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悲傷

林麒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將羅落落的反應看在眼中,卻絲毫不給另外幾人反駁的餘地。

蘇棠嘆道:“剛纔進來之前,我就已經看過兩側小屋的狀況了,都已經完全坍塌了,不可能住人的。”

林麒卻搖搖頭:“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圓圓楞了一下,點頭道:“說的也是,雖然我也很想離開這個破地方,但是我們不能放過任何可能性。”

蘇棠只能無奈地答應,幾個人出了黑暗的主廳,向左側的小屋走了過去,然而這裡已經完全坍塌,甚至連進入的門都找不到。

殘垣斷壁散落一地,瓦礫磚石完全破碎了,能在這裡居住的,恐怕只有老鼠和昆蟲了。

林麒也同意這裡不可能會有人在,於是率先走向了右側。

衆人也跟着來到右面的一排房子。

圓圓看了看殘破的磚牆和窗戶,分析道:“這裡好像是當年那些孤兒們休息的地方。”

這排房子也已經完全倒塌,但還剩下多半的磚牆仍然屹立,沒有屋頂的房間倒是十分的寬敞明亮,幾個人走了進去,卻看到裡面的東西要麼被燒燬,要麼被瓦礫掩埋,也幾乎看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供那些孤兒們休息的鐵牀,倒是仍然還在,雖然上面的木板已經完全燒燬消失不見,但鐵架還在,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鏽跡斑斑,一碰就掉下一層層的鐵屑。

羅落落雖然知道林麒在暗中觀察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輕輕走上前去,在一架鐵牀的牀腳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鏽跡。

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許多已經被記憶所掩埋的畫面。

那些畫面,她曾經發過誓不再記起,然而到了這裡,卻又忍不住如同倒帶一樣,翻來覆去地涌現出來。

痛苦的記憶如同潮水,瘋狂洶涌肆虐。

羅落落的頭忽然痛了起來,痛得要死,好像有一千根針同時刺入,從大腦的各個角度刺入。

但她甚至不敢喊出來,不敢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只能硬生生地忍耐着,任由自己小小的身軀承受着,止不住地輕輕顫抖,汗水沾溼了衣衫。

“咦?”

忽然圓圓輕輕地驚疑一聲,從地面的瓦礫中好像發現了什麼。

“怎麼了?”

熊羽第一時間飛奔了過去,將圓圓護在身後。

“沒事的熊哥,我好像發現了什麼。”

她彎下腰去,從瓦礫堆裡拿起一個鏡框,整個框架已經被燒得變形了,鏡框的木質部分也完全化作了焦炭,但裡面圈了一層鐵片,所以還勉強支撐住了,雖然也已經鏽跡斑斑。

鏡框裡面有一張照片,數十個人拍的一張合照,年代久遠,又是黑白照片,再加上這許多年的風吹日曬,早就模模糊糊看不清任何東西了。

但林麒卻分明看見,羅落落死死地盯着那張照片,踟躕不已,似乎想要上前,卻又不敢的樣子。

“你們看,這裡有張照片呢……”圓圓終於拿過來,給衆人一起看了。

林麒只掃了一眼,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羅落落身上。

她此刻卻彷彿已經忘記了林麒,忘記了所有人,眼睛死死盯着那張照片,似乎要將它烙印進自家的靈魂裡面。

“只可惜日子久了,根本看不出任何人的面孔。”圓圓嘆道。

熊羽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這些孩子……他們根本還沒有看到這個世界,就已經……哎……”圓圓拿着照片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忽然一把拉住熊羽的胳膊,把整個人都靠了上去。

“熊哥,謝謝你。”

圓圓深情無限地說道,眼神之中流露出無比依賴的神色。

蘇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不明白這是演的哪一齣。

林麒叫住他道:“走吧,我們再四處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他又叫住熊羽:“大塊頭一起來吧……”

蘇棠忍不住也說道:“就是就是,別跟我們家圓圓摟摟抱抱了,又不是重拍美女與野獸。”

熊羽老臉一紅,從圓圓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加入了林麒和蘇棠兩個人的搜尋隊伍。

一離開兩個姑娘,蘇棠就忍不住問道:“喂,林麒,你剛纔說要一起進來,怕熊羽照顧不了倆姑娘,現在怎麼放心就讓她倆孤身留在那兒了?”

林麒簡單地說道:“現在不是查清楚沒有危險了麼……”

蘇棠撇撇嘴:“我信你纔怪,你這個人心機深沉,誰知道又打得什麼主意……”

這時候熊羽追了上來,蘇棠才住了嘴,林麒卻對着熊羽問道:“你和圓圓……”

蘇棠哈哈笑了起來:“林麒,你什麼時候也開始八卦起來了?這可不像是你的做事風格啊!”

林麒不理會他的嘲諷,繼續問道:“你和圓圓是怎麼認識的?”

