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韶淵雙眼被覆,本應看不到任何東西,但他仍是面對着慕容慎思,面色淡然的與他相互咒罵,那神情硬是製造出了仿若眼神交匯時纔有的電閃雷鳴和劍拔弩張。
墨千嵐小嘴微張,目瞪口呆的看着姬韶淵和慕容慎思,而墨千君則突然‘噗嗤’一聲,掩着嘴難忍的笑了起來。
清朗的笑容瞬間驅散了多日的陰霾,好似之前所有的背叛與傷害,所有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掙扎與痛苦都未曾存在過一般蠹。
看着墨千君樂不可支,笑的越來越失控的模樣,慕容慎思無奈的摸了摸鼻子,跟着也咧開嘴笑了起來,而姬韶淵的嘴角也勾起了一絲弧度,就連一臉莫名其妙的墨千嵐,都被眼下的氣氛所感染,抿着小嘴咯咯的笑個不停。
慕容哥哥醒了,而且也變回了最初的模樣,再不像之前那樣讓她擔憂害怕,所以,這的確是件值得高興和慶賀的喜事。
大姐姐這麼開心一點也不錯,她只要跟着一起笑就好了。
“咳咳咳……小狐狸……咳咳,你笑夠了吧……”
慕容慎思撫着隱隱作痛的胸肋,沒好氣的白了姬韶淵一眼,“也不管管,再讓她這麼笑下去,怕是要笑出個瘋症出來。哎喲——”
墨千君隨即便踹了他一腳,慕容慎思齜牙咧嘴的按着腰側,咬牙切齒的說:“本公子身上這一刀還是你這丫頭捅的,我現在可是虛弱的傷患!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不要對本公子這麼兇殘。髹”
“該。”姬韶淵護短的攬着墨千君的肩膀,依然是不冷不熱的道:“你何時變得如此矯情了。君兒本就沒有使力,不過是輕輕碰了你一下。早先你被本宮刺了一劍時,仍有餘力去爬君兒的窗戶,依本宮看,哪怕再痛上你幾刀,你也依然能苟延殘喘着做個禍害。”
“喂……”慕容慎思嫌棄的瞥了姬韶淵一眼,“本公子是賣了你媳婦兒還是燒了你房子還是偷了你兒子?至於讓你這黑心眼的小氣鬼如此詛咒本公子……做兄弟做到你這份上,古往今來你六殿下當屬第一。”
“兄弟?”姬韶淵微微一笑,那笑容如玉般溫潤優雅,卻讓慕容慎思在瞬間感覺到了冬天般的寒冷。
呃……好吧……
慕容慎思輕咳了兩聲,移開了視線再度摸了摸鼻子。
賣他老婆燒他房子貌似月王已經挨個幹了個遍。
幸而姬韶淵和墨千君現在並未生子,否則的話,估計偷了他兒子這種事遲早也得上演一回。雖說月王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可誰讓他與月王有那麼詭異的關係。
所以,這個鍋,還是得他來背。
看着姬韶淵眼前那滲出血水的白布,還有他臉上沾染的點點血漬,慕容慎思苦着臉道:“算是本公子倒黴,這次又欠了你們兩個一回,來日必然結草銜環投桃報李來向你們兩個懺悔行不行。”
“哈哈……咳咳……別……哈哈,別鬧了……”
墨千君深吸了幾口氣,壓下了心底抑制不住的笑意,扶着姬韶淵道:“殿下,既然你和慕容都醒了,那幽谷中的危機也應該解除了。十二他們雖然不在此地,但應該也離此處不遠,將他們喚回來帶你們去找聶同吧。”
雖然姬韶淵和慕容慎思此時的狀況無比的狼狽,甚至可以稱得上悽慘,但看到慕容慎思回來,而姬韶淵和他之間又恢復了早先那種毫無芥蒂的模樣,墨千君心中所有的擔憂神奇的消失不見。
她知道,哪怕只是暫時的受挫,但只要眼前這兩人安好如初,那他們就一定可以聯手扳回戰局,不管發生什麼都能讓妥善的解決。
更何況,聶同是被慕容慎思給藏起來的,只要他帶着姬韶淵去找到聶同,聶同自有辦法緩解他體內的奇毒,治好他的傷勢恢復他的武功。
姬韶淵聞言點了點頭,伸手放入懷中取出了傳信用的煙火,但慕容慎思卻立即制止道:“等等。”
墨千君和姬韶淵齊刷刷的回頭望着他,卻見慕容慎思臉色一變,玩世不恭的表情在瞬間褪去,眼底也多了一絲認真和慎重。
他看着姬韶淵正色道:“既然來了,就安心的待在此處,等你的傷勢養好之後再考慮離開。”
目光轉向了樹屋之外,“再過幾日,就是月王原本打算好的血祭之日。京城中那九個失蹤的少主仍被困在幽谷裡,雖然我藏起了千嵐,血祭儀式並不一定會成功,但以月王那些詭異的手下的能耐,難保不會強行舉行血祭弄出什麼紕漏。再者,所謂的血祭就是生祭,那九個孩子待在這裡必死無疑,我要想辦法把他們也救出來。”
“血祭是什麼?”
