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點輕輕地拍着阿紫的肩膀,好像在哄一個孩子,阿紫卻好像一個孩子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裡。忽然小雨點感覺阿紫的肩頭有異,仔細分辨卻發現她在一聳一聳似在哭泣。
“怎麼啦?”
小雨點還沒有學會怎麼安慰女孩子,舉足無措的模樣更像一個孩子。
忽然發現自己懷中一空,一股豁然的紫霧飄散開來,向着不知名的**疾衝而去。似乎一瞬間就不見了。
小雨點跑到**邊,發現這是一塊五花石,和周圍石頭最大的區別就這石頭上印有圖案,圖案上有山有水有蟲有鳥,在山水蟲鳥的中央是一個**,紫紅色的虛線綿延其間,好像是一個虛幻空間的入口。
小雨點揮舞着雙手卻不知如何下手,似乎一個孩子遇到世上最強悍最不可戰勝的隱性敵人。
“阿紫!你在哪裡?”
小雨點的撕心裂肺地喊着,期待得到迴應。
沒有迴應。
再去看傷心谷卻發現那裡是谷去石空,只餘一絲傷心淚留存。
冥冥中,小雨點聽到另一個自己指揮着自己向前去,前方什麼也沒有。
小雨點輕輕地走到淚痕前,雙手掬起那捧塵土,土是褐色的,正如閨夢人的脣,有着些許愛恨交織的影子。
小雨點把褐色放到自己脣邊,沒有風,洞內忽然起了一陣煙霧,迷得小雨點睜不開眼。等他睜開眼發現周圍冰天雪地,寒風刺骨。一棵不死樹在雪中靜默着。
“你好,不死樹爺爺!”
“你是誰,我親愛的孩子!”
“我是小雨點,是老梧桐爺爺看着我長大的。”
“唔!老梧桐那個老傢伙還沒死啊,他當年可是我們那一批最精壯的人了。轉眼,八千萬年過去,我以爲在生之年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了,沒想到今天有他的鄰居來看我了。世事難料啊,世事難料啊!”
“您在這裡幹什麼?”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嗎?”
“不知道!”
“這裡是不死谷!”
“不死谷?”
“這裡的一切都是不會死的!”
“那這裡的萬物都是長生不老的了?”
“差不多吧,但世界上那有不死這回事,有生就有死,有苦纔有樂。”
“這裡爲什麼這麼冷清?”
“因爲這裡是集市,今天是逢集的日子。”
“集市爲什麼沒有一個人!”
“爲什麼有人才叫集市?”
“那有什麼才叫集市?”
“有交易就叫集市。”
“這裡正進行什麼交易?”
“食,靈,欲。”
“都是誰在進行這些交易?”
“世上萬事萬物空氣陽光水土金木火時間。”
“可是我爲什麼看不到?”
“在不死谷裡是看不到的。”
“要怎麼樣才能感受到?”
“用心!”
小雨點有心。
他輕輕地盤腿下去,雙手合十,以一種蛇蛻的方式靜靜地使自己安靜了。他像一個瞎子,又是一個聾子,是一個植物人,不食不動不聞不問,只有心在感知。
他感知到了。
這裡是一個集市。
首先出現在他心簾裡的是熱鬧的人羣,嘈雜的聲音,和一種說不出的令人愉悅而忘記一切的氣息。
“諸位諸位,今天我們易莊進行第一百零一次拍賣,拍品是今天的壓莊之寶,擡上來!”一個蒙面大汗大聲叫喊着像把雷公都比下去的聲音說。
易莊忽然安靜下來,只見從外面擡進來一個碩大無比一桌子,桌子中央撐着一個小巧靈瓏的牀,牀上潔白的牀單上安放着一個九龍杯,杯中有酒,酒在燃燒,火焰熱水正蒸騰着一個潔白的托盤,手盤上一個潔白的盤子,盤子上一個小巧靈瓏盤着美人髻的素裝女子正躺在盤子正央。
是阿紫!
小雨點忽然心脈跳動加速,好像心中很重要的東西一下子塌了下來。
不!
小雨點在心裡喊着,可是沒有人理他,因爲沒有人聽得到他的聲音,也沒有人顧得上聽到他的聲音。
“看到了吧,這是五千年來最佳菜餚!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傾我全部積蓄賄賂了仙狐才弄來的。現在開始競拍,五百萬年修爲起拍!”
