,看似是將軍府與濟王府之間的爭鬥,卻其實是濟王與六殿下之間的宿怨。
若不是濟王一回京便拿將軍府開刀,馬不停蹄的去找六殿下的麻煩,那就是六殿下利用將軍府給濟王下套,想要在他最春風得意的時候讓他摔上一跤。
但不管是誰設計了誰又是誰陷害了誰,夾在中間的將軍府和墨大小姐,都是這兩位皇子爭鬥的炮灰犧牲品……
衆人望着方纔險些抹脖子自殺血濺大殿的醜顏墨大小姐,那眼神中表現出的,不是事不關己的看好戲,便是虛假冷漠的僞同情。
感受到萬衆矚目的視線,墨千君神色淡然的低頭,嘴角牽出了一絲無人能察覺的笑紋。
濟王竟然使出了死不認賬這一招,她倒是低估了這人的厚臉皮程度。這些皇子雖然性格迥異,但論起死不要臉這一特質,還真不愧是同出一脈的骨肉至親。
墨長歌見姬韶風竟然倒打一耙,憤怒與驚嚇頓
時又沖垮了他的理智,身子一竄便要站起來同他繼續拼命。
墨千君早料到墨長歌會有此反應,便在他臉色變化的同時擡手一拽,低着頭好不可憐的小聲道:“爹,脖子好疼。”
墨長歌心尖一顫,也顧不得找姬韶風算賬,擡起墨千君的下巴就朝她脖子上的傷口望去。黏在她頸間的血漬雖然不多,卻也像利刃般捅入了墨長歌的心口,他擡手將墨千君護在懷裡,氣急敗壞的瞪向宣德帝道:“皇上,老臣方纔所說的便是事實,若皇上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證。如今濟王羽翼豐滿軍功累累,想來這軍中也不在需要老臣。老臣明日便脫了朝服帶妻女還鄉,也省的留在京裡徒惹是非,還憑白的羞辱了天家威嚴。若是皇上覺得老臣有罪,那便將老臣全家滿門抄斬便是!”
宣德帝望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墨長歌,不由得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
說啥脫去朝服或滿門抄斬,這狗脾氣的墨將軍擺明了是在威脅他,若是不爲他女兒討回個公道,他便要罷官還鄉甩手走人。
如今朝局複雜人心叵測,宣德帝身邊能信任之人本就不多,而墨長歌則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個。別說是現在無法確定濟王有沒有欺負墨千君,即便是查出濟王真的是冤枉的,墨長歌就是看姬韶風不順眼,找了個藉口上濟王府發瘋撒野,刻意揍了姬韶風毀了今晚的洗塵宴,宣德帝也不可能在現在便處死他。
慶國可以少一個聲望漸高的王爺皇子,卻絕對少不了被譽爲不敗戰神的墨長歌。有他這死心眼的護女狂魔這般攪合,今晚這洗塵宴看來是辦不成了。
宣德帝無奈之下轉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姬韶淵,看着他最寵愛的兒子道:“六兒,你掌管刑部多年,對此等情況最明白不過,更何況墨大小姐還是你的未婚妻。朕問你,今夜之事該如何處理?”
衆人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姬韶淵的身上,太后和太子的眼神一陣幽暗,姬韶風的眼底劃過一絲仇恨,而墨千君,則淡然的拍撫着自己仍怒氣未消的父親大人,清澈的眼睛凝視着姬韶淵覆着錦帶的雙眼。
她知道,也能感覺的出來,姬韶淵一直都望着她。
從姬韶風出現與墨長歌爭吵開始,姬韶淵都神色悠然的坐在原處,若無其事的品嚐着美酒,就好像大殿中發生的一切皆與他無關。即便是姬韶風將事情的源頭指向了他的身上,暗示他纔是主導一切的幕後黑手,姬韶淵也未有所動,嘴角的微笑更像是在欣賞一出鬧劇一般。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當墨千君毫不猶豫的拿着利器划向她自己的脖子的時候,他心底瞬間揪緊的刺痛與震動幾乎打破了他引以爲傲的自制,摧毀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優雅平靜。
也只有他自己看到,當所有人都以爲墨千君因爲姬韶風而屈辱憤怒,甚至不惜以死來向父皇陳冤控訴的時候,她曾目光清冷的朝自己瞥來了一道嘲諷的視線,而在他擊落她手中的利刃的時候,她的嘴角更是露出了一絲勝利的笑容。
她看似與濟王勢不兩立,卻其實是在向自己宣戰。
她用方纔的一舉一動來告訴他:離開他,她一樣有辦法來保護將軍府,而他出手相助,則說明自己早已由下棋人淪爲了被執掌的棋子,所作所爲都在這小狐狸的預料之中。
只要他還對她存有不捨與憐愛,她便能逃出陷阱脫離他的掌控,並讓他作繭自縛畫地爲牢,從馴養寵物的獵人變成被她捕惑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