墨千君柳眉微蹙,看着慕容慎思問道。
之前在陣法變動的時候,他就自月王的口中聽到了這個詞彙,當時只猜想這是月王在佈下什麼陰毒的詭計,也知道應是與一些迷信的邪法有關,此時見慕容慎思也提起,墨千君便慎重的問道。
慕容慎思微微低頭,眼底閃過了一絲悲涼,嘴角的笑容也透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似是無法面對墨千君的眼神一般。
身側,一雙微涼的小手伸出,直接握住了慕容慎思的手指,慕容慎思微微一怔,然後就看到墨千嵐睜大了一雙純稚又幹淨的眼睛,那眼睛裡滿是對他的擔憂和關懷,看得慕容慎思心底一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哥哥,不哭。”墨千嵐甜甜的一笑,鼓勵一般的拍了拍慕容慎思的手,慕容慎思無奈的嘆了口氣,擡頭看向墨千君說:“據月王手下的影三所言,如果能尋到十名年滿十二歲,又是在六月初六出生的女子,以月支國特殊的法子舉行血祭,就能將我永遠的封禁,令月王永遠活在世上,借我的身體得到永生。”
“永生?”墨千君頓時無語的撫了撫額頭。
古人對長生不老的追求果真是喪心病狂,這種事情都能掰扯出來。
之前宣德帝爲了追求長生去吃什麼琉璃金丹,現在這月支國的月王又弄出個血祭來追求所謂的永生。
這些詭異又殘忍的法子到底是從誰的口中傳出來的,真該把他們都吊起來打纔好。
“你們已經知道我同月王之間的關係了吧……”慕容慎思有些愧疚的說道:“之前出賣殿下設計殿下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出自月王之手,當我的神智被月王所侵蝕,所言所行皆會被月王所掌控,雖然我在心底能看到他所做的一切,卻沒有任何能力去阻止,所以,便只能在恢復正常後再想諸多的辦法來試圖補救。”
慕容慎思話音微頓,而後又擡手按着自己胸膛道:“月王存在於這副身體裡,已經有整整二十年之久。”
這麼早?
墨千君的眉心再度擰緊。
二十年前慕容慎思才只有四五歲吧。
若不是遇到了什麼致命的打擊,或者是雙親對他疏於管教,給他造成了什麼心理陰影,照常理來看他是不該出現人格分裂這種精神疾病的。
慕容世家享譽天下,慕容慎思是這一代的獨子,自小就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意外打擊或者是照看上的紕漏都不會發生,他到底是如何在那個年齡就變成了雙重人格的。
樹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墨千嵐有些不解的眨巴着眼睛,顯然是聽不懂慕容慎思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依然乖乖的坐在他的身邊,不吵不鬧的握着他的手試圖帶給他溫暖。而墨千君和姬韶淵,則神色各異的若有所思。
慕容慎思看着墨千君沉默的表情,心底再度升起細微的抽痛,眼前也劃過了早先她刺向自己的那無情一件,以及她雙眼含淚,不惜拔劍自傷,對他說着對不起並呼喚他醒來的模樣。
她是這世間僅有的一隻小靈狐,是他所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
一個人的身體里居然有兩個性格迥異的靈魂,這種事情若傳了出去,他定然會被當成妖孽凌遲處死。
這是他深埋在心底最大的秘密,曾讓他困惑並恐懼了許多年,但她卻能坦然的面對,並且將他從沉溺的深淵中喚醒。
難怪她能那麼快便接受姬韶淵那雙妖邪的血瞳,而現在的他,又有什麼是不能掀開,不能對她和姬韶淵坦白說穿的?
慕容慎思嘴角輕揚,一字一句道:“我並非慕容家族的親生子,不是真正的慕容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