“八百萬!”
“兩千九百萬!”
……
不!
小雨點一聲大叫,喘着粗氣,從安靜中一躍而起。周圍一下子又安靜了,沒有易莊,沒有阿紫,沒有蒙面客。
“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可是,我怎麼才能拯救阿紫!”
“你爲什麼要拯救阿紫?”
“她在受苦,受人間最不可容忍的苦!”
“人之苦,在於命,況且於她也許並非是真的苦,或許她能從此解脫。而且你看到的都是虛幻,是你內心夢境的影射,也許並沒有真的發生。”
“不,我真實的看到了她在受苦,我看得到,我用心感應得到,我的血感應得到!求求你救救她!”
“你真的要救她?”
“真的要救她!”
“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
“只要能救她,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
“這是我第九千九百零一次聽人說這句話了。”
“九千九百零一次?”
“沒有一個人守諾!”
“我,我也許與別人不同!”
“好吧!伸出你的手掌!”
小雨點輕輕地伸出他的手掌,手掌心還冒有着急的熱汗。
“把你的心挖出來!”
小雨點毫不猶豫地把手伸進心房,再次擡起時手心裡已是血淋淋的心臟,還在‘嘭嘭’地跳動,似乎是個永不知疲倦的小精靈,調皮地眨着眼睛。
“把他吃下去!”
小雨點把心放到嘴邊,三五下就吃了下去。
“你感覺如何?”
“我希望快點救阿紫出來!”小雨點輕輕地說,卻發現聲音是如此的虛弱。
“好!請向前走五步,再右轉走一百三十三步,後轉跳三下。能否救她全靠你的造化了。”
老不死爺爺說完就憑空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小雨點仍言向前走五步,忽然發現前面有條河,河上有隻蛙,大眼睛,大嘴巴,披着綠紗衣在跳一支動魂的舞,小雨點停下來,蛙變成了一個絕色女子,旋轉着,飛翔着,一個騰空,沒入雲朵,又輕飄飄地落入荷花。
就你一個露珠再也尋她不着。小雨點欲尋找時想起老不死爺爺的話又右轉走一百三十三步,小雨點一邊數支撐着身子,發現自己越來越筋疲力盡,最後的三步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路上不斷地變幻着風景,時而春來雪化氣暖花開,時而秋高氣爽海闊天空,時而云雨翔集鳥歸獸逐,時而心動,時而心花怒放。小雨點勉強剋制着自己不往左右看,一直向前走。小雨點停下的時候,一切又都安靜了。
忽然在小雨點身後響起一聲鳥鳴,小雨點輕輕地回頭,發現一隻烏鴉正銜着一根頭一眨不眨地看着小雨點。小雨點也看着她,忽然認出了這是阿紫的頭髮,急切間向前追趕,可一擡腳就掉進了菱湖。
湖中沒有水,一個個白色的菱,就像一個個白膚漆發的少女,隨風亭立着。小雨點掉進的瞬間,湖中濺出一個個光球,發散出七彩的光飛向天空。小雨點撞上光球,就像撞上一個個水娃娃,自己沒有痛,卻也筋疲力盡,一下昏死過去。
那隻烏鴉輕輕地飛到他的胸前,用那根頭髮繫住一端繫住他的頭,一端繫住他的胸口,徘徊回眸了一陣,終於戀戀不捨地飛上了天空。不知過了多久,菱湖的白菱都像聽了命令一樣向着他的胸前伏下來,伏下來,最後變成一道潔白的光撲入他的胸口。他的心臟終於又跳了起來。
小雨點輕輕地睜開了雙眼,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是在一個春天裡。四周花木扶疏,欣欣向榮,整個春天有一個春林,整個春林有一花園,整個花園有一個花房,整個花房有一個花牀。小雨點躺在花牀上。外面時時有春雨,春鳥的鳴叫就像懷春的少女的歌唱。
“哇哇哇!”
一陣難聽的鳥叫傳入房中,驚飛了周圍的春鳥。
小雨點卻像聽到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一下子跳起來向着那聲音跑去。
鳥叫還在繼續,不過是在他的前方,始終是在他的前方,不疾不慢,似乎在爲他帶路。
不知走了多久,鳥叫忽然停了。
小雨點停下腳步發現自己面前站立的是一座山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