熊羽瞪着他,卻沒有說話。

林麒罕見地微微笑了笑:“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圓圓她……也是個孤兒吧?”

“你,你咋知道的?”熊羽驚奇不已。

“廢話,不然怎麼會跟你這個大粗人在一塊生活?”蘇棠不耐煩地補了一句。

熊羽沉默了片刻,終於點點頭。

“五六年前,我剛到省城的時候,就在一條荒涼的街上碰到一羣人追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四下裡沒有別人,那小姑娘見到我出現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一把就撲了過來,抱住我的腿,哭着喊着要我救她……”

“但那個時候那羣人已經圍了上來,他們人多勢衆,罵罵咧咧地要我別多管閒事;我那時候雖然年輕氣盛,但對方一看就是勢力龐大的團伙,我初來乍到,不想惹是生非,所以……所以就沒管她,任由她被那羣人又抓了回去。”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時候她絕望和無助的眼神,她就那麼朝着我伸着手,雖然被那羣人架着走,還是回過頭來望着我,向我伸着手……”

“那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着,剛一入睡就看見她朝我伸着手,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要我救她……”

“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想方設法回到那條小巷裡,循着前天那羣人離去的方向尋找她的下落……”

蘇棠忍不住插嘴道:“後來呢?”

熊羽嘆了口氣:“後來我終於找到了,跟那羣禽獸大戰了一場,終於把她救了出來……但是她好像遭到了虐待,整個人精神恍恍惚惚的,以前的記憶都完全想不起來了。”

“我把她救了出來,她就死死地抱着我的脖子,一句話都不說。我帶她回到家裡,她就大病了一場,好像隨時都會死去。”

“但也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她的生命力特別旺盛吧,最後她竟然還是活了下來,而且跟在我身邊性格也慢慢變化了,越來越開朗,似乎把以前的事情都完全忘記了一樣。”

蘇棠嘆道:“這對她而言,倒也許是件好事……”

熊羽第一次贊同蘇棠,點了點頭:“是啊……”

羅落落走向圓圓,拉住了她的手,眼睛卻還盯着那張照片,訥訥地說道:“能,能讓我看看那張照片嗎?”

圓圓呆了呆,馬上又笑了起來:“當然啦。”

隨手遞給了她。

羅落落輕輕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塵與污漬,眼神之中越來越悲涼,似乎整個人的魂魄都被那張照片吸走了一樣。

“落,落落姐,你怎麼了?”圓圓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羅落落嘴角勉強動了動,露出一個苦澀地笑容。

“沒事,圓圓你……你是個孤兒吧?”

圓圓愣了一下:“嗯……小時候我也是被人販子抓走的,是熊哥救了我,從那以後一直是我們一起生活。”

羅落落苦澀地點點頭:“雖然你從小孤苦伶仃,但還好有熊哥救了你,還那麼的照顧你,好像親人一樣……”

“是啊,熊哥他……又像是我的爸爸,又像是我的哥哥一樣,永遠都會照顧我,愛護我。我原來剛剛被他救出來的時候,感覺萬念俱灰,好像天都塌下來了一樣。”

“但後來……我看到他那麼照顧我,雖然素昧平生,但他卻將看做是親妹妹一樣,那麼溫柔,那麼體貼……”

“所以,我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很多人擁有完整的家庭,但也未必有熊哥這樣好的人照顧,我怎麼能一直意志消沉下去呢?之後我就努力改變自己,將所有不快樂的事情都埋在最深處,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微笑面對。慢慢地,好像整個世界也都不一樣了,變得沒有那麼可怕了……”

羅落落輕嘆一聲:“所以,圓圓你是很不幸,但同時卻也很幸運。”

圓圓笑道:“對呀……反正不管什麼時候,熊哥都會保護我,我還有什麼事好擔心呢?”

她忽然看到羅落落悲傷的眼神,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問道:“落落姐你,你也是有什麼心事吧?”

羅落落搖了搖頭,咬緊了嘴脣。

“你可以告訴我啊,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圓圓真誠地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羅落落。

“其實……我有一個弟弟,從小就在一起相依爲命,但後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們卻分散了。”

羅落落彷彿鼓起了所有勇氣,輕輕說着,雖然語氣輕微,卻好像用完了她渾身的力氣。

“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要再找到他,然而……我甚至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恐怕,恐怕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圓圓彷彿也被她的悲傷感染,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撫摸着她蓬鬆凌亂的長髮,拍打着她的肩背,柔聲道:“不,我相信落落姐的弟弟一定還活着,而且,落落姐一定會再找到他,和他團聚的。因爲,落落姐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你們的。”

羅落落將頭放在圓圓的肩膀上,第一次敞開心扉,卻好像有些不真實的樣子,彷彿身處夢幻之中。

然而聽到圓圓的話,她還是忍不住眼眶溼潤,低聲道:“謝,謝謝你